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就看到青草堂。
聽衛貞貞說過,這是揚州區最大的醫藥鋪子,比較有口碑。
有時候,窮人實在沒錢,堂子裡的東家,也會大發善心,賒一點藥材讓人治病。
在這個年頭,還能如此善心的就已經不多了。
所以,楊林進來了,也不打算找這些看病的大夫麻煩。
沒有理會前來問詢的小夥計,四下望去,就見到兩個鬼鬼祟祟的漢子,身上穿着與馮河差不多的衣服。
還各自繡着兩根竹子。
一人粗眉大眼,身形健壯。
一人細眉鼠眼,身形乾瘦。
楊林手中哨棒輕點地面,先天真氣運轉,雙足直挺挺的沒有彎一下,人就飄到了兩人身前。
“帶路吧。”
楊林並不用去多問詢,直接下令。
這兩人見到自己的那一刻,眼神閃爍,心臟跳動不正常,很明顯知道一些什麼。
而他們留在這裡,應該就是望風,或者說,監視自己的行蹤。
“不知道你說什麼,神經。”
粗眉漢子眉毛一橫,罵罵咧咧的轉身就走,反應倒是很快,走出兩步就要發足狂奔。
剛剛跑出十米不到,身後就傳來一股銳風。
啪啪。
兩條腿一軟,整個人就撲在地上,翻了幾個滾,低頭看去,就見鮮血淋漓,自己的雙腿已經被兩顆石子從後膝窩裡,打穿了膝蓋。
“啊……”
劇痛攻心,粗眉漢子放聲哀嚎起來。
青草堂裡大夫夥計,以及抓藥看病的家屬和病人,全都噤若寒蟬,看着楊林,一句話也不敢說。
他們剛剛看得清楚,楊林也沒什麼其他的動作,只是一根棍子輕輕頓在地上,青石地面就碎裂無數細小的石塊,有兩塊石頭如利箭一般跳起,射穿了粗眉漢子的雙膝。
看那勁道,連膝蓋骨都被石頭從後頂飛,一雙腿是鐵定廢了。
好辣的手,好強的武功。
“你倒是機靈,可是我,卻不怎麼喜歡機靈人。”
楊林呵呵輕笑,目光一轉,就盯住乾瘦鼠眼漢子身上,“不要給我動手的機會,衛貞貞姑娘被帶到哪裡去了,你頭前帶路,說一句不願意,或者帶錯了道路,你就別活了。”
“是,是,不會帶錯路,先生息怒……”
鼠眼漢子被楊林冰冷的雙眸盯着,全身抖若篩糠,額上汗珠滾滾落下,也不知是熱的還是被嚇的。
當下側着身子走在前面,戰戰兢兢的帶路。
楊林也不怕他耍花樣,天眼觀物,心靈明澈。
他其實就算是自己慢慢感應着,再向路人打聽一下竹花幫的各堂口具體位置,也差不多能自己找過去。
只不過,那樣就有些耽擱時間。
衛貞貞這姑娘怎麼說呢?
來這裡也有一天時間了,在自己行動不良的時候,還是幫了很多忙的……
而且,這麼一個嬌滴滴又聽話的大美人,還把對生活的全部嚮往都寄託在自己身上,他怎麼都不可能不管。
楊林不願意讓她受到傷害。
要對得起那一聲聲的“楊大爺”。
楊林走後,青草堂衆人就哄的議論起來。
“包子鋪的貞嫂被抓去,很明顯是引人上鉤的,這麼過去太魯莽了,說不定救不到人,還把自己給搭了進去,那羅堂主劍下毒辣,心計深沉,又哪裡是好對付的。”
撿藥的夥計心裡不忍。
“小顧,你在擔心啊,剛剛怎麼不說?”
“你不是也沒說。”小顧翻了個白眼,自顧自的又開始按着藥方撿藥。
擔心衛貞貞出事是一回事,畢竟是街坊,但是,如果得罪了竹花幫,自己一個小夥計,可擔待不起。
“也不一定出事,我看那人實力很強,說不定,羅賢不是他的對手。”
衆人沉默了好一會,旁邊一箇中年人才低聲說道。
話是這樣說,四周衆人卻是一片死寂,沒人附和。
羅賢的細雨劍在揚州城也算是大有名氣。
本人是難得的高手,曾經在與水龍幫爭鬥之時,連殺對方三條蛟龍,數百精銳。
是殺出來的威名。
比他的劍法更有名氣的是,雨竹堂麾下四大分舵舵主,個個是難得的好手。
這種實力,平日裡見着揚州守備陳大人,也不會弱了聲勢。
事實上,揚州左近地盤,除了推山手石龍,以及幫主殷開山之外,武力最強的就數軍師邵令周和風晴雨露四堂堂主,每個人都能獨當一面。
一個跑單幫的江湖人,想要上門找麻煩,找的不是別人的麻煩,而是自尋煩惱。
一個弄不好,不但救不到人,反而會丟了自己的性命。
……
“這就是竹花幫的雨竹堂。”
楊林擡頭看着巨大的門楣,微微點了點頭:“佔地十多畝,裝飾也不錯,行,這裡作爲我在揚州城的住所,也算是不錯了。
希望堂子裡的銀子多一些,藥材也多一些,否則,就太沒意思了。”
極目望去,就見到亭臺樓閣,處處舞榭花臺。
完全不像是一個江湖幫會的堂口,反而像是鉅商大賈的豪華莊園。
事實上,楊林還真猜得沒錯。
這裡本來就是一個大鹽商的祖宅,後來,鹽商出了事情,竹花幫上下打點着,就佔下了這處地盤,作爲四堂之一的雨堂駐地。
平日裡,底層幫衆根本沒有資格進去。
到了這裡,鼠眼乾瘦漢子就停步不前,眼中露出哀求神色。
他也知道,自己把外人帶了過來,恐怕落不着好。
是當時身死,還是事後受懲罰而死,這其實是一個兩難的選擇。
“沒必要愁眉苦臉的,雨竹堂從今天開始,就成爲過去了,沒人會來懲罰你。”
楊林揮了揮手,讓其自去。
他木棍點地,輕飄飄的進了大門。
也沒人看清他是怎麼動的,守門的兩個漢子剛剛衝了上來,就骨斷筋折的倒飛出去,跌倒地上爬不起來。
楊林行進速度極快。
他已經感應到了衛貞貞的氣息所在。
身形飄忽如同一朵雲,只聽着“篤篤篤”木棍點地聲響,就已撲過了長廊,撲過了假山,飄過一座人工池塘,到了一處花廳之內。
身形一閃,就到了衛貞貞身旁。
“楊大爺。”
衛貞貞倒是沒有被綁,想來是知道反抗不得,被人恐嚇着,就乖乖的過來了。
她一個弱女子,除了識時務,也沒有別的辦法。
“我買的藥包全被打翻了,其他的被人搶了,只剩下一點。”
看到楊林,衛貞貞就不怕了,先前被押到花廳都沒有哭,此時委屈得直掉眼淚。
不但是藥材被打翻,她掂記好一會的那顆大人蔘,也被一個幫衆搶去,藏在了懷裡。
這纔是她最心疼的。
要知道,那棵人蔘足足花了八十兩銀。
“沒事,這麼大的堂口,富得流油,還差那麼一點藥材嗎?”
楊林看着衛貞貞,溫和笑道。
旁邊也有人一起笑,一個面色冷肅的中年啪啪啪的拍着巴掌,讚道:“我還以爲殺掉馮河那莽夫的,是一個三頭六臂的高手,卻沒想到,原來是個殘疾人。
腿腳不行,還能練成這種輕功,也真是了得。”
“你就是雨竹堂堂主羅賢?”
楊林轉身過來,就見到花廳四周有着弓弩瞄準自己,足足有三五十把。
羅賢身旁也有三四個人,手裡拿着各式兵器,躍躍欲試的想要衝上前來。
眼珠子像惡狼一般,只等一聲令下,就要把自己撕成碎片。
正在說話的這人,腰間佩劍,像一個文士多過武人,雙眸如鷹,鼻樑高挺,長袍緩帶,頗有幾分風度。
先前鼠眼漢子帶路之時,已經被楊林仔細問過,不但把他祖宗十八代的底細問了個清楚,更是把雨竹堂的高手和實力,全都交待得清清楚楚。
說是埋伏,其實,在楊林心裡,早就是透明的了。
明知道是陷阱,還要闖進來,只因爲楊林自己想來,倒不是失了算計。
他搖了搖頭:“這日子過得好好的,偏偏要尋死,你這是何苦呢?”
羅賢神情一愕,眼神就變得極爲古怪,似乎聽到了極其荒誕的事情。
他仰頭打了個哈哈,越笑越大。
“有趣,太有趣了,本來還想把你招攬過來,沒想到,是個不知進退的……
既然要找死,那就如你所願,放箭。”
此人心地狠辣,做事果斷。
一旦決定了一件事情,立即再不容情。
手一揮,花廳外面圍着的弓弩手嗖嗖嗖,箭如雨落。
一道道烏光,尖嘯着把楊林和衛貞貞籠罩在內。
楊林靜靜站在原地沒動,嘴角的笑容都沒有淡去,衛貞貞面色慘然,嘴角竟然也是帶着笑,悄悄閉起了眼睛。
箭支如飛蝗般撲到,羅賢剛剛一聲冷笑,眼中的嘲意還沒有散去,神情就僵住。
他看到,楊林的身周,突然出現一清冷如同月華般的光罩,似虛還實,光線扭曲着。
甚至把衛貞貞也籠罩在內。
那弩箭剛剛射到,就如同射入了厚重的泥沼之中,速度銳減,叮叮噹噹的就落了一地。
“宗師,先天高手?”
羅賢差點沒驚掉自己的眼睛。
這種情況,他其實是見過的。
自家竹花幫幫主殷開山全力運起大斧的時候,就有這麼一道光芒。
簡直是縱橫披靡,難以抵擋。
他哪裡不知道,這清冷如月華的光輝是什麼東西。
那是先天真氣練成之後,結成的護體真氣。
雖然不持久,但是,擋住這些普通人射出的弩箭,卻是綽綽有餘了。
除非,有着厲害的高手,把內力真氣灌輸入長箭射出,才能對這種級別的高手有一點威脅。
可是,自己手下根本就沒有這種神射手。
這一刻,他心裡簡直日了狗。
你說你一個先天宗師,躲在一個包子鋪裡,算什麼一回事?
走到哪裡不是座上賓,席上客?
用得着跟自家雨堂手下尋開心……
“不是,這是誤會。”
羅賢見勢不妙,尖聲叫道。
此時騎虎難下,攻也不是,停也不是。
楊林卻沒有關注雨堂堂主羅賢的臉色百變,只是很奇怪的看着衛貞貞。
他發現,這女人臉上竟然沒有什麼懼怕的神情,跟先前那種膽小的模樣,完全兩樣。
“你不怕嗎?”
見到衛貞貞睜開眼,楊林就問。
“跟楊大爺在一起,不怕的。”
衛貞貞壯着膽子回了一句,目光閃亮。
心裡則是想着,就算是死了,其實也不可怕。
剛剛箭雨射來的那一刻,她是真的以爲自己已經死了。
等了一小會,身上卻沒有感覺到疼痛,睜開眼來,才發現身周這神奇的清光,一時看得都有些移不開眼睛。
“這是什麼?”
“是一些小把戲,等空閒下來,你也可以學的。”
楊林輕笑道,“不過,得先等我打發了這些魑魅魍魎再說。”
這話一說,楊林眼神就變得冷漠。
身上氣息沖天而起,本來病殃殃有氣無力站着的身形,突然挺得筆直,手中哨棒已經緩緩擡起。
“走。”
羅賢嘶聲厲喝一聲,一劍猛然刺出。
花廳中就似乎飄起濛濛細雨,星星點點的劍芒,灑落一片銀輝。
他信奉最好的防禦就是進攻,要想退,也得先讓對方有所顧忌再說。
江湖中,不乏有一些後天高手,直面先天高手逃得生機的先例。
甚至,有一些驚才絕豔的後起之秀,更是逆伐先天,踩着宗師的名聲上位。
憑藉的,不單只是悍勇,還有心靈脩爲。
無論在任何時間,任何處境之下,都不會亂了心志。
能保持心如明鏡,十成十的發揮全部戰力。
羅賢身經百戰,自問也是做得到的。
他一劍斜風細雨,看起來是強攻,實際上卻是阻敵。
這套細雨劍法無孔不入,劍鋒氣勁如錐如針,招招攻擊要害,只要對方一個不慎,就會飲恨劍下。
三位舵主一聲狂喝,手中鏈子錘,狼牙錐和龍紋棍,轟的一聲就打了過來。
四人很有默契,一招出手,不管成不成功,立即四散而逃。
揚州四戰之地,這些年來竹花幫到處爭鬥,這些堂主舵主,都是從血雨腥風裡拼殺過來的。
甚至,還協助官軍守過幾次城,這時一出手,就是狂風暴雨,讓人喘不過氣來。
楊林呵呵笑着,一根烏漆麻黑的木棍已經舉到頭頂,看起來速度並不快,至少,比起羅賢的劍光要慢上許多。
但是,隨着他的棍勢達到最高點,棍頭一沉,向下揮落。
所有人都聽到陣陣龍吼聲……
棍身出現兩條盤旋嘶吼着的金龍,向着四方席捲絞纏。
龍戰於野。
楊林身形移動不便,並不願意移步換掌,牽動筋骨氣血,加重傷勢。
更重要的是,衛貞貞站在身邊,他也不好衝來衝去。
當然,這些人也不值得他動用太多手段。
他只是單純的以真氣驅動降龍十八掌之龍戰於野,化掌爲棍。
金龍氣勁虛實相間,雖然少了一些凝實,但威力仍自非同小可。
一棍打落,身前數丈,全被打成了一片真空。
先是細雨般的劍芒,被這一棍打得星光黯淡,緊接着,就是各般兵器,齊齊倒飛。
轟……
棍影重重砸落。
似慢實快。
明明是一根木棍撲落,卻帶着沉重低沉的震動,整個花廳都微微顫抖起來。
羅賢還沒來得及點地飛遁,就被重若萬鈞的棍影擊中頭頂。
啪……
整個人被打出一片血霧,上半身都給打沒了。
三個舵主發一聲喊,就要逃離。
卻被那兩條虛影長龍一卷,捲進了棍影當中。
啪啪啪……
三聲響,如擊敗革。
三人身形倒飛,砸倒幾個弩箭手,躺在地上,嘴裡狂噴鮮血,已經不活了。
楊林一棍砸死四人,看着四周弓弩手哭爹叫娘,驚恐亂叫着四散奔逃,登時就有些無語。
心想可能自己下手太重,把這些人嚇壞了。
好在,花廳內除了先前被打死的幾個領頭者,還有幾個衣着光鮮者。
尤其是其中一個十七八歲的年輕人,看起來斯文俊秀,雖然眼神微亂,卻也沒有直接逃跑,仍然顯得頗爲鎮定。
“你叫什麼名字?在竹花幫身處何職?”
楊林看着年輕人,笑問道。
“小人桂錫良,是風竹堂香主,家師姓邵,上令下週。這次有事前來雨竹堂,沒想摻雜雨竹堂的事情,與楊大爺並無恩怨。
不過,若是楊大爺有用得着小人的地方,請儘管吩咐,小人定然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不錯,是個人才。”
楊林點了點頭。
這人是竹花幫軍師邵令周的弟子,看起來也不是什麼冥頑不靈的性子,那就不妨留他一命,辦點事情。
最主要的是,他聽着這個名字有點耳熟。
自己要療傷,要銀子藥物,自然不好總是讓衛貞貞自個兒去尋找,找些人跑腿總是需要的。
“這雨竹堂,我暫時佔下了,你收攏幫衆,聽我使喚。”
“遵命。”
桂錫良一點也沒有不滿,恭敬應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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