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言非默回到言府,聽雲和曉風正在房裡等他,看到他進來終於長舒了一口氣。言非默神色肅穆,淡淡地問:“烏衣組的已經待命了沒有?”

聽雲答道:“烏衣組一十三騎已經星夜趕到京城,在聯絡點待命。組長在左廂房等候多時。”

“青衣組呢?”

曉風答道:“青衣組一十五騎已經潛入皇城,按照公子的吩咐,照名單混入羽林軍中待命。”

言非默猶豫了一會兒,從口袋中掏出了一樣東西,怔怔地撫摸了很久,然後拿起一塊手絹,將這塊東西包了起來,仔細地打了一個結,遞給了聽雲:“把這個交給黑衣組長,讓他聽號令依計行事。”

聽雲接了過來,臉上微露喜色,問道:“公子,那蕭子裴答應了?”

言非默苦笑了一聲:“怎麼可能,我從他那裡偷的。”

聽雲怔了一下,擔憂地看着言非默,囁嚅道:“公子,那以後,蕭子裴會恨你的”

言非默出了一會兒神,淡淡地笑了:“他恨吧,我拿命賠給他。”

聽雲心裡隱隱不安起來:“公子你在說什麼?你不要嚇我們”

言非默展顏一笑:“傻瓜,和你們開玩笑呢,好了,快把事情辦好,我要好好睡一覺,好好養足精神,明天仔細瞧瞧咱們大殿下的臉,到底是青的還是紫的。”

第二天一早,天氣陰冷,北風漸起,頗有一種山雨欲來的感覺。言非默隨着衆位大臣走進大殿,站在角落裡,蕭幀的臉色有點陰沉,一派精神不濟的模樣,眼光掃過羣臣,最後落在蕭鴻的身上,略顯疲憊地說:“愛卿們,如無甚要事,今日就散了吧。”

戶部李尚書上前一步,躬身說:“陛下,臣有要事啓奏。今年秋初,戶部奉旨派戶部盧侍郎前往江戶賑災,近幾日戶部收到匿名舉報賑災款銀未能全額發放至災區,被截留了大半,呈請陛下聖裁。”

戶部盧侍郎是蕭鴻的妻兄,若是小事,李尚書早就遣人告訴蕭鴻一聲便壓下了,這次想來也是因爲事情太大,隱瞞不下來,舉報之人將書信、賬簿隨附,證據確鑿,這纔不得不上稟蕭幀。

蕭幀輕笑了一聲,問:“盧侍郎端得是斂財的好手啊,這樣的銀子你也敢貪,不怕祖墳被人家刨了嗎!鴻兒,你說呢?”

蕭鴻上前一步,高聲說:“若是盧侍郎真的敢做出這種卑鄙無恥之事,自然要嚴懲,怕只怕是否別有隱情,受人冤枉,父王明察秋毫,自然不會冤枉一個忠臣,放過一個奸臣。”

後面的盧侍郎撲通伏在了地上,看了一眼蕭鴻,面如死灰,語聲顫抖:“陛下明察,臣冤枉。”

蕭幀默然看着他,良久,輕嘆了一聲說:“好,李尚書,朕命你詳查此事,主謀是誰,貪墨多少,一一從實報來,如有虛瞞,和貪墨者同罪。”最後幾個字他一字一句從齒縫中迸出,顯是怒到了極點。

朝堂上氣氛驟然緊張了起來,方太師和馮太尉幾個老臣上前安慰了幾句,兵部尚書上前,惴惴地稟告:“陛下,漠北駐軍來報,邊境有數股盜匪擾民,來去無蹤,軍紀鮮明,疑是西涼兵化成盜匪,駐軍憂慮西涼兵捲土重來。”

蕭幀沉默片刻,問:“衆位愛卿有何見解?”

方太師捋須說:“西涼人狼子野心,不得不防。”

蕭子裴不由得皺起了眉頭:“陛下,照理說二年前西涼人大敗,微臣在漠北又呆了一年,他們應該沒有實力再來邊關大動干戈。”

蕭鴻說:“父王,兒臣也是這樣認爲,莫不是駐軍爲了軍功,謊報軍情?”

蕭子裴搖頭說:“大殿下,駐守漠北的是我以前的部下,我很瞭解他,不會做出這樣的事情。莫不是西涼有什麼變故發生?”

蕭鴻笑着說:“子裴,人都是會變的,你已經一年未見你的部下,還是仔細些好。”

蕭子裴冷冷地看了他一眼,說:“多謝殿下提醒。陛下,微臣可以派親衛心腹前去打探一下,是與不是,等他們回來再做定奪。”

蕭幀點點頭:“好,就照子裴的意思。”

朝堂上一下子又沒了聲息。蕭幀正準備揮手退朝,只見蕭鴻上前一步,恭謹地叫了一聲:“父王,兒臣昨日得知一事,憂心忡忡,輾轉反側,一夜未眠。今日當着父王和衆位大臣的面,不知道該說不該說。”

蕭幀冷冷地掃了他一眼:“你覺得該說就說,不該說就別說了。”

蕭鴻愣了一下,垂下頭,眼裡閃過一絲恨意,卻依然恭謹地說:“父王,此時有關中郎將言非默,兒臣於他略有芥蒂,恐有狹私報復之嫌,但此時關係重大,不說又恐導致大患,兒臣不敢隱瞞。”

衆大臣微微譁然,蕭子裴在一旁冷笑一聲,剛想說話,只見言非默從後排的陰影中走了出來,淡淡地說:“大殿下但說無妨。”

蕭鴻擡起頭來,嘿嘿一笑,說:“言大人,當初你報於吏部的家世是出身西都言家,是皇后娘娘的內侄,對不對?”

言非默沉默不語,飛快地掃了一眼蕭子裴,心裡一沉,良久,他幾不可聞地輕嘆了一聲,點了點頭。

“昨日我聽人和我透露了一個秘密,你言非默根本不是皇后娘娘的內侄!你謊報身世,穢亂宮廷,犯了欺君大罪!”蕭鴻手指言非默,厲聲說道。

堂上衆人一陣騷動,蕭子裴呆呆地看着蕭鴻,腦子裡轟的一聲炸了。“子裴,我不是皇后娘娘的內侄。”

“這個秘密,全京城只有你一個人知道。”

吏部丁尚書上前一步,驚疑不定地問道:“大殿下,這話可不能亂說,當時吏部也派人往西都府複覈,言大人確實是西都言家的人,只是父親早亡。”

“丁尚書,此人來歷詭異,在西都府上下打點,早就買通了所有人,我也多次被他騙過,怪不得你。”蕭鴻朗聲說道,“父王,既然兒臣今天在朝堂上這樣說了,必然是有確鑿的證據,言家的一個老奴在我那裡,她自小服侍言家,在言家三十多年,近年來才被放回老家頤養天年,言家的事情,她一清二楚。”

馮太尉清咳了幾聲,道:“大殿下,此事實在重大,你可要慎重啊。言大人自由出入宮門,和皇后娘娘感情深厚,如果你說的是真的,那那”薑是老的辣,馮太尉這未竟之言,直接釘入了言非默和言樂之的七寸。

“言大人和皇后娘娘的關係,兒臣不敢妄自揣度,請父王明察。”蕭鴻轉身對蕭幀說。

蕭子裴內心狂跳,心知再不能讓蕭鴻這些人再說下去,不假思索地上前說:“陛下,此事疑點甚多,言大人想必不是這樣貪慕榮華之人,不如押後慢慢審查。”

風武陽也上前說:“陛下,此中必有隱情,依微臣看”

蕭鴻傲慢地打斷了風武陽的話:“風尚書,言家的老奴就在宮外,不如傳進來當面對質一番。”

蕭幀坐在龍椅上,只覺得腦袋突突直跳,對言非默的身份,他早就心存懷疑:言樂之對言非默的態度親暱,對他的個性喜好都十分熟悉,一個內侄,不可能會有這樣的感情。他深愛言樂之,不願懷疑她說的每句話,加之言非默的確能力過人,因此重用了他。和言非默相處久了,言非默淡泊雋雅的性子和他年輕的時候有幾分相似,漸漸地,也就喜歡起他來,以前的那些念頭深埋在心底,也只會夜深人靜的時候偶爾冒出來一下。

現如今,蕭鴻和馮太尉的這一番話,那些懷疑頓時全數冒了上來。他深吸了一口氣,冷冷地盯着言非默,一字一句地問:“非默,你怎麼說?”

蕭子裴朝他連使了幾個眼色,微微搖了搖頭,意思讓他否認到底,只要下了這個朝堂,事情必然會有轉機。

言非默臉色發白,定定地看着蕭子裴,又朝平時相交的幾個好友一一看了過去,最後把目光定在蕭幀的身上,他長嘆一聲,伸手摘下自己的官帽,捧在手中:“陛下,不必對質了。微臣辜負了陛下的厚愛,罪該萬死。臣出身寒門,爲了榮華富貴,強自和皇后娘娘攀上了關係,錯皆在我,罪不可赦,請陛下治罪。”

蕭子裴又驚又怒,指着言非默說:“非默,你你瘋了不成!你想幹什麼!”

言非默冷冷地看着他:“蕭將軍,我想幹什麼和你有什麼關係,你是皇孫貴胄,自然不能明白我們這些小人物的悲哀。”

“你”蕭子裴又氣又急,“你胡說八道些什麼!難道你在懷疑”

“我還當蕭將軍這陣子和我折節下交是爲的什麼,言非默受教了。”言非默輕笑了一聲,緩緩地吐出了幾個字。

蕭子裴只覺得渾身上下再長十張嘴也說不清楚,一口血悶在胸口,差點沒暈了過去。他咬了咬牙,正準備和蕭幀求情,只聽見蕭幀冷漠的聲音響起:“革除言非默中郎將之職,壓入天牢,着方太師會同吏部徹查此事。”說着蕭幀站了起來,拂袖而去。

蕭子裴大喊了一聲:“陛下且慢!”蕭幀充耳不聞,眼看着轉眼隱入屏風就要消失蹤影,蕭子裴想去追,被一旁的風武陽拉住了,低聲急促地說:“子裴,陛下現在怒氣正濃,你去了反而弄巧成拙,先出去合計合計想想怎麼救非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