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愣了一下,他知道我到了?
這座破廟應該就是周叔所說的鐵像廟,可沒想到已經破爛成了這種樣子。
這個村子雖然處處透露着古怪,而且明顯是上百年沒有和外界來往過的古村,但所有的房屋建築老歸老,但並不破。
這座破廟,是我進到這個村子以來唯一見到的一座破敗的建築。
周叔說我爸就在這裡,我之前一直都沒想過這個問題,現在我才意識到,我爸會在這種地方做什麼?
如果我爸在裡面,爲什麼不喊我,而是一個老頭兒在喊我進去?
在我愣神的時候廟裡又傳出了一陣劇烈的咳嗽聲,裡面那老頭兒像是得了肺癆似的,那種咳法兒讓人聽着都替他難受。
好半天后他才咳順了氣兒,喘着粗氣喊道:“怎麼還不進來?”
我猶豫了一下,聽聲音他應該是個活人,那就沒有什麼好怕的,而且到了這裡,我怎麼說也是要進去看看的。
打定主意後我順着那座木廊橋走了過去,剛到廟門口就聞到了一股淡淡的黴腐味兒,看來這座破廟已經荒廢了很久沒人來過了。
我把鎮陰鈴纏在了右手腕上,抱着鐵算盤走進了破廟裡。
這座廟並不大,和想象中的破廟的樣子沒有太大的出入。
屋頂塌了半邊,牆壁也滿是裂痕,像是隨時可能會倒塌似的。
地上放着一盞油燈,柔弱的火苗輕輕晃動,屋裡昏黃的光線也跟着一陣搖晃,牆上的影子頓時舞動了起來,像是惡鬼在跳舞似的,看着有些滲人。
牆角里到處都是蜘蛛網,屋子正中間放着兩個破舊的蒲團,其中一個蒲團上有一個衣衫襤褸身形佝僂的老頭兒低着頭坐在油燈前。
老頭子頭上稀稀疏疏已經沒有幾縷頭髮了,身上的衣服破破爛爛像是叫花子似的,低着頭駝着背,就這麼坐在那盞油燈前,面前放着一杯喝了一半還在冒着熱氣的茶水,倒是有些青燈伴古佛的味道。
然而讓我心裡發沉的是,我爸並不在這廟裡。
當我擡頭開始打量供桌上的神像時,我卻整個人都僵住了。
那張破敗的供桌上,燭臺香爐都破破爛爛的倒在一邊,桌上的神像也不是尋常廟裡供奉的那些,而是一張巨大的人臉!
油燈的光線太暗,又是放在地上,從這個角度我看不清楚那張大臉的樣子,只能模糊看個大概。
那是一張差不多和人等高的人臉像,看着有些陰森滲人。
我往前靠了兩步挨近了去看,卻發現這張臉的五官很模糊,像是被人刻意打磨掉了。
我伸手摸了摸,又敲打了兩下,這張人臉是金屬材質的,五官模糊不清,看着有些鬼氣森森的感覺。
哪有廟裡供奉這種東西的?這一看就不是什麼神像,分明是邪魔一類的東西!
怪不得這個村子如此詭異,他們居然在廟裡供奉這種東西?
就在這時候一直靜做在一旁的老頭終於說話了:“你終於來了啊。”
我扭頭看他:“什麼意思?你認識我?”
老頭子聽完卻聲音沙啞的笑了起來,慢慢擡頭看向了我。
在他擡起頭來看見他的臉的瞬間我頓時頭皮一麻,蹬蹬後退了幾步險些跌倒,這老頭……居然沒有臉!
準確的說他並不是沒有臉,而是臉上像是被融化了似的五官模糊化作一團,就像供桌上的那張大臉似的。
而且他雙眼空洞洞的陷了下去,只有兩個黑乎乎的坑,分明是連眼珠子都早已被人挖了去。
老頭子站起身來,空洞洞的眼睛“望着”我,問我在怕什麼。
我說你這張臉誰見了不害怕,誰知老頭一聽這話頓時又笑了起來,而且是那種幾近瘋狂的笑,笑着笑着又劇烈的咳嗽起來,佝僂着身子不斷的咳嗽,彷彿要把肺都給咳出來。
我看着他癲狂的樣子心裡不由得有些發毛,甚至有種想轉身逃離的衝動。
好半天后他終於順過了氣,站起身子靜靜的盯着我“看”。
我看着他那對空洞的眼睛頭皮發麻,問他到底是什麼人,有沒有見過一個穿着褐色長衫的中年男人,有點微胖,小眼睛,鼻頭很大,頭上還有一小撮白頭髮。
那老頭卻不回答我,而是沉聲問道:“爲什麼看見我這張臉會讓人害怕?”
我怔了怔,有些沒反應過來,下意識的瞥了瞥他那張像是被融化了的臉,身上都不由得起了雞皮疙瘩,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他的話。
那老頭子突然冷笑一聲,上前一步一把抓住了我的手,那張滲人的臉幾乎要貼到我臉上來:“是不是因爲對我這張臉,你的相術用不上了,所以你會害怕?”
我心頭一緊,他怎麼知道我會相術?我們家傳的算術中也包含了相術,我也的確學得很精,但我們吳家真正出名的是言天算術,相術反而是鮮有人知的。
難道他見過我爸了?
我心裡一喜,問他怎麼知道我會相術,是不是見過我爸了。
那老頭嘆了口氣,卻依舊不回答我的問題,而是轉身把供桌上的香爐燭臺等全都整理好,然後摸出三支香來遞給我,指了指供桌上那張詭異的金屬大臉:“先上柱香吧。”
我下意識的借過了他手裡的香,卻忽然後背發涼,恍惚間好像看見供桌上那張大臉在衝着我笑!
我渾身一顫,下意識的就後退了幾步,問那老頭這是個什麼東西,怎麼會用來供奉。
老頭兒一聽頓時激動起來,指着我的鼻子破口大罵,剛罵了沒兩句又劇烈咳嗽起來。
我一下子被他罵懵了,有些不知所措的看着他,不明白自己怎麼就惹得他這麼生氣。
那老頭咳了半天,這次還沒等緩過氣來就喘着粗氣站起身來,又伸手指着我的鼻子似乎還想再接着罵,最終還是沒能開口,重重的嘆了口氣。
“看來真的不是那個時候了,你也不是你了。”
老頭的聲音充滿了疲憊,頹然的坐在了蒲團上:“你不拜它,那你來這兒幹嘛?”
我愣了一下,說我是來找我爸的,問他到底有沒有見過我爸。
老頭沉默了一下,端起地上那杯茶遞給我:“既然不上香,那就喝杯茶吧。”
我愣了一下,說我只是來找人的,那老頭卻依舊保持着遞茶的姿勢:“你一不上香,二不喝茶,我爲什麼要告訴你?”
我心說這是什麼邏輯,但一看老頭的樣子,也知道這個老頭是個怪脾氣,跟他說這些沒用。
看樣子我是必須在上香和喝茶裡選一樣,他纔會回答我的問題了。
我又下意識的擡頭看了一眼供桌上的那張大臉,不知道爲什麼,總覺得這個東西像是在哪見過,又總覺得它很陰森,讓我很不舒服。
我自然是不會給這種不神不鬼的東西上香的,一咬牙接過了那半杯已經涼透了的茶水,這杯茶之前老頭兒就喝過了,雖然有點膈應,但總歸沒毒吧?
想到這裡我端起茶來就準備喝,手腕上的鎮陰鈴卻忽然劇烈的搖晃了起來,同時我耳邊傳來一道細微的聲音:“這是死人茶,不能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