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王府。
夏夜深沉,微風輕拂,廊下的燈影愈發暗淡。
寢房的房門虛掩着,燕南錚從書房回來,看見房門不對勁和房裡透出昏黃的燭影,忽然止步,劍眉微緊。
下一瞬,他神色如常地走進寢房,看見一個侍婢正在鋪牀,手腳頗爲麻利。
那侍婢身穿府裡的婢女衣裳,聽聞腳步聲立即轉過身,躬身下拜:“奴婢拜見殿下。”
“誰讓你進來的?”他掃了她一眼,這侍婢精緻的瓜子臉頗有幾分姿色,並沒有半分驚慌失措。
“是流風大人讓奴婢進來收拾牀鋪。”她輕聲回答。
“出去。”他淡漠道。
“是。”她往前走幾步,在即將越過他之際忽然止步,一抽腰帶,衣裳瞬間滑落。
燕南錚的桃花眸未曾移動半分,不動聲色地勾脣。
這侍婢不見半分忸怩嬌羞,反而落落大方道:“奴婢心甘情願伺候殿下,還望殿下給奴婢一個侍寢的機會。”
他的深眸凝出一絲寒涼,“機會是自己爭取的。本王就站在這兒,若你能讓本王擡眸看一眼,今夜你就留下。”
她欣喜道:“謝殿下。”
他隨意取了一本書冊,站在一旁看書。
而這侍婢斜依圓案,身上只剩下貼身的桃紅絲衣,瑩白修長的雙腿在薄紗的遮掩下若隱若現,如雲的青絲披散下來,簇擁着一張清麗絕倫的瓜子臉。
她輕鬆地躍上圓案,時而妖嬈醉臥,時而舒展四肢,時而擺出各種撩撥心絃的姿勢。若是尋常男子,早已抱起這尤物入帳行巫山雲雨之事。只是,她勾引的對象是不近女色的燕王,可沒那麼容易引他上鉤。
燕南錚始終眉睫未擡,專注地看書,好似書中自有顏如玉。
她有點氣惱,輕咬朱脣,漆黑的眸子暗暗流轉。
忽然,她從圓案摔下來,輕呼一聲:“啊……”
她期待着,燕王會奔來救她。
然而,現實是她重重地摔在地上。
“殿下爲什麼不來救奴婢?”侍婢嬌嗔地問。
“滾!”燕南錚的薄脣吐出冰冷的字。
“奴婢服輸,奴婢告退。”
她撿了地上的衣裳穿上,忽然眉目變得凌厲起來,右手微動,藏於指尖的暗器疾風般飛射出去,驚電一般射向他的脖頸,無聲無息。
昏黃裡一線銀芒刺眼,錚然冷厲。
這暗器來得出其不意,令人防不勝防,大多數人根本反應不過來,往往會中暗器而死。
那形如細長銀針的三枚暗器朝燕南錚射來,他一動不動,氣定神閒,待暗器逼近之際,這才黑睫微動。他的頭猛地一偏,三枚暗器從他的耳際擦過,卻不知怎麼的,那三枚暗器忽然調轉方向,朝她疾飛而去。
那侍婢秀眸一眯,急速旋轉避開自己的暗器,爾後雙手揮舞,暗器連綿不斷地飛射,銀芒閃爍,暴雨梨花一般。
漫天銀色花雨飛來,追魂奪命,形勢危急。
燕南錚卻根本不將這些蝗蟲般的暗器放在眼裡,雙手五指微張,華紫廣袂鼓盪飛起,白色氣勁升騰飛揚。
而那些逼至命門的暗器,忽然循着來時的軌跡射回去,直取對方要害。
那侍婢駭然失色,轉身飛速逃奔。
然而,兩枚暗器已經刺入她的後頸,她栽倒在地,正好撲在鬼見愁的腳下。
鬼見愁厲聲喝問:“誰派你來的?”
她倔強地咬緊牙關,不肯開口。
“說!”
“要殺要剮,隨便!”那侍婢絕烈地昂起頭顱。
“既然你想死,就成全你。”
燕南錚從房裡走出來,陡然伸出一掌,一道白色氣勁電射而出,凌厲至極。
眨眼之間,她整個人只剩一堆齏粉,連同衣裳也化作齏粉消散在煙塵裡,彷彿未曾來過一般。
鬼見愁不解地問:“殿下故意撤走今夜的暗哨,是否早已察覺府裡有人蠢蠢欲動?”
燕南錚頷首,往寢房走,“即使下面的人把關挑人再嚴格,總有看走眼的時候。這次本王給她一個機會,看看她想玩什麼把戲。”
“然而她死也不說何人指使她,來行刺殿下還是行竊,不得而知。”鬼見愁半分也不敢鬆懈,這幾年有人不斷地派人潛進府裡行竊,或是行刺殿下,至於偷什麼,他自然一清二楚。
“她應該不是來行竊,這次那人玩色言秀。可惜,派來的女子太嫩了。”燕南錚冷笑。
“殿下是否已經確定派人來行竊和行刺殿下的是同一個人?”鬼見愁問道。
燕南錚搖頭,“還無法確定,下去吧。”
鬼見愁心事重重地退下,連殿下都無法確定的事,他更想不通了。
燕南錚寬衣解帶躺下來,閉眼的同時腦子裡慢慢浮現一張時而慍怒、時而謹慎、時而甜美的小臉……
他猛地睜眼,懊惱地皺眉。
原本以爲已經徹底將卿卿放下,卻沒想到依然如故。
……
福寧公主帶着皇姐衛寧長公主來到針工局,相當的熱情,一路上嘰嘰喳喳地說個不停。
衛寧長公主笑道:“好啦,你一個勁兒地誇那個繡娘刺繡功夫好,我知道了。”
“皇姐,你不相信嗎?”福寧公主一本正經地問。
“我信,行了吧。”
“那好,你一定要讓卿卿給你裁繡新衣。”
衛寧長公主含笑睨她,爾後踏進針工局。
她們身邊的宮女大聲通報,金公公連忙帶着張姑姑和蘇姑姑等人到前院接駕,宮人如雲,跪了一地。
福寧公主俯視他們,故意高冷道:“起來吧。”
金公公等人起身,他賠笑着問:“公主殿下和長公主殿下親自駕臨針工局,是否有要事吩咐?”
“蘇繡司,你過來。”福寧公主知道皇姐在長公主府寡居半年,今日第一次見這麼多人,難免有點不適應,就代她發號施令,“還有那個卿卿。”
“卿卿,過來。”蘇姑姑低聲喚道。
蘭卿曉快步走過去,低着頭,想着不會是又要給她安排繡活吧,那成衣比試如何是好?
緋顏看見那賤人被點名,猜到接下來要發生的事,心裡的妒忌瘋狂地滋長,險些把下脣咬破也沒察覺。
“皇姐,這位繡娘就是我跟你說的卿卿。”福寧公主含笑介紹。
“奴婢拜見長公主殿下。”蘭卿曉恭敬道。
“看起來是個周正、靠譜的繡娘。”衛寧長公主笑得溫柔可親。
“那是自然,我看中的人,哪有不靠譜的?”福寧公主得意地擡起下巴,“蘇繡司,皇姐要裁製兩身新衣,你安排卿卿給皇姐刺繡,萬萬不可交給他人,知道嗎?”
“奴婢遵命。”蘇姑姑道。
“長公主殿下放心,奴婢必定竭盡所能,裁好新衣便交給卿卿刺繡。”張姑姑賠笑道。
“誰要你裁了?”福寧公主嫌棄地瞪她,“從裁衣到繡衣,都要卿卿做。聽不懂嗎?”
“是。”張姑姑的頭垂得更低了,心裡的怨怒之氣更盛,更加痛恨卿卿。
“公主殿下,張姑姑的手藝乃針工局一絕,相信她裁出來的新衣必定可以讓長公主殿下滿意。”蘭卿曉謹慎道。
“怎麼?你不願爲皇姐裁衣?”福寧公主不悅地反問。
“自然不是,奴婢非常願意,只是奴婢總是搶了衣房的活兒,似乎……”蘭卿曉故意打住不說,這樣說,是不想張姑姑找自己的麻煩,希望師出有名。
“她自己沒本事怨得了誰?”福寧公主當衆訓斥張姑姑,“本宮警告你,你不多花點心思裁衣,整日找卿卿的麻煩,耽誤本宮的事,本宮必定嚴懲!”
“奴婢不敢。”張姑姑暗暗咬牙切齒。
“她不想爲長公主殿下裁衣,無非就是要參加香雪坊的成衣比試,想贏得魁首,不想分心唄。”不知是誰嘀咕了一句。
蘭卿曉聽不出這聲音屬於誰,因爲這聲音有意改變了個人音質。
她連忙道:“奴婢的確參加了香雪坊的成衣比試,不過公主殿下放心,奴婢不會耽誤長公主殿下的新衣。”
福寧公主欣喜地笑,“你真的要參加成衣比試?太好了!本宮還想着咱們宮裡的繡娘也去參加比試呢,最好能贏得魁首,爲宮裡爭得面子。你去參加,本宮就放心了。”
衛寧長公主溫婉親和地笑,“本宮的新衣不着急,你慢慢繡便好。皇妹,屆時你是不是想去香雪坊湊熱鬧?”
福寧公主眉開眼笑,“那是自然。”
蘭卿曉謝過恩典,爾後單獨問衛寧長公主,對新衣有什麼要求。
緋顏看着她風光無限,妒忌啃噬着她的心,目光漸漸變得怨毒。
翌日,蘭卿曉出宮採買布料裁製成衣比試的衣裳和絲線,原本葉落音要跟她一起出宮的,不過蘇姑姑臨時分派繡活,無法出宮了。
蘭卿曉接連逛了三四家綢緞莊,都沒有她想要的布料。
站在街頭惆悵的時候,她忽然轉身,縮着雙肩低着頭走到街旁,默默地前行。
因爲,她看見那個無賴劉夏,從前方不遠處朝她走來,依然穿着那襲張揚如火、妖豔如邪的紅衣。
這也太巧了吧!
每次出宮都遇見他,什麼緣分!
一隻手拍她的肩,她沒有擡頭,繼續龜縮着快步前行,粗聲粗氣道:“認錯人了。”
劉夏杵在她面前,笑得那叫一個雞賊,“別裝了,都認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