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裡瞬時安靜了下來,睿王妃似乎也意識到了自己這句話有些過了,可看沈香茉那神情,睿王妃心中又有氣。成了婚的女子怎可傳出這樣的流言蜚語來,這毀的也不僅僅是自己的名聲,還有睿王府的。
想罷了,睿王妃的口氣不甚好,“女子重女德,誰家沒有如此親眷的,唯獨楊家少爺與你的事引起別人非議,楊家大少爺昨夜酒醉花樓也不是常事,你既已經嫁入睿王府,就該謹記自己的身份。”
【兒媳謹記着王府的規矩和爲人妻應盡的本分,只不過外面謠言蜚語如此多,今日他說,明日他言,是非顛倒,黑白混淆。不可信也。又如相公之事,明明就是胡謅,卻還是如此多人誹謗相公,母妃您說是不是。】沈香茉斂起了神情,繼母非生母,婆婆也不會比孃親待她更親。
拿季熠辰做比喻,睿王妃自然覺得外頭所有說自己兒子不好的都是流言,都是胡謅,可放在兒媳婦身上確是兩重標準。睿王妃沉了沉神情,“行了,這件事事關睿王府的名聲,自然會解決,你回去好好反省反省,把這女戒之書好好抄寫三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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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了蓼風院。沈香茉把抄寫女戒一事和崔媽媽說起,崔媽媽的神情裡滿是不置信,“王妃要小姐您抄女戒,這不是......”這不是不信小姐和表少爺。
【雪盞可回來了。】沈香茉不甚在意。真要抄這女戒,瑞珠和雪盞都能仿她筆跡抄完,她何必拿這件事和王妃去爭辯些什麼,本就是沒有的事。
“還沒回來。”崔媽媽替她取來洗換的衣物,“我已經派人去了沈家。外頭傳的那些事很快會被壓下來,到時抓到了人,真倒要看看是誰和沈家和睿王府過不去。”
【說不上是誰過不去,世子的名聲在蘭城傳的這般風流,豈不也是有人和睿王府過不去?】沈香茉搖了搖頭,不是和沈家過不去,更不是和睿王府過不去,怕是和她過不去。
沈香茉剛淨手雪盞就回來了,匆匆進屋,臉頰泛紅似是一路跑回來的。
進屋後好不容易平復下氣息,雪盞趕緊說道,“小姐,查到了。消息是從南巷傳出去的,就在昨天夜裡就隱隱有人再說了,今早南巷安靜着呢,煮茶賣早食的人來來往往,說這事兒的人就多了,我問了那鋪子裡的掌櫃,他們是從哪些自花滿樓出來的客人口中聽來的。”
雪盞頓了頓,繼續往下說,“昨夜表少爺一個人在酒樓裡喝酒,出來後又被帶進了花滿樓中,似是喝了大醉,說了不該說的話,讓人聽着往外傳的。”
沈香茉眉頭一皺,【表哥從不去南巷的花樓。】就因爲她的話,所以去酒樓裡喝了悶酒?
“聽花滿樓裡的人說,表少爺昨夜還是花滿樓的紅芙姑娘相陪的。”雪盞語調淡了些,提起花滿樓的紅芙她就覺得晦氣,小姐三日回門時遇上的也是她,什麼樣的壞事都能有她。
以前從不知道花滿樓的紅芙是誰,事經這幾回,沈香茉是把這個紅芙姑娘給記住了,【可打聽到表少爺是如何進的花樓。】
伺候沈香茉這麼多年,雪盞自然知道小姐的脾氣,聽事情都要聽全,“打聽過了,據那看到的人說,表少爺是拎着酒甕醉醺醺的路過花滿樓,樓上的姑娘就開始喊他的名字,也不知表少爺怎麼了,居然被紅芙叫了進去,估摸着清早才從花滿樓離開。”
【你和瑞珠仿我筆記,去書房裡把女戒抄寫三遍。】沈香茉點了點頭,讓她和瑞珠去書房抄女戒,徑自出了主屋,走往季熠辰的後院書房。
季熠辰離開了好幾個月,書房內一直空着,隔兩日有人打掃,天氣好的時候開窗淨氣,如今已是傍晚,屋子內也偏暗。
沈香茉是第一回走進他的書房,齊排的書架上放滿了書,有趣的是上面放的都是正書,下頭一排放的都是些閒散書冊,遊記和手札還算是少數,沈香茉還看到了兩層的話本子。
民間話本,茶樓酒家中最常見的說書所用,三妹沈香珠喜歡看這些,尤其是看那些所謂江湖話本,武功蓋世,飛檐走壁,無所不能。
季熠辰這兒的話本可不同,沒有江湖話本,沒有民間異類事,他所收藏的話本和他的行徑一樣,皆是英雄美人之事。大英雄得數美人相擁,大英雄處處留情,美人甘願守候,沈香茉的手只停留在那封面上就沒有繼續往下翻。
走到了第三排沈香茉纔看到她想看到的,那裡有幾個長錦盒,沈香茉打開其中一個,裡面是畫。
保存的很好,看不出已經有幾年的痕跡,沈香茉直接讓秋裳替自己打開來,懸掛在書架外,那是一副女子畫像,一襲素白的衣服,手執一支青玉笛,娉婷身姿,淺笑着站在那兒,後背是畫舫的船頭,又有河畔風光虛景,點點綴綠,畫舫上紅黃輕紗,都只爲了襯托女子的美麗。
女子身旁應該還有彈琴奏樂之人,如今畫像上卻只獨佔了她一人,沈香茉的視線停留在她左側眼角下一顆黑痣,生的恰到好處,添的她出塵中又有了一抹凡心。
畫的左下角寫的是瞰春,關元二十八年四月春,落款季熠辰。
三年前的畫,沈香茉隱隱能猜到他畫的是誰。
那時令他最傾心的人不就是花滿樓中的明月姑娘,季熠川說他嫉恨明月,因此而性情大變,如今看這保存完好的畫,沈香茉又覺得不盡然。
看着那畫像上的容顏,沈香茉神情微凝,讓秋裳把燈盞拿的近一些,仔細看女子的臉,沈香茉忽然發現,這紅芙姑娘不笑不做嫵媚樣的時候和這女子還有兩分相似,擡手輕觸想要看的更清楚些,一旁手捧燭臺的秋裳因爲蠟燭油滴落到了手上燙的手輕輕一抖,上面的蠟燭一個傾斜,也就是電光火石的剎那間,火苗竄到了裱畫的布上。
畫像邊緣頓時被燒出了一個坑,沒等沈香茉有動作,那微弱的火順着那燒出來的洞朝着畫像蔓延,轉眼越來越大。
“小姐小心。”秋裳一手拿着燭臺,本來拿着畫的手一鬆,趕緊去護沈香茉,一整張的畫隨之掉在了地上,火從畫像的邊緣冒出,吞噬之處化爲灰燼,轉眼間,這一副畫就沒了。
最後只剩下畫像頭上的木掛,火苗啃不動,燒了邊緣的繩子,在木掛上留下了黑漆漆的幾個印記,秋裳知道自己犯了錯,跪了下來,把燭臺放在一旁,“還請小姐責罰。”
“起來吧。”沈香茉輕嘆了聲,“把這裡清掃乾淨。”
“那這畫,是不是要重畫一幅。”秋裳看着木掛,若是世子知道了豈不是會生氣。
“重畫也不是那一幅,他豈會看不出來。”沈香茉擺手讓她把地上的灰燼清掃乾淨,再也無心繼續看接下來的東西,走出書房,天色已暗。
瑞珠候在門口,說是閔姨娘過來了,沈香茉朝後看了一眼,擡腳走回主屋,偏廳內閔柔已經等候多時。
娉婷院旁的小院前兩天剛剛收拾出來,昨日閔姨娘搬了進去,兩個撥過去的丫鬟老媽子昨天也到了,收拾了半日,那兒也算是像模像樣的小院。
今日過來,閔柔是來致謝的。
她送了一幅刺繡給沈香茉,“夫人也不缺什麼,妾身就想送些心意給您。”
錦繡富貴的寓意刺繡,攤開來很漂亮,適合掛於側牆面上,沈香茉笑了笑,【你費心了。】
閔柔見世子夫人神情淡然,絲毫看不出有什麼異樣,隨即又提起了另外一件事,“夫人,妾身自知說這些話不應該,但是十娘已經被關了三個多月,除了每日送飯,無人進去與她說說話,怕是沒等世子回來,她就悶瘋了。”
沈香茉端着茶杯的手一頓,擡頭看她,【那依你的意思。】
“不如讓娉婷院裡的人偶爾與她說說話。”
【不妥。】沈香茉直接拒絕了她,閔柔神情一閃,“那送些戲譜子給她也好,十娘喜歡唱戲,若是她有了能打發的事,也不會覺得無趣,前幾日她連番在深夜裡哭嚎,妾身真怕若是她瘋了,等世子回來可就問不出什麼結果了。”巨系扔技。
一個女子,在聽到沈香茉說要等世子回來再做決斷時眼神是死灰復燃的,她就不會讓自己瘋掉,她一定會等到世子回來。所以沈香茉並不信十娘會瘋。
偏廳內安靜了片刻,沈香茉微點了點頭,【這件事我會斟酌,你回去吧。】
沒有從世子妃這裡得到確定的回答,閔柔倒是沒覺得不甘心,而是恭順的起身道了別,離開蓼風院,一直跟在她身邊伺候的小丫鬟緊跟着她,隨她回柔蘭居。
離開蓼風院沒多久閔柔遇見了十三娘莉香,她似乎是早就等在這裡,看到閔柔過來了,急急着上前來關切,“夫人怎麼說,她答應讓我們去看看海棠了麼。”
閔柔搖搖頭,十三娘神情裡滿是急色,“那怎麼辦,海棠快悶壞了,我想過去看看她幾個婆子都不讓,再這樣下去她會瘋掉的。”
“你別急,我也爲這事兒和夫人說了,但是當初夫人下令,誰都不和她說話,她可是犯了大忌,府中吃食一事,夫人這麼處置誰都不會說有錯,要是擱在王妃那兒,早就趕出府去了。”閔柔拉住她安撫。
“我怎麼能不急,世子回來起碼還得兩月時間,到時候人真的瘋了,還要對證什麼,一切都是夫人說了算,我算是看明白了,夫人就是想要好名聲唄,說等世子回來再處置,算是給世子交代,可這麼關上半年,是個正常人都得瘋,還要交代什麼,就算世子要護着海棠也沒用了。”十三娘心急出口的也快,“我看她自己怎麼就不知廉恥,外頭都傳成了這樣...唔...”
閔柔臉色一變,上前捂住了她的嘴呵斥,“你瘋了你,什麼話都敢說!”
十三娘唔唔着掙脫了她的桎梏,氣呼呼的瞪着眼,“我,我怎麼就說錯了,無風不起浪,我怎麼就說錯了。”
“你這人,那就是無中生有的你還當真了,外頭傳睿王府的事情還少,你還要不要聽我把話說完了。”閔柔瞪了她一眼,十三娘趕緊拉住她,“你說你說,是不是答應了。”
“我說即便是不能去陪海棠說說話,那送些東西進去也好,海棠喜歡唱戲,送些戲冊,再添些她喜歡的,總能打發時間。”
“夫人答應了?”
“夫人沒說答應也沒說不答應。”
閔柔剛說完,十三娘又要急了,忍着看她,“什麼叫做沒說答應又沒說不答應。”
閔柔耐着性子分析,“夫人若是不答應的,直接就回絕我了,就像不允許我們進去和她說話一樣,可我提了這個夫人就沒直接應下來,答應的可能性就大很多。”
“那還不是跟沒說一樣,不確定的事。”莉香鬆開她的手嘟囔道,“爲了給你好聽罷了,沒直接拒絕,轉個背又不答應,你也尋不出錯。”
“夫人那樣的人,我看是不會先裝着再來回絕你。”閔柔氣笑了,“隨你,我回去了,你要是不信,自己再去蓼風院。”
“我不去。”莉香趕緊跟上她,粘人的挽住了閔柔的手臂,笑嘻嘻着說道,“我去找找有什麼新的戲冊,給她收拾出來到時候送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