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天寶酒樓今天張燈結綵,打扮得比旁邊的紅袖樓還要花枝招展,門口的招牌上是京城四大公子之首風武陽的親筆所書,一旁老闆還裝裱了一幅公告,對仗雖然很不工整,不過卻很應景:

清風習習,明月朗朗,喜迎花魁大賽。

四大公子,齊聚福地,客滿天寶酒樓。

據說自從此公告貼出以後,天寶酒樓的這天的預定在一個時辰之內全部訂滿,有個神秘的客人聽說四大公子的位置安排在三樓,甚至把這層樓都包了下來,說是他們的酒錢全算在他的頭上。

言非默踏進酒樓的時候,已經月上柳梢了,門口的紅燈籠已經高高掛起,把整個酒樓點綴得富麗堂皇,亮如白晝。他身着一襲月白色的長袍,袖口及下襬繡着精美的同色花紋,腰間綴着一塊羊脂白玉,步履輕盈,臉帶微笑,翩翩如玉。天寶酒樓的柳老闆迎了上來,在他耳邊耳語了幾句,恭敬地把他引到三樓。

整個三樓就在靠河的窗邊擺了兩張紅木大桌,其中一張已經有倆個人落座了,風武陽一見言非默眼前一亮:“非默,我還真擔心你不肯過來呢,介紹一下,這位是方正錢莊的少東家,方思瑜,人稱方四公子。”

方正錢莊是整個大秦最大的錢莊,已經傳了好幾代了,分號遍佈各地,金招牌老字號,現在的當家是方思瑜的父親,也是當朝方太師的弟弟,當初的方老太爺獨具慧眼,力排衆議將自己的大兒子送上了從政這條路,二兒子則繼承了家業。

方思瑜爲人風流倜儻,放蕩不羈,上面三個姐姐,只有他一個弟弟,閒暇時總是和蕭子裴湊在一起。他嘴角噙着一抹微笑,朝言非默拱了拱手:“久仰久仰,這一陣子我總是聽子裴提起你,聽得我耳朵都長繭了,所以這次一定央武陽讓我來湊湊熱鬧。”

“哦?蕭將軍這麼想我,平日裡也每日提起我?在下不勝榮幸啊。”言非默微微一笑。

方思瑜不由得被這笑容晃了一下眼,半晌纔回過神來:“是啊,一日不提,如隔三秋。”

“提誰呢?是不是你這傢伙又看上誰了?”蕭子裴從樓梯上噔噔蹬地走了上來,旁若無人的越過言非默,捶了方思瑜一拳,招呼着說,“來來來,都坐下,站着幹嘛。”

言非默猶豫了一下,八仙桌總共四面,不是坐在蕭子裴的左右手,就是坐在他的對面,這一猶豫之間,其餘三個人已經落座,蕭子裴挑了一個正對昭陽河的位置,方思瑜和風武陽分別坐在他的左右手,剩下一個背對昭陽河正對蕭子裴的位置毫無疑問就是他的了。菜陸陸續續地上來了,柳老闆特意上來爲他們開啓了一瓶鎮店之寶——百年汾酒,酒塞一打開,酒香四溢。

“柳老闆,今兒這是誰的面子,你居然把酒也取出來了,你不是說要留着做你的陪葬嗎?”方思瑜是這裡的常客,不由得有點驚異。

“不敢不敢,此乃玩笑話,當不得真。”柳老闆哈哈一笑,不肯多說,給每一個人斟上了一杯,自己也倒上一杯,“祝各位公子們玩得開心,只要不拆了我的酒樓,大家都隨意啊。”說完,一飲而盡,客套了幾句,就到樓下去招呼客人去了。

風武陽向言非默使了個眼色,言非默無奈地舉起酒杯,微微一笑:“如此良辰美景,蕭將軍一定不願和我等俗人廢話,不如我們乾了這杯,化干戈爲玉帛?”

蕭子裴凝視着她,半晌沒有說話,風武陽在一旁着急地踩了一下他的腳,他這才哈哈一笑說:“化干戈爲玉帛,好,過了今晚,我們就握手言和。”

風武陽終於鬆了一口氣,笑着說:“非默,其實子裴心裡不知道有多喜歡你呢,以前你們剛認識的時候,他一見我面就在我這裡誇獎你,他這傢伙,就是死鴨子嘴硬,心裡越在乎的人,面上越是不露半分,對吧?”

蕭子裴拎起酒瓶,給他們每個人都滿上,不滿地說:“風大人,你這人什麼都好,就是一點不好——老是婆婆媽媽地喜歡管閒事!”

風武陽笑着捶了他一拳,方思瑜開口說:“武陽,等會兒我們不放燈給他的那個紅顏知己,看他還敢不敢取笑人。”

蕭子裴擺擺手說:“流霜都當了一年的花魁了,是該讓讓了,你們請便,請便!”

三人大笑起來。言非默在一旁跟着輕笑了幾聲,心裡隱隱有些疑惑,眼前這個男人,他只接觸過短短的一個月,卻明白他愛恨分明,個性堅定,對一個人的看法如果成型是不會輕易改變。今天這個人忽然對他這麼和善,讓他忽然有種錯亂的感覺。

正說着,窗外熱鬧起來,一條條花船都駛了出來,紅袖樓今年有兩艘花船參加大賽,一艘是去年的花魁流霜姑娘,另一艘是個新人煙墨,據說是個清倌,風姿綽約,飄然若仙,以善歌而聞名京城,有幸聽過一曲的人都讚歎是“清越空靈,繞樑三日”,唯一的遺憾就是臉上一直蒙着面紗,不肯以真面目示人。

河面上參加花魁大賽的花船都到齊了,各艘花船爭奇鬥豔,有的點起了漂亮的花燈,有的綴滿了鮮花,有的鋪上了紅綢,今年主辦的紅袖樓財大氣粗,沿岸點起了整整三排的燈籠,把整個昭陽河面點的亮如白晝。風武陽和方思瑜站在窗口看着花魁從船中款款而出,輪流競技,岸邊不時傳來叫好聲、鼓掌聲。

言非默笑着問:“蕭兄怎麼不去爲你的紅顏知己助威?”

蕭子裴看起來心情很好,自飲自酌了一杯,說:“言弟,我今天才發現你也生有一副好皮相啊,嘖嘖嘖。”

言非默謙遜地說:“哪裡哪裡,蕭兄若是穿上女裝,一定是今天花魁中的花魁,小弟就只能做個陪襯。”

蕭子裴噎了一下,也沒生氣,幫他把酒滿上。“言弟,其實說起來,我一直覺得你有點面熟,好像在你入軍營前我們就見過,你說這是不是三世有緣啊。”

“有緣,不過這個是孽緣還是良緣抑,是惡緣還是善緣,還真不好說。”言非默認真地思考了一下,笑着說,將酒一飲而盡。“告罪,小弟內急,去去就來。”

蕭子裴看着他的背影,不由得輕哼了一聲,唱起了小曲。

三個人聊了幾句,正說話間,窗外傳來了一陣歌聲,唱的正是風武陽年後在明睿帝的賞春宴上所作的一首詩,“蘭若生春陽,涉冬尤盛姿,穆穆清風至,吹我羅衣裙,陽和方起時,喚儂歸不歸”歌聲悠揚,令人眼前不禁浮現出春日中盼着情郎歸來的女子。

蕭子裴笑着說:“風兄,看來你很得美人的青睞啊。”

風武陽有點出神,良久才悵然說:“此聲只應天上有。子裴,你就不要取笑我了。”

方思瑜笑着說:“她不是降落人間了麼,等比賽結束後,我把這位姑娘請過來,讓武陽你一個人聽個痛快。”

緊接着,紅袖樓的壓軸花船流霜姑娘出來了,她今年表演的是一個舞蹈,紅綢翩然若龍,襯着她如花的容顏,舞到酣處,引來一陣陣的掌聲。言非默回到了位置上坐好,看了一眼窗外,笑著說:“這就是蕭兄的流霜姑娘?蕭兄真有福氣。”

蕭子裴呵呵一笑:“哪比得上言弟啊,小小年紀居然已經有兩房侍婢了,在下自愧不如。”

方思瑜也來湊熱鬧:“看不出來,非默如此風流,果然是我道中人啊。”

窗外一陣喧譁,是花魁大賽的結果出來了,方思瑜凝神看了看,不由得吃了一驚:“子裴,糟了,你真的沒有讓手下人爲流霜姑娘多放幾盞燈嗎?流霜姑娘落選了!”

蕭子裴頓時皺起了眉頭:“怎麼會?我讓人包了十盞燈,你不是也包了十盞,這二十盞一放,一千兩銀子一盞,居然還有人會有這麼大的手筆超過了我們?”

方思瑜幸災樂禍地說:“哈哈,這下子裴你要去好好陪個小心了,流霜姑娘的臉都丟光了。”

蕭子裴站了起來往窗外一看,遠遠地望去,紅袖樓的另一艘花船前燈火閃耀,明顯比流霜的船多出一大截,不由得惱恨地捶了一下窗櫺,樓梯上傳來噔噔蹬的腳步聲,蕭子裴的侍從蕭淺探出頭來,急促地叫道:“公子!公子!”

蕭子裴疾步走了過去,問:“什麼事情?”

“公子,流霜姑娘說她身體有些不適,今天晚上恐怕不能過來了。要不要我再去請一次?”

蕭子裴冷冷一笑:“不必了,你下去吧,一切按計劃行事,我自有主張。”說着他走到方思瑜旁邊,在他耳旁耳語幾句,方思瑜搖頭嘆息說:“唉,子裴真是郎心似鐵啊,只見新人笑,哪見舊人哭”

蕭子裴笑罵了一句,轉過頭去,風武陽依舊對着窗外的昭陽河不知道在看些什麼,酒席上只有言非默一個人坐在位置上自飲自斟,清風習習,明月朗朗,他的一襲白衣在月色下分外醒目。不一會兒,只見他忽然愕然看了看酒壺,又看了看酒杯,咻地站了起來,對着蕭子裴張嘴彷彿要說些什麼,卻猛然間身子一軟,一頭紮在桌子上不動了。

蕭子裴哈哈大笑着走了過去,伸手戳了戳他的後背,叫道:“言弟?非默?你酒量這麼差,還逞能喝這麼多,這下我看你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