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縣之地,七十萬生民,如今有三十八家酒樓同時傳出消息,只要刺史府不是擺設,總能聽到風聲的,這不重要。”
魏無忌一把扔下扇子,伸手攬着身着綠衣的嬌媚侍妾,渾不在意:“有沒有反應,其實沒關係,自古有云,防民之口甚於防川,人心易變難控,他就算聽到了消息,總不能把那些不聽使喚的百姓全都砍了腦袋吧,我倒是希望他這樣做。”
俗話說,傳謠一張嘴,避謠跑斷腿。
如今他麾下的三百黑衣衛全都改妝換形,派遣出去,或裝做失言,或假裝爭執,把一些真真假假的消息傳得滿城風雨。
該收到消息的,自然收到了。
“百姓,都是盲從的,就算一開始說得是假的,唸叨的人多了,自然就成了真的。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是不是這個道理?”
魏無忌微微坐直身體,眼中精光一閃,“尤其是各城大戶人家,更是不願擔了半點風險,如果是半年以前妖鬼紛亂的時分,用出此計來,當然起不到太多作用。能有人清除妖鬼,保住身家性命,別說是讓他們拜神,就算是讓他們拜鬼,他們也是願意做的。”
“沒錯,時過境遷,現如今,雖然各處還有一點零星妖鬼出現,也只是躲躲藏藏的,不敢大肆害人,江州民間已是一片大治景象。
在好了傷疤忘了痛的情況下,要讓他們冒着事後被清算的危險,再來拜神,就不合時宜。”
尚伯撫掌大笑。
“公子此計妙就妙在,算計人心,順水推舟,完全不用自己怎麼動手,直接就毀了那人的半年經營。
那人雖然是將門出身,看起來才學也算不得多麼高深,就算給他一個狀元名頭,也是腹中空空。”
尚伯晃着茶杯,看着黃綠色湯液在杯中盪漾,笑意微斂,皺了皺眉又道:“只不過,就算這位小公爺反應再怎麼遲鈍,他早晚會發現其中不對勁的地方,很可能會懷疑到公子頭上,到時不知怎麼應對?“
“不不,不用應對?”
魏無忌智珠在握。
“本公子從離開長安起始,就一直大張旗鼓,也不隱藏身份,這就是最好的護身符。
他若是不動手還好,只要動了我一根寒毛,都會大難臨頭,其狼子野心再也遮掩不住。到時,朝廷大兵出動,江州一日可下。”
人人都說東土大唐,萬邦來朝,名聲遠播,這可不是僅僅因爲人多勢衆,錦繡繁華。
最大的原因,是因爲大唐兵將實力強悍,能威嚇妖蠻,震懾番邦。
更別提各地郡兵和城守了。
大唐三百六十州,區區一州之地,真要出了什麼亂子,被抓到反叛的證據,那自然是彈指可滅。
“再說了,除了他不是什麼大妖的身份,其他的東西,全都是真的,只要監察司的眼睛不是瞎的,就肯定能看清真相,本公子只不過是揭開了蓋子而已。”
“明白了,原來公子一直是在迫他動手?”
尚伯眼睛一亮。
“對,雖然朝廷嚴禁香火拜神,但天下很大,各人都有私心,有人或者想着青史留名,或者想着長生不死,精神留存。
更或者,有些人爲了自家修練,護身保命……
收攏民心,強取香火的事情,又不是隻有江州一地如此,要較真的話,那自然是處處烽火。
單憑這條消息,想扳倒一個小公爺,還是有些難度的,他畢竟在朝中不是沒有奧援。
但是,如果挖了他的根基,把所有謀算直接破壞掉,他就算想不動手也難。”
“最可笑的是,只要他一動手,就會發現,本公子這裡,實力到底是如何強大。”
“只要掌握證據,直接拿下,報上長安,數罪併罰,他就算再有靠山,也得丟官罷職,最好的結局也是圈禁一輩子,江州之地,盡入我手。”
魏無忌說到這裡,輕撫桌上的金色寶劍,隨着心情激昂,寶劍也發出龍吟一般的聲音。
劍身光影閃動,隨着輕風拂過,就有龍影載沉載浮,在劍光之中游來游去。
這不是幻象,而是真的有一條金龍被封在劍中,是一柄仙劍。
有此劍在手,就算是五階巔峰,達到此方世界頂端的高人,他都有信心拼上一拼。
因此,自信就算是某位刺史大人發彪,也不過是送肉上門,完全不足爲慮。
“如果他真的能忍,當做無事發生,一直不動手呢?”
尚伯又問。
“那更簡單了,民心易變,很快,百姓們就會徹底忘記這位狀元公對他們的恩德,什麼滅妖,什麼斬鬼,什麼安撫民生,那都是空的。
他們唯一記得的,就是今天可有餓了肚子,明天是否還要辛勤勞作?不出意外,旬日之間,江州定然迎來大變,九成以上的百姓,在關係到身家性命的當口,定然會做出很奇怪的選擇。
“他們會燒了畫像,口吐芬芳,把這位刺史大人大妖之名,徹底釘死。”
“爲何會如此?”尚伯不解又問。
他其實是一個很好的捧梗。
魏無忌輕笑道,似乎被人問到最癢癢的地方,很有傾吐慾望。
“百姓愚昧,人心易變,趨吉避凶乃是天性,再大的恩情,比得上自家老小的生命嗎?
不把這位刺史大人真正釘死在恥辱柱上,與他劃清界限,又怎能洗脫自家先前焚香祭拜的嫌疑?”
“所以,刺史大人會民心盡喪,信仰反噬,力量大降,從而威望全無,令不出刺史府第。”
“正是,如此一來,江州刺史名存而實亡,有也等於無。”
魏無忌哈哈大笑。
善戰者無赫赫之功……
他只是在府裡動一動嘴巴,隨便派出一些人手,起了個頭,民間就發展成洶洶浪濤,快要把刺史淹沒了。
……
“陰謀詭計,上不得檯面。”
楊林端坐亭中,曬着太陽。
雖然如今體格太強,基本上感覺不到溫度的變化影響,但是,一直以來的習慣,他還是喜歡在冬日曬曬太陽,陪着家人聊聊天。
修練的日子談不上枯燥,也談不上舒暢,也只是例行公事,一種生活過得久了,總得有個打發日子的樂趣。
與夫人和丫環說說家長裡短,會讓楊林覺得自己還是個凡人,還活着。
並不會修仙修着,就變成不食人間煙火,吞風飲露淒冷孤清的山人。
殷溫嬌面色輕緩,默默烹着茶水,眉心眼角,已經沒有了那濃得化不開的哀愁。
日子總是得過,現在其實也沒什麼不好。
生活有了一點點希望,就要讓自己開心起來。
她一邊煮茶,一邊在想着,什麼時候,求一下老爺帶自己去金山寺外看看纔好。
就算進不了寺內,但是,小傢伙總會出來的。
好久不見,她想小寶了。
“老爺,人家已經快要打上門來了,咱們就這麼看着嗎?也只能看着了吧。”
城裡城外的風聲,傳得刺史府買菜掃地的下人全都知道了。
殷溫嬌又豈能不知。
楊林笑笑,眼皮子都沒擡一下,“怎麼可能只是看着,魏無忌什麼都好,就是太過高看了他自己,他的計謀,弄錯了一個很關鍵的問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