疫症來的猛的時候,顧雁歌一邊憂心着孩子,一邊還要擔心滿城的人,倒不是她那麼博愛,只是想起了覆巢之下,焉有完卵這句話。傳來傳去,這蚊蟲總是防不勝防的,最好的辦法還是讓疫症趕快停止蔓延。
卻說另一邊津洲王部下策反,把“顧雁歌和顧次莊”送回了津北大營,津洲王見大勢已去,竟然趁亂抹了脖子。
一生戎馬,沒死在敵人手裡,卻喪命在自己劍下,蕭永夜想了想只是搖頭,人活到這份上,真是不值得。
大軍拔營回津東的時候,正是六月十九,永安城乃至整個津東大營,瘧疾橫行,處處哀鴻遍野,一路行來讓人看了觸目驚心。
“報,副帥,永安城裡也同樣行着疫症,末將前去傳信,元帥令我們就地紮營,不要再前行,免得進入重症區,反倒出不來了。”傳令的小將剛纔去送信,連城門都沒有進,只是從守城的士兵嘴裡得知永安城裡的情況,光是聽着就有種人間地獄的感覺,實際情況怕是要更嚴重一些。
“有這麼嚴重……”蕭永夜騎在馬上,看向永安城的方向,雙眉斂成了山峰,此刻他想起的是,顧雁歌和一雙孩子都在永安城裡:“傳令,就地安營。羅安……這裡交給你,我得趕往永安城。”
羅安也不阻攔,路上沒有人再給魏家叔侄下藥,事情很快就明白了,這兩個果然不是顧雁歌和顧次莊。回過神來,蕭永夜鬧了個一頭霧水,直到和曲清風相會了,才明白自己還被恪親王給擺了一道。
明白過來後,只有苦笑,他怎麼就忘了恪親王還有這麼不正經的時候,只怪自己信得大深,而恪親王對他又瞭如指掌,這才被設計了。
快馬加鞭進了永安城,城裡的情況比他想象的要嚴重。守城的士兵還勸了他幾句不要進城,可他怎麼能放任妻兒在城裡受疫症威脅,而自己安心在城外呢。
策馬直奔元帥邸,門外站着的侍衛像門神一樣,老遠一見是蕭永夜連忙高呼:“拜見副帥。”
機靈的門房連忙叫了人去給顧雁歌傳信兒,恪親王卻是不在府裡的,有丫頭領了蕭永夜去顧雁歌院子裡。
蕭永夜一路快步走着,顧不上在後面氣喘吁吁的丫頭,只想着快些見到顧雁歌和兩個孩子。忽然間蕭永夜停下了腳步,看着正在門廊處笑着的顧雁歌,只覺得心裡的不安和疲累頓時間全消去。
“雁兒,我回來了。”
被緊緊擁住,顧雁歌着迷一般聞着蕭永夜身上的氣息,有草葉的氣息,有汗味兒,更多的是風沙的氣味。一時間不知道怎麼的,竟有種淚流滿面的衝動:“我知道,我知道……”
看着懷裡一句一句說着“我知道”的人兒,思念在一瞬間決堤了,雙手愈的用勁,恨不得把顧雁歌揉進他的骨血裡,再也不分開:“雁兒,疫症這麼嚴重,你怎麼還待在這裡?”
“你不知道現在永安城是許進不許出了嗎,前兒御醫一來,就下令封了城。父王都傳了令信叫你別來,你怎麼還跑進來了。”說到這兒她就有些擔憂,還不知道這疫症會演變成什麼樣子。青蒿倒是見效了,只是效果比較慢。加上不斷又有健康的人被感染,整個形勢顯得很嚴峻。
“我怎麼能待得住,你和三變、三回都在城裡,與其我一個人在城外乾着急,還不如進城來陪你們。再說,津洲王那邊也行了疫症,我領着全軍上下卻是安然無恙地過來了,還有什麼可擔心的。倒是你和孩子讓我放心不下,要是不親眼見到,心裡總跟揣着兔子似的。”他一邊說着一邊擁着顧雁歌往裡頭走,兩個孩子正在院子裡學着步,一個個走得倒是很安穩。
蕭永夜見了那心就跟冰見了陽光似的,瞬間就化成溫軟的水了。看着那兩團小小的東西,在院子裡的草地上慢慢地走來走去,時不時地露出一個燦爛的笑臉,蕭永夜只覺得整個胸口都盛滿了陽光。
弘璋和弘琨這兩鬼機靈,倒也沒忘了蕭永夜,尤其是弘璋這個有眼力見的牆頭草,怎麼會把自家當家的爹爹給忘了。只見弘璋慢慢悠悠地走過來,幾次伸手,似乎是要蕭永夜過去扶,蕭永夜笑笑搖頭,伸了手示意弘璋自己過來。
弘璋扁了扁小嘴兒,倒也沒哼哼,搖搖晃晃地一步一步走過來,圓滾滾地跟個小球似地撲到了蕭永夜懷裡,燦燦亮亮地叫了聲:“爹……想想……”
說完還猶自覺得不夠,還奉上了一個響亮的、帶着口水的“啃咬”。
弘琨這邊也走了過來,在蕭永夜腿邊扯了扯他的袍子,蕭永夜就蹲了下來:“三變,來一塊兒抱。”
“不要……”弘琨最近是拒抱上癮了,看人吃癟其實是件很有趣的事,這孩子看着正經,其實這惡趣味啊,跟恪親王是一脈相承的。平時正經,那是因爲憋着壞呢。
可弘琨晃了晃腦袋,似乎覺得爹和別人總是不一樣的,娘還不一樣呢,於是還是老實地伸出手,親親暱暱地叫着:“爹……爹……”
“嗯,乖兒子,想爹了吧,這段時間乖不乖。我看看,都長高了,怎麼三變好像長得更快些。”蕭永夜看着掂了掂,似乎弘琨的個頭高些,份量也重些。
顧雁歌在一邊捂着嘴直樂,說:“三變吃了睡,睡了吃,懶得跟小豬似的,怎麼能不長得快。倒是三回,吃得不如三變多,也不愛睡,又好亂走動,吃的那點東西全動彈掉了,怎麼會長得過三變呢。”
弘璋和弘琨也算是人小脾氣大,一個被娘點名說像小豬,另一個又說長不過弟弟,當然兄弟兩都心有不甘,互相看了一眼,然後齊齊擰開腦袋,都是一副氣鼓鼓的模樣。
“不做……小豬。”弘琨如此回道。
“快快長,要高!”弘璋這麼應答。
蕭永夜看着眼前這場面,心情好得不得了,臉上的笑也越來越燦爛:“好好好,都快快長,將來跟着爹習武讀書,騎馬打仗,做一等一的大將軍。”
不說騎馬還好,最近弘璋對此極爲着迷,雖然不讓騎,每回都是被帶着過過癮,也高興得忘乎所以。一說起騎馬,弘璋就開始鼓搗着爬到蕭永夜肩上去了,蕭永夜也由着他,甚至手扶着他爬到肩上去了。
弘璋雙手緊緊圈着蕭永夜的額頭,嘴裡出“駕,駕,馬乖乖,跑跑……”之類的詞,弄得蕭永夜是哭笑不得,敢情這是把他當馬了。不過給兒子當馬,他還挺樂意的。
弘琨則是不屑地看着,似乎在說:“你折騰吧你,小心樂極生悲。”
顧雁歌看了笑得不行,一邊笑一邊心生感慨,這家果真是一個都不能少,這才溫馨踏實。
這邊自是溫馨的場面上演着,而忱王那邊是小悶酒喝着,顧次莊勸了勸沒用,也跟着一塊喝了起來。
忱王說:“那天恪親王問我,知不知道爲什麼雁兒會選蕭永夜,我想了很久都沒有答案,到現在也沒答案。二莊,你向來機靈,幫我想想,這究竟爲什麼?”
“是你笨,就衝你現在還沒想明白,就說明你丫足夠笨的。”顧次莊倒是算明白點,都說旁觀者清嘛。
“我笨,你就不笨了,你要不笨,說給我聽聽。”忱王極度鬱悶,其實從前他還真沒想到顧雁歌對他有這麼重要,這生死一劫,真讓他明白了不少。可現在明白頂個什麼用,晚得黃花菜都黴了。
顧次莊倒了杯酒進嘴裡,然後很暢快地仰天吼了一聲,這才又看着忱王回道:“說你笨你還不承認,是你自己沒把握住機會,你和蕭永夜連個先來後到都沒有,同樣的青梅竹馬,同樣的兩小無情,同樣的在小時候有過約定,你就落選了,讓蕭永夜贏了。想知道原因啊……”
忱王瞪了顧次莊一眼,這個時候了還拿架子,擡腿踹了他一腳:“趕緊說!”
“你從前自己都不確定自己是不是非她不可,這態度不清不楚的,你讓雁兒怎麼放得下心。別說雁兒,隨便哪個女人都放心不下吧。你總自詡說是天上的鷹,可雁兒要的是座踏踏實實可以靠的山,你這抓不住摸不着的,換誰都不可能願意拿一輩子跟你耗。女人嘛,要得就是個踏實!”顧次莊搖頭晃腦,對於自己的事情他鬧不清楚,可對於別人的事,那是無不知曉啊!
忱王還真被顧次莊這番話給觸動了,長嘆一聲說:“我從前還只當是兄妹之情,我也不知道她有這麼重要,我要早知道能讓雁兒從我眼前溜走嘛!”
“凡事沒有早知道三個字,更沒有後悔藥,按伯父的話來說——孩子,不是我不幫你,是天不幫你。”
顧次莊丟下這句話揚長而去,把忱王留在原地反思。
正在反思着的當口上,一隻信鴿飛了過來,是闊科旗汗王來字條兒了。
忱王取了字條,攤開一看,只見上面寫着:“京城將陷,兒子,後悔了吧!現在回來,一切都還來得及!”.
卷二自由之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