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芷又驚又喜,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快步走到那人跟前,叫道:“武陽,你怎麼來了?”
風武陽靜靜地看着她,眼神複雜,良久,才微微一笑說:“我奉陛下之命前來視察軍情,發檄文痛斥逆賊。”
“這下好了,武陽你這京城第一才子來了,必定能把蕭鴻那廝的檄文踩到地底下去。”蕭子裴也走了過來,笑着說。
風武陽垂下眼瞼,輕嘆一聲說:“我也就只有這個本事了。”
言芷隱隱覺得有些不對勁,想了一下不安地問道:“武陽,你是不是心裡在怪我?對不起,你對我推心置腹,把我當成好友,我卻數次騙你,心裡一直十分不安。”說着,向風武陽深深地鞠了一躬。
風武陽情不自禁地上前一步,想要把她扶起來,手伸到一半又縮了回來,苦笑着說:“你不必在意,我知道你情非得已。”
“多謝武陽。”言芷心裡感動,看着他略顯清瘦的面容,擔憂地問,“你的身子好了沒有?京城和漠北路途遙遠,一路上十分辛苦吧?”
“不辛苦,我聽說你沒死,趕着見你,心裡覺得十分快活。”風武陽心情激盪,終於忍不住脫口而出。
“昨日我還提起你呢,說曹操曹操就到。”言芷高興地說,“這下好了,我們幾個人終於又重聚在一起了,今天一起喝個痛快吧。”
風武陽沉默了片刻,說:“非我好久沒見你了,有好多話想和你聊,今日想和你單獨聚聚。”
“好啊,”言芷點點頭,“走,我們去外面用膳。”
風武陽卻沒動,轉眼看着蕭子裴:“子裴,你不介意吧?”
蕭子裴的心裡象被貓爪撓了一樣,癢兮兮的,滿嘴都是酸溜溜的醋味,半晌才硬着頭皮點了點頭,眼睜睜地看着兩個人聯袂而去。
漠北不比京城繁華,暮色四起,大街上行人稀稀朗朗,看起來顯得有些空曠。兩個人選了一個路邊的小酒肆,坐了下來,叫了幾個小菜,一壺酒。
“我該叫你什麼?”風武陽笑着問。
“我姓言,單名一個芷,你喊我小芷便是。”
“小芷。”風武陽在口中喚了幾聲,彷彿舌尖留香。“這一年來,我時時夢到你,夢見和你初識的時候,夢見你在宮中救我,夢見你唱我的杏花詞”
言芷不由得赧然:“武陽你別笑話我,我隨口唱的。”
“不,很好聽,仿如空谷幽蘭,晨曦清露。”風武陽讚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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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喜歡就好,等這裡戰事一了,我把你的那本詩集再去研讀一下,再找幾首配上曲子唱給你聽。”言芷微微一笑。
風武陽看着她的笑顏,有點恍惚,塵封已久的感情彷彿在胸口澎湃,迫切地想找一個出口。他勉力定了定神,說:“不知道還會不會有這個機會。”
言芷略略有些緊張:“武陽你怎麼這麼說?莫不是你的身體出了什麼問題?你放心,我師傅醫術精湛,等我回谷以後,就和師傅去研究你的病症,我的先天心疾都好了大半,你的後天損傷,一定可以治好。”
風武陽搖搖頭:“我的身體無礙,你不必爲了這個煩心。”
“那你在憂慮什麼?”言芷奇道。
風武陽苦笑一聲:“你和子裴兩情相悅,只怕不久之後你就是王妃了,我怎好多來打擾。”
言芷哼了一聲說:“他敢!王妃有什麼稀奇,若是這樣,我便不理他了,到你府上來盤恆幾日,氣死他。”
風武陽不由得瞠目結舌,半晌才微笑着說:“好,氣死他。”
兩個人淺飲慢酌了一會兒,不一會兒風武陽便有些微醺,說是想去外面走走,言芷覺得他今天有些和以往不一樣,不知道他受了什麼刺激,只好隨着他在大街上漫步。不一會兒,兩個人走到漠北城的北門,被士兵們攔住了去路。
風武陽隨手掏出了自己的令牌,士兵檢查了一番,勸阻說:“大人,夜色已深,城外偶爾會有敵兵出現,不如明日再來。”
風武陽搖搖頭,喃喃地說:“今晚夜色很好,明日明日就不是一樣的夜色,一樣的人了就不一樣了。”
言芷笑着對那士兵說:“我會保護風大人的,無礙。”
兩個人拾階而上,不一會兒來到了高高的城牆。北門和西門不一樣,一眼望過去是低矮的小山丘,偶爾有幾片小小的灌木叢,微風習習吹來,比西門多了一股草木的清新。今晚的月亮特別圓,月光落在言芷的身上,月色如水,白衣飄拂,分外迷人。
風武陽乘着言芷往外看的間隙,癡癡地盯着她看了一會兒,低聲說:“小芷,我想聽你唱曲。”
言芷回頭看了他一眼,微笑着說:“你想聽什麼?”
“就那首杏花詞吧。”風武陽垂下眼瞼,生怕讓她看出自己的癡迷。
言芷輕咳了一聲,低聲和着微風清唱了起來。
含羞帶怯初張望,高低重疊滿枝頭。淺紅醉粉疑似梅,一朝落衣袖。
身影妖嬈盡展顏,引得燕泥幾度回。春風盡散化爲雪,數度碾作塵。
和那日在言府中的空靈清越不同,言芷的聲音就在耳邊,帶着些氣音,低柔綿軟,彷彿軟語呢噥,別有一番風情。風武陽聽得恍惚起來,忍不住伸出手去,觸到了她的衣裳,低聲叫道:“煙墨”
忽然,言芷停住了曲聲,她極目四望,厲聲喝道:“有人夜襲!”
一陣破空聲驟然而至,言芷拉着風武陽一個閃身,一支箭緊貼着言芷的衣袖而過,頓時,城牆上鳴鏑聲響起,遠處忽然出現了黑壓壓的幾千號騎兵迅速地逼近城牆。
風武陽呆呆地看着言芷疾步從不遠處士兵手裡搶過弓箭,三箭連發,英姿颯爽,心裡終於隱隱明白了:那個叫煙墨的姑娘早已消失不見,現在在他眼前的只是一個以前叫做言非默,現在喚作言芷的前中郎將!
言芷回到將軍府邸已經很晚,她穿過院子剛想回自己的房間,猛然回頭一看,卻見蕭子裴正靜靜地站在院中的槐樹下看着她。
言芷皺了皺眉頭,走到他身邊,責怪說:“你呆在這裡吹風乾什麼,漠北的夜風可不比京城,太涼了。”
蕭子裴輕嘆了一聲,把她攬入懷中,悶聲說:“我怕你被武陽拐跑了。”
言芷不由得失笑:“你當我是仙女下凡,看到的人個個都會喜歡我?”
“那當然,你是這世上最好的。”蕭子裴輕吻着她的髮梢。
“你又胡說。武陽喜歡的一定是那種溫柔守禮,相夫教子的女子,像我這樣無拘無束的,只怕他沒看兩眼就要教訓我了。”言芷笑着說。
蕭子裴爲風武陽嘆了一口氣,心想:武陽就是喜歡把心事藏起來,小芷居然還不知道他喜歡她。
“今晚的夜襲怎麼回事?我接到戰報剛要出門,就又有人來稟告敵兵已經退去。”蕭子裴不願再提風武陽,把話題轉到戰事上。
言芷笑道:“蕭鴻可能頂不住西涼的壓力了,今天裝模作樣地派來士兵夜襲了一番,遇挫便撤去了。”
“明日我去取笑那蒙拉卓一番。”蕭子裴高興地說。
言芷皺着眉頭說:“蕭鴻他在等什麼?難道他還想一輩子守着大亦那座小孤城和我們對抗不成?”
蕭子裴思忖了片刻,憂慮地說:“莫不是他有什麼後着?”
言芷腦中靈光一現,說:“莫不是他不死心,還在等着大楚?三線出擊,這樣纔有十足的勝算。”
兩個人不由得憂心忡忡地對視着:大楚在渭河北岸虎視眈眈,蕭鴻必然派人去遊說,雖然楚天揚答應了言芷給她兩個月的時間,但大衍這大好江山在前,保不準楚天揚哪天就食言,漠北的戰事,必要速戰速決!
翌日,那蒙拉卓又來叫陣,蕭子裴在城牆上狠狠地嘲笑了他一番,說他沒什麼本事就別學人家奇兵突襲;說他是不是銀子太多了,士兵只要碰到漠北城牆灰就可以回去領賞;還讓風武陽編了一首打油詩在城牆上吼,漠北的風聲呼呼,直直地把打油詩傳到西涼營地,差點沒把蒙拉卓氣死。
風武陽在驛館裡對着蕭鴻的那篇檄文整整一天,到了傍晚,一氣呵成寫了一篇檄文,朗朗上口、淺俗易懂、筆力犀利,將蕭鴻喪心病狂的斑斑劣跡一一述來,言芷和蕭子裴看了忍不住擊節叫好,派人張貼在各處。
時值漠北的春季,正是放紙鳶的好時節,蕭子裴叫人做了許多紙鳶,將檄文綁在紙鳶上,看準風向,將紙鳶放往蕭鴻盤踞的大亦;又派了五千精兵佯攻大亦,一隊神射手在士兵的掩護下在大亦城外,瞅準那些飄在大亦上空的紙鳶將他們射落,幾日之內,往大亦城內散發了近千張檄文,散落在大亦城各個角落,言明凡是被矇蔽的百姓或是駐軍,如若幡然悔悟,朝廷必然既往不咎,如若戴罪立功,必然加官進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