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是語氣和神態太過熟悉,江海竹想起了很多年前的那個夏天。
那年夏天遠沒有現在炎熱,樹梢上蟬鳴陣陣,少年們的夢想便填滿了整個夏天。
老舊的風扇運作時“吱呀”作響,那時候最嚮往的位置莫過於風扇周圍。
少年時期的江海竹看着張揚,其實內心敏感又自卑,那是她第一次離家到市區上學,媽媽的背影漸漸消失在樓道間,她偷偷抹掉了眼角的眼淚。
班主任老何是個很和藹的老師,有着中年人慣有的習慣——嘮叨,但對每個學生都一視同仁。
那時候學校搞特色校園,流行小組合作,每個班都是“拼座”。
軍訓結束後第一次分組,顧晦明、她以及另外一個女生坐在一側。
右側的女生很好相處,但不太愛說話,左邊的顧晦明又總在跟付玦聊天,於是顧晦明對她的第一個印象是話少,以至於後來熟起來後,顧晦明總問她:“你是不是比較慢熱?”
男生總是會格外關注鞋子,國慶過後,江海竹穿了一雙新的鞋子,那是姑姑寄回來的,但沒想到那是一雙“盜版”的鞋子。
因爲家境原因,江海竹對各種品牌並不熟悉,因爲大多數時候她根本接觸不到。
中學時消息總是傳的很快,不過一天,這件事便從原本的小範圍討論擴大到不了解的人也會多看幾眼。
青春期本就是一個很敏感的階段,江海竹本身又更爲敏感,幾番拼湊就大概知曉了。
那天之後,江海竹再也沒有穿過那雙鞋子,並瞭解了所有比較知名的鞋品牌。
鄒靜是個性格開朗的,知道的第二天就去找那些男生理論了一番。
那個時候的男生總是好面子的,哪怕心底掙扎,也抹不開面子跟江海竹道歉。
過了好幾天,本以爲這件事會不了了之時,週日的那天晚上,江海竹收到了一盒大白兔奶糖,上面貼了一張便籤紙,寫着:對於之前的行爲我們感到很抱歉,希望你可以原諒我們。
江海竹認出了上面的字跡,是顧晦明寫的,因爲語文課時,老師有點過他的字,說他明明可以寫好,卻偏偏不想認真寫。
紙上的字清逸雋秀,透露着主人認真的心情。
江海竹看字條時,顧晦明就坐在她旁邊,偷偷觀察她的表情變化,江海竹突然轉頭大方一笑:“沒關係,原諒你們啦。”
顧晦明盯着她看了一會,覺得她的表情不似作假,同樣揚起一張笑臉:“那你分我一顆糖唄,作爲見證。”
似乎就是從那時開始,他們的關係越來越好。顧晦明上課也不再總和付玦講話了,更多的時候是跟她。
又是從什麼時候發現這份情感變了味呢,是老師講了個笑話後一次次的相視一笑?還是體育課時忍不住看向球場上那個身影時?又或者是看到對方在擅長的課上自信的樣子?
不知道了,也不重要了,江海竹知道自己跟顧晦明家庭差距有多大,也知道對方父母甚至是爺爺都是高知。
她一直很清醒,清醒着越陷越深,她從沒抱任何期望,也從沒想過對方會有哪怕一點回音,這份感情本就是見不得光的不是嗎?
她一直藏得很好,哪怕室友總拿他們開玩笑,逗她,她也從未表現出喜歡顧晦明的跡象,一點也沒有。
他們依舊是很好的朋友、同學,直到初二那年顧晦明轉學了,明明那個暑假顧晦明還在跟她說,等開學後教她數學。
明明兩所學校都在市區,明明坐車只要半個小時,但他們就是再沒見過。
其他人所有跟顧晦明玩得好的,都有去問過他爲什麼轉學,只有她,那天之後他們就斷了聯繫。
轉學的原因也是從付玦那裡聽說的,因爲他家裡人想讓他接受更好的教育,於是將他送到了市區最好的學校。
後來的某一天午休醒來後,江海竹總感覺心神不寧,加快腳步上樓就看見了靠在護牆上正跟付玦聊天的顧晦明,對方不知說了什麼,顧晦明偏頭一笑,然後就看見了站在樓道口的江海竹。
視線對上的那一刻,顧晦明的笑容還未消失,秋日難得的好天氣,陽光撒在他眼裡,好像盛着光。
她聽見他說:“中午好啊,同桌。”
那個下午,顧晦明在走廊上靠了一節課,江海竹也跟着走神了一節課,那個月假回去,她收到了顧晦明發的消息,日期是他來學校的那天下午。
他說:這麼久不見,你怎麼上課走神的次數越來越多了。
江海竹最終沒有回消息,那個對話框也慢慢被其他的消息壓在了下面。
再後來,又是一個國慶節,回學校前一天,江海竹看見羣裡聊得正歡,進羣看了一眼,映入眼簾的就是一張男生宿舍背景圖,發消息的人是顧晦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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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海竹沒有再看後面的消息,害怕事情不是自己想象的那樣,第二天一早就提着東西到了學校,卻忘了教室要下午三點纔會開門。
她煎熬的在宿舍呆了一天,比平時提前了半個小時去到教室,裡面只有零稀幾個人,又食不知味的等了四十分鐘,終於等到了想見的那個人。
見到面時,江海竹才發現自己遠比想象中更開心,等到冷靜下來才發現自己手抖的不行,摁都摁不住,沒辦法只好讓副組長幫忙收了作業並查看。
前兩天剛換了位置,她們組在教室的一個角落裡,她又是最邊角的一個,於是那天晚上她躲在角落裡看了顧晦明一晚上。
看他跟別人聊笑,跟老師打招呼……
再見面顧晦明依舊是那個驕傲自信的樣子,她卻更沒有了底氣。
那一年,父親欠下鉅額賭債,她的學費都是媽媽跟外婆借的,父親在一夜直接清醒了,但代價太大了……
這個家已經是支離破碎了,母親吵着要跟父親離婚,姑姑從遠方回來勸和,這樣的自己怎麼配得上顧晦明。
那一天晚上,她想:顧晦明,我們真的沒有未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