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果然有幾家上恆王府裡來撤帖子,不過倒還有不少人沒撤的。看來蕭家的門風,還是被人放心的。
可再放心又怎麼樣,二姑娘失了身子,於怎麼樣也嫁不成了。蕭永夜尋思着顧雁歌說的人選,就惦記着該問問,這些事他本來不好過問,但眼下已經是頭疼得沒辦法想了。
這日裡需要擬詔,內廷來的文書官居然正是那天提過的許時榮,捧着筆墨從門口進來:“學生拜見恆王千歲。”
不知道爲什麼,蕭永夜聽到這句學生,有點兒默然,有點說不出的味
。
他眼下還在太學拿着份閒差,自稱學生也不是不可以,朝上的年輕臣子,也不是沒人這麼叫他,但被許時榮這麼一叫,他心裡就奇怪了:“許文書不必多禮,落座吧。”
許時榮又拜了拜才坐下,鋪好了空白的詔書,等着蕭永夜話:“學生候命!”
蕭永夜笑笑把詔書的意思說了,詔書擬好後就讓許時榮走了,蕭永夜實在不忍心,看許時榮那副清正的樣子,再想想眼下的二姑娘,哪還合適啊!
蕭永夜回府裡把話跟顧雁歌一說,顧雁歌也犯愁:“關候爺家的庶子,聽說又下了訂,是府司陳大人家的庶女,永夜,這可究竟該怎麼辦?”
這時候,原兇當然會被記起來,蕭永夜壓着怒氣,沉沉地道:“我去找儀親王。”
誠郡王是儀親王的謫長子,年前才分封了府,顧雁歌猛一聽儀親王還沒聯繫起來,想明白了連忙拉住蕭永夜:“永夜,別去,你去了這事兒就叫仗勢欺人了。交給我吧,這府裡的事兒本就該我擔着,朝堂上的事已經夠你忙亂的了。”
蕭永夜一想也是這麼回事,雖然親王高過王爵,可眼下他拿着託孤之臣的身份,這一去就真叫仗勢了:“雁兒,累着你了,也是二姑娘不爭氣啊!好好的姑娘家,偏要把自己弄到這份兒上。”
“不累,我倒是擔心你,多少雙眼睛盯着,這事兒要是捅出去了,那些言官們還不得把你參成篩子。站太高了招眼,偏偏這二姑娘又是在這節骨眼上,永夜,你說咱們怎麼辦纔好。這二姑娘那兒又是個說不通的,一根筋的想鑽到誠郡王那兒去。”輕輕喟嘆一聲,靠在蕭永夜胸口,聽着蕭永夜的心跳聲,強健而有力。顧雁歌忽然一笑,忽然覺得這感覺真不錯,風風雨雨才見相守可貴啊!
此時間滿屋子淡淡的光輝,濛濛地渡上一層光潔而溫潤的色澤,兩人不言不語地相擁,心自是越靠越近。其實,兩人能並肩一塊兒面對驚濤駭浪,已經很可貴了。在天家,在朝堂,幾時會有平淡,只要兩心寬敞了,彼此的心也就安穩了。
“雁兒,這事兒你也別去,還是讓愛鑽這些事的去管吧。”蕭永夜心說自己和顧雁歌總歸是沒轍,可未必旁人就沒辦法
。
顧雁歌一聽,趴起來,支着身子樂了,她自然明白蕭永夜想的是誰:“你也別老折騰哥哥了,點了他去替朝廷和津洲王周旋,這會兒也該讓他爲自己打算打算了。那邊的事兒還不知道多兇險呢,現在不備好,將來出了差錯,瑞王叔非埋怨死我不可。”
外頭風吹過來,把顧雁歌的絲吹得四散飛揚,蕭永夜的指上纏着幾縷絲,蕭永夜便輕輕地揉着把玩,難得地笑彎了眉眼:“雁兒,何不去問問應無。”
“他哪兒得空啊,見天的找什麼阿初,見個在兒都急匆匆的。”顧雁歌說完見蕭永夜還在笑,好像是胸有成竹似的,忽然瞪大眼睛看着他說:“你該不會知道阿初在哪兒吧?”
毫不意外地,蕭永夜笑着點頭:“我自然知道,阿初是熒的人,我曾和他們一起共進退,阿初來京城時我就知道。人,還是我給安排進應無府上的。”
這下顧雁歌可能想象得到,顧應無知道了之後,會是怎麼一副抓狂的模樣兒。挑眉看着蕭永夜,不由得想,嘖,怪不得人說會叫的狗不咬人呢……呸呸呸,這叫什麼個比喻:“永夜,你心可夠黑的,竟然半個字都沒吐,你也不怕哥哥將來找你算帳。”
“我已經把人安排到他府上了,他自己沒這眼力見,不能怪我。”
搖搖頭,顧雁歌笑得肚子都疼了,那天天算計人的孩子,被據說很老實的給算計了,顧應無肯定得吐血三升嘍:“永夜,我忽然現你也挺壞的,平時不顯,關鍵時候主憋出來了。”
正當顧雁歌笑得上氣不接下氣的時候,蕭永夜一把摟過,略帶些粗重地把她揉捏進懷裡,貼在她耳朵邊上咬着話兒:“次莊說的,我被雁兒帶壞了!”
“喲,這可冤枉了,我可是個大好人,自來就是個老實的。你自個兒掉壞水裡了,還怨我把你帶壞了,這可真是舀四海之水都洗不清了。”顧雁歌笑得跟花似的,原來這不愛說笑的人憋起笑話來,也能把人給逗樂。
兩人在屋子裡笑鬧着,午後顧雁歌遞了帖子過府,準備去拜訪顧應無。顧應無正滿府找人呢,現在他是看誰都像那位阿初姑娘,成天見了當齡的丫頭就瞎琢磨:“小紅,你老家在哪兒?”
小紅一邊佈置着茶點,一邊回答道:“九爺,奴婢老家在河城,奴婢有個弟弟,今年十二,爹是布庫司的差役,娘是織布坊的織娘
。您都問了不下十遍了奴婢回答得嘴皮子都磨破了。”
小紅那沒好氣的模樣讓顧應無有些愣:“我有問這麼多回?”
“九爺,您最近莫不是想在奴婢們間升個側室,那奴婢們可要好好尋思尋思,天上的太陽是不是打西邊出來的。”
顧應無府裡的丫頭,在沒外人時向來這樣,也是顧應無自己慣的。好在這些丫頭還有規矩,在外人面前,那是半分不敢僭越。
“去,爺是癡情的人,就你們這些個春心萌動的小丫頭,看府裡的侍衛哪個合適,自己勾兌去,別跟爺這瞎湊熱鬧。”顧應無煩啊,找了這麼久了,連個影兒都沒摸着。
這時門房來報說是顧雁歌來了,顧應無纔想起來,接了恆王府的帖子,連忙說了聲:“快請。”
顧雁歌一來,顧應無就頂着笑臉迎上來了,這笑容裡的意思,不用細想都能明白:“哥哥,你這樣看着我,我會以爲你對妹子一日不見如隔三秋了。”
顧應無激動啊,拉開椅子讓顧雁歌坐下:“雁兒,你這話形容得太恰當了,可不是一日不見如隔三秋嘛。雁兒,你是哥哥的好妹子,趕緊告訴哥哥那……有沒有跟你說過,阿初在府裡是什麼樣兒。爲什麼我看誰都像,卻又看誰都不是吶?”
“哥哥,永夜讓我提醒你,喬裝打扮嘛,越不像的越有可能。永夜說你自己找着了纔算,你要是自己沒找着呀,阿初姑娘就打算一輩子不見你。”顧雁歌心裡尋思,這位阿初姑娘可真夠有意思,來一出“藏貓貓”,天天反愛耍人的耍着玩。估摸着呀,也是個惡趣味兒十足的主。
一聽這話,顧應無頓時跟黑暗摸着了明燈似的,心裡一下子就敞亮了:“還是咱妹子好。”
“我不好,府裡的事兒亂成一團麻了,哥哥都不問問。”顧雁歌苦惱地嘆氣。
顧應無擡眼一看,端着盞茶抿了口才說話:“不就你那點破事兒,算個什麼事,你們家那位託孤之臣大人,想要怎麼個結果,說給我聽聽,他想要什麼樣兒,我就能給他捏成什麼樣。”
“哥哥,這事不好辦,你也別往裡頭鑽,能成就成,不能成到時候再想法子
。”二姑娘的事,辦好也討不了好,辦差了就得落人門風敗盡的結果。
這時代,門風敗了可是個大事兒,尤其是蕭家那樣的累世大家,更是敗不起。
“看樣子,你們是商量了想把二姑娘送過門去?這誠郡王就一混到底的混子,你們也敢把二姑娘送過去?”顧應無顯然不大喜歡誠郡王,可忘了自己當初也是個混子,只是混得層面兒不一樣罷了。
“不是我們想,是二姑娘想,前些日子遞了不少帖子到府上,可二姑娘是鐵了心要栽誠郡王坑裡。你看,這還沒說不同意呢,就把事鬧得風風雨雨的,我們要真橫加阻攔了,到時候還不定得生出什麼事來。唉……誰願意把自個兒妹子往火坑裡推呀,哥哥,要你你該怎麼個辦法?”
這事兒對顧雁歌是事,對顧應無來就不是事:“看來你還是不願意,放心,我自有辦法讓你們家那喝了迷湯的二姑娘迴轉心意,也有辦法敲打敲打誠郡王。有些事,你和咱妹夫都想不到、做不出,可咱有主意。”
“還是哥哥有主意,我這腦袋想半天了都沒個法子,只是哥哥,你究竟是個什麼主意?”顧雁歌擔心做得過了,反而不美。
顧應無大手一揮,瀟灑無比地道:“誠非良人,更有良人!”
“誰?”
“關候爺家的庶子。”
“人家訂親了。”
“訂個什麼親,那家姑娘跟人有私,自個兒跑了!嘖,以前這位可喜歡過你家二姑娘,是二姑娘看不上人家。”
“還有這回事!”
“以前看不上的,現在可未必看不上嘍。”
顧雁歌搖搖頭:“哥哥,你就確定二姑娘現在能看上?”
“萬事有你哥我吶。”
挑眉,擠眼,使壞開始……只是,這二姑娘可能如大家所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