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衛東說過, 晏宇會好好待她,因爲她有點像他的初戀。
鍾瑩沒有追問細節,她權當不知道這件事, 看似平靜地嫁了。無人知曉她心中陰影有多麼深重, 原來老男人求娶並不是喜歡她, 而是想要一個像初戀的年輕女孩。這讓她感覺最後一塊遮羞布也被扯了下來, 對許晏兩方來說, 她不是人,是工具。
舉辦婚禮的那一天,她無時無刻不在想着逃跑。可是看到父母的強顏歡笑, 看到叔叔的忿然不甘,看到爺爺坐着輪椅來到婚禮現場, 她忍住了。
先被父親剝奪婚姻自由, 又成爲別人的替身, 雙重打擊幾乎擊垮了那年才二十三歲的她。感覺前路一片黑暗,得不到愛, 也沒有未來,唯有拼命花晏宇的錢才能予她些解恨感。
許家危機安然度過之後,她開始改變妝容,成天頂着一臉大濃妝進進出出。每當察覺他的目光在身上停留久一些,她總會惡意地想, 看看你娶了個什麼玩意兒, 驕橫, 庸俗, 乖張, 揮霍,活成了人間碎鈔機, 還像你美好的初戀嗎?
五年,晏宇除了在男女關係方面對她有要求之外,幾乎不干涉別的,要錢給錢要物給物。可是鍾瑩知道他只是利用她圓一箇舊日的夢,他的溫和縱容,實際上是透過她給了另一個女孩。那些想不開的夜,是錢陪着她打發時間,曾經嚮往過的忠誠與溫暖,也只有錢能買給她。
重活一世,她堅定信念,搞錢就是終極目標。可是不能否認,她對年輕的,不一樣的晏宇產生了情愫,在戀愛的感覺中沉浸了。他那麼的愛她,爲她牽動心神,爲她情難自禁,爲她吃醋,爲她發火,眼裡心裡都只有她一人,他的胸膛臂膀親吻都讓人靈魂顫慄,難以自拔。
這一切,彷彿彌補了上輩子的某些缺憾,又給了她無窮信心,相信自己能改變他的命中註定,相信自己能擁有他的全部。
長久以來她不動聲色留意着晏宇身邊出現的女性,尤其是形似許思瑩的人。一開始覺得關玲是那款的,後來配合上言行就完全不像了;尹芬只能算清秀,五官寡淡,和許思瑩的精緻美大相徑庭。還有他同系的女同學,不同系但常來湊近乎的女同學等等,最近見過不少,沒看出有與許思瑩相像的人,五分像的都沒有。
她之前還想放低標準,往三分像上留意留意,萬萬沒想到,許衛東用詞謹慎了,這位姓蘇的女孩何止“有點”像,倘若按她前世慣常的妝發造型打扮起來,活脫脫就是模仿秀冠軍!
不不不,她不是模仿,許思瑩纔是,是高仿。
鍾瑩覺得自己裂開了,人被劈成了兩半,一半鎮定與女孩說話;一半正在所有人都看不到的地方罵天,我不是你親閨女嗎?把這女的放出來膈應人,直接空降晏宇身邊,是爲了提醒我上輩子有多可悲,還是爲了告誡我命運強大不可逆轉?
“嗯,你家是建溪的吧,我去年跟我舅舅去過,拜訪他的老朋友,蘇小柔…小柔姐就是他朋友的女兒。”
女孩顯然相信了她的說辭:“對,老家是建溪的,原來你見過我堂姐,我和她很像嗎?小時候在一塊兒玩,我家搬到北城之後也好久沒見她了。”
鍾瑩突然明白了她是誰,正是許媽那個做發展司副司長的叔叔,她二外公蘇志誠的女兒。可是這麼多年她只知道二外公家有兩個舅舅,從不知道她還有個小表姨!
她後來怎麼了,死了還是離家出走了?家人爲何對她絕口不提?
鍾瑩感覺到這件事可能與上輩子晏宇半生不娶有關,初戀小姐一定是出了什麼事,兩人關係被迫中斷,愛情也就此冰封在最美的一剎那,令他刻骨銘心不能釋懷。
“猛一看挺像的,細看又不那麼像了。”聊了幾句,鍾瑩大腦裡已經風起雲涌過遍兩世,晏宇換好鞋子拍拍她的背,她便笑着對女孩說:“那我們先走了,我叫鍾瑩,你叫什麼名字?”
“我叫蘇燕雲。”
鍾瑩確信自己沒有聽過這個名字,愈發覺得此人在後世的消失離奇起來。
和晏宇手牽手下樓,他疑惑:“你什麼時候去過建溪?”
“高考之後,大舅不是帶我出去玩了嗎,在建溪呆了兩天,然後纔去的深城。”
“哦。”
鍾瑩描述了一番建溪特色,又隨意問了問蘇燕雲的身份。得知她也是去年考上的華大計算機系,成績出色,今年破格被導師批准進入實驗室當助手,不參與研發項目,平日打打雜而已。
沒有多問,萍水相逢的陌生人,過度關注顯得自己心裡有鬼似的。她早已恢復平靜,轉頭看他:“宇哥,假如有一天我死了,你會記住我嗎?”
晏宇沒好氣地敲她腦袋:“胡說什麼呢?”
“我說假如......”
“沒有假如!不準說奇怪的話,不愛聽。”
鍾瑩依偎向他身邊:“我昨天晚上做了一個夢,夢見我死了,你好傷心,傷心了好多年,後來娶了一個長得像我的女孩。”
晏宇無語地看着她,半晌道:“夢是反的,你長命百歲。”
“重點不是這個,重點是,你娶了一個像我的女孩!你不覺得很荒謬嗎?她再像我也不是我,從內到外都不是一個人,你這樣做和飲鴆止渴有什麼區別?”
晏宇一副不能理解的表情:“我做什麼了?你這是莫須有罪名啊瑩瑩,做夢別當真。”
鍾瑩撅起嘴:“但我很生氣,氣得半夜就醒了。你得答應我,不管我死活,你都不可以娶別人。”
“那我可以娶誰?”
鍾瑩瞥去一眼,見他正抿着嘴笑,恨恨捶他一拳:“我管你娶誰,反正不能娶別人,別人的意思自己領會!”
晏宇伸臂將她攬住:“大高說得對,女孩子是這個世界上最善變,最難懂,最無規律可循的生物。”
鍾瑩撓他腰:“答不答應啊!”
晏宇擋住她作亂的手,笑得開心:“答應答應,別人的意思就是除了你之外的任何人,對不?”
小情侶在沒人的步道上嬉鬧,鍾瑩心裡可沒她臉上那麼輕鬆,剛纔有一瞬間,她真想問問晏宇有沒有成家的打算,明年兩個人就夠年紀了,早些定下來,也能早些擁有彼此不是嗎?
可是她沒問,並且還感到一絲慚愧,爲了錢,真要做到這般無恥的地步嗎?誘惑一個二十一歲,還不夠成熟,在熱戀中發燒的男生進入婚姻,退燒後他後悔了怎麼辦?
以前鍾瑩並不擔心這個問題,後悔就後悔唄,只要她“潔身自好”,晏宇提不了離婚的。愛別人也行,不回家也行,把夫妻共同財產攢到位了,她不會死霸着老男人一生一世。
短短半年,想法完全改變,花期逢君,難捨其情,算計來算計去把自己也算進去了。一想到晏宇會愛上別人,她只覺得內心戾氣爆漲,酸意翻騰,無法忍受!
已經成功搶佔初戀身份,哪裡還會有什麼命中註定?是天她就逆了,是命她就改了,蘇燕雲本本分分不作妖便罷,若想撬她牆角,先掂量掂量自己的實力。軟的硬的文的武的,撒丫子碰唄,誰怕誰!
“宇哥,你會一直喜歡我嗎?”鍾瑩抱着他的腰,聲音嬌嗲。
“當然,”晏宇捏起她下巴,“怎麼了?感覺你今天有點不對勁。”
快走上校園大路,鍾瑩飛快地踮腳親了他一口,嘻嘻笑道:“可能是第一次穿這麼短的裙子,心裡沒有安全感,需要你的甜言蜜語安慰保護。”
“知道短你還穿。”
“好看啊,你不是那種管着女朋友穿衣的老古董吧?”
她說完掙脫他跑了,晏宇目光火熱看着前方比例完美的身姿,光潔筆直的長腿,心說真好看,他女朋友怎麼會這麼好看,好看到讓人心慌,想把她藏起來。
晏宇回宿舍拿了照相機,在華大校園裡給鍾瑩拍了很多照片,兩人無聊且甜蜜地膩了一下午。傍晚送她回學校,鍾瑩告訴他,四號晚上在京大匯演,他必須去,做她的專職攝影師,然後把他認識的都叫去,人越多越好,搞一個親友團,寫幾張加油大字報,在她搖滾首秀的時候舉起來,跳起來,叫起來,大聲呼喊她們樂隊的名字,用以造勢,給評委施壓。
晏宇:“......要這麼誇張嗎?”
鍾瑩望天:“你要是那天有事,我請晏辰幫忙也行。或者找我們學生會的劉學長,他特別喜歡搖滾樂,我排練的時候他天天都來鼓勵我呢。”
晏宇:“劉學長?哪個專業的,全名叫什麼?”
鍾瑩回校就去找了社長,離演出還有三天,她全盤推翻之前的設計,提出新的想法,言語極具煽動性。社長不愧是具有搖滾精神的躁妹,不但沒反對,還興奮地說,聽着就熱血沸騰,搞起來!
連夜開會,按照鍾瑩說的排了一遍後,大家發現難度並沒增加,只是形式有所改變。於是五票通過一票反對,少數服從多數,學姐反對無效。
她氣炸:“這樣安排我還是主唱嗎?你就是想凸顯你自己!”
鍾瑩無奈臉:“我這都是爲了集體榮譽着想啊,要不是你唱得實在一般,我也用不着犧牲美貌,最討厭臭男生盯着我了。”
“你打鼓更一般!我不覺得你美,有眼無珠的人誇你兩句就不知道自己姓什麼了,自驕自大!”
“我姓鍾,另外我校校訓乃實事求是,學姐可不要爲了氣我故意說謊喲。”
學姐:......
接下來的兩天所有樂隊成員都忙得不亦樂乎,在社長要求下四處組建親友團。三號鍾瑩又去華大,晏宇泡在實驗室忙着,她見小組成員挺齊,蘇燕雲也不見蹤影,便不留在那兒礙人眼,到生物工程院找姐姐。本來沒抱什麼希望,沒想到真找到了大忙人鍾靜。
鍾靜大一學社會科學,大二在一衆轉系競爭者中脫穎而出轉讀生物工程。優秀的人讀哪個專業都優秀,她和晏宇一樣,是老師的掌中寶心頭肉,系裡有什麼好事都少不了她,出去勤工儉學還能帶張聘書回來。據說那家制藥企業開出了優厚條件,鍾靜畢業後即可免實習上崗,待遇不低。
但工作掙錢不是鍾靜的追求,她熱愛學習,喜歡搞研究,讀書的日子長着呢。
姐妹倆許久沒見,見了也沒什麼親熱話可聊,坐在宿舍裡互相問問近況,鍾瑩說了匯演的事,讓姐姐明天去看,鍾靜說沒空。
鍾瑩:“哼!”
“少給我哼哼唧唧的,不好好學習成天就參加這些亂七八糟的活動有勁,中午一起吃飯,吃完趕緊走,我下午還有事呢。”
“我不和你一起吃,有人請了。”
“誰啊?”
鍾靜的舍友換了一批人,那個暗戀晏宇的女生已經不住這兒,鍾瑩託着臉嬌羞地說:“晏宇哥哥。”
躺在上鋪的女孩忽然把牀壓出咯吱一聲,坐在桌前看書的姑娘也回頭看了她一眼,然後兩個人又交換了眼神。
鍾靜嫌棄地皺着臉:“你還跟他來往呢?”
“我不跟他來往還能跟誰來往,畢竟我們都認識四年,在一起也半年多了呢,姐姐你不會想讓我換男朋友吧?”
鍾靜臉皺得像苦瓜:“談了?你可真行啊死丫頭,我說的話你一句沒聽進去。”
“你對他有偏見,”鍾瑩盯着那個翻書女孩的背影,道:“長得帥是他的錯嗎?優秀是他的錯嗎?你不能因爲有很多人欣賞他就把他視作罪人,他又控制不了別人的思想行爲。晏宇哥哥很專一的,對我可好了。”
鍾靜見她一副癡戀小女孩模樣,隱晦地說:“我不是說他不好,而是他這樣的人身邊免不了麻煩,你何苦呢?”
鍾瑩抱住她的胳膊,“姐姐是說會有人來找我麻煩嗎?多自卑多陰暗的人才幹得出這種事兒啊,喜歡他就去追好了,找我麻煩算什麼本事?要是真有人插足成功,那也只能證明晏宇哥哥見異思遷人品有問題,不值得我喜歡了,優秀男兒千千萬,這個不行咱就換。”
鍾靜:“......你倒是看得開,反正我醜話說得早,以後不開心別來找我哭,我纔不理你。”
大約在半個月以後,晏宇一臉震驚地問她:“優秀男人千千萬,我不行你就換?”
迷妹聯盟話傳得太慢,慢得鍾瑩差點忘了這事兒,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忙道:“不換,你行啊,你特別行。”
而這個時候,晏宇女朋友是人大“正道之光”搖滾樂隊鼓手的新聞已經在華大校園不脛而走。許多消息閉塞的書呆子型迷妹對此不能接受,校草未來的女朋友不是我也就算了,至少該是一個能與他比肩的女學神吧!搖滾樂隊是什麼玩意兒?鼓手又是什麼玩意兒?
人大學生?嗯......禮貌地說,那個學校一般般啦,校草怎麼會看上那裡的女生?
有腦袋一根筋的就大膽跑去問當事人了,晏宇的回答令她們心碎。
快畢業的許衛東難得回學校一趟,聽同學說起最近的新聞,大翻白眼:“配不上他?笑話,你們去看匯演了嗎?”
同學搖頭,許衛東爲他感到遺憾:“虧,去看了你就知道,晏宇算什麼,那姑娘配華哥也配得上!”
說着他撓了撓頭,小聲嘀咕:“就是精神方面不太健康,別禍害華哥了,還是繼續禍害晏宇那小子吧。”
同學吶吶不明:“華哥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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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華,天若有情的德華你都不知道?”
同學:“......說得跟你家親戚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