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9章 洛家哥哥，對不起了。
陸翩翩利用被秋錦城抽魂的痛苦，激發元神的靈犀牽引，促使蘇綽提前涅槃覺醒，是她最後的希望。
這個後果很嚴重。可是絕境之中，兩害相權取其輕，也只能如此冒險了。
果然，被抽魂刺激的蘇綽真的提前涅槃覺醒，及時趕到！
“綽兒！”洛寧看到這道熟悉的身影，忍不住脫口而出。
他萬萬想不到，蘇綽會出現這裡！
蘇綽的五官毫無變化，可是她的氣質已經大不相同了。
她僅僅是站在那裡，就好像時空深處的一道麗影，帶着大道本身的意志。
無數玄妙莫測的幽邃氣韻，在她身上流轉不已，道意空茫，法則蒼蒼。
她看着洛寧，目光猶如星河之遠，複雜無比。似乎有千言萬語，卻難以訴說。
洛寧霎時間就發現，那原本溫柔嫺雅、親切無比的熟悉女郎，此時此刻居然變得如此陌生。
她明明還是那張臉，明明站在自己面前，卻彷彿藐如山河，遠若隔世！
咫尺…天涯！
“蘇綽！”陸翩翩喊道，“我知道遲早有這一天！這都是命數！”
蘇綽轉頭看着陸翩翩，目光同樣複雜無比。
她忽然打出手訣，一道淡淡的魂影就被她從身上斬出，沒入陸翩翩的體內。
隨着這道淡淡魂影的迴歸，陸翩翩的道韻更是變得圓潤無比。
她的魂魄已經徹底完整合一！
“楚荃，你的殘魂已經還給你了。”蘇綽語氣清幽的說道，“總共九魂十八魄，我五魂八魄，你四魂十魄，算是公平吧？”
陸翩翩慘笑：“公平！楚荃，其實就算沒有今日之事，我們也會渡劫失敗，很難改變…”
蘇綽望着無盡虛空，聲音空茫無比：“看來，伱知道的不少，不愧也是我。”
“也好。渡劫失敗，你我一分爲二，各自爲人，或許一別兩寬。”
“我們今後，最好不要再見面了……”
陸翩翩點頭：“好。我們的確不見的好，免得相互妨礙，最後反目爲仇……”
洛寧聽着兩人的對話，聽到兩人都是稱呼對方爲楚荃，開始一頭霧水，接着就明白過來。
蘇綽和陸翩翩，原來是一個人？都是楚荃？
是交替出現的人格？
可是如今，這兩個人格，居然同一地點出現？
這不就是兩我並存？
跪在地上瑟瑟發抖的秋錦城，看到這一幕也呆住了。
“秋錦城，你膽子很大。”蘇綽居高臨下的看着秋錦城，“連本宮的肉身，你都敢奪舍。”
“宮主大人饒命，小仙萬萬不敢…”秋錦城嚇得亡魂直冒，哪裡還不明白怎麼回事？
她早就聽仙廷那位大人物說過，天機宮主身份神秘，卻是九魂兩身，交替出現。
若是渡劫沒有成功，兩身就會變成兩個獨立的人。
那麼，陸翩翩和眼前這位，當然都是天機宮主了。
此時此刻。不僅僅是秋錦城跪地求饒，就是陽歡夜、馬元魁等大聖修爲的嫖客，乃至整個蘭花宗的仙人，甚至…
甚至偌大的鳳池仙城的所有仙人，都噤若寒蟬的匍匐下跪！
千萬仙人，一聲咳嗽也無！
絕大多數仙人，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他們只是知道，居然有一位大羅仙君，降臨本城！
全城仙人的生死存亡，全在這位大人物的一念之間。
之前參加拍賣陸翩翩初夜的陽歡夜等四位大聖，更是面如土色，哪裡還有一絲大聖強者的威勢？
那位還沒離開蘭花宗的楚姓大聖，也就是爲秋錦城尋找無缺換魂蠱的楚郎，見到蘇綽和陸翩翩，更是神色劇變。
宗主！
他是楚氏嫡系子弟，當然是見過楚荃的。
此時他看見蘇綽和陸翩翩，立刻就認了出來！
這兩個女子，都是楚荃！
兩人雖然是相互變化的交替出現，一人出現時另一人就不存在，可的確都是楚荃！
就像月牙和圓月，其實都是同一個月亮一樣。
“宗主！”楚姓大聖不禁脫口而出。
楚荃是楚氏仙族的宗主，曾經是朱雀仙洲的第一強者。
她不僅是大羅仙，還是大羅金仙！
只有大羅仙圓滿的至尊境界，才能成爲大羅金仙！
浩瀚仙界八荒，仙人何止千億？可大羅仙只有五六十位，其中能稱大羅金仙的，更是絕不會超過十位！
宗主數百年前，因爲某個神秘大事，主動輪迴歷劫。
可是他發現，如今的宗主楚荃，一個只有真仙修爲，另一位雖然是大羅仙，卻是大羅一重天，和大羅金仙相差甚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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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身不但同時出現，修爲也不是大羅金仙。
這足以說明宗主歷劫失敗，沒有完美涅槃，不但沒能渡劫歸來變得更加強大，反而還在劫中，實力大降。
那麼，她還能勝任楚氏仙族的宗主之位麼？
“宗主！”楚姓大聖眼看秋錦城嚇得鵪鶉一般，不忍之下只能出面。
他先對蘇綽行禮，又對陸翩翩行禮。
“小仙見過宗主！想不到宗主已經歷劫歸來，可喜可賀…”
“是你？”蘇綽看着楚姓大聖，語氣森然，“楚徵，你可知楚氏家法？竟然混跡煙花豔窟？”
楚徵頓時一身冷汗。即便他是楚氏子弟，此時也戰戰兢兢。
可是爲了秋錦城，他仍然硬着頭皮說道：
“宗主，小仙的確犯了家法族規，可是看在小仙的份上，還請宗主饒恕秋…”
陸翩翩雖然沒有甦醒楚荃的記憶，可還是怒道：
“閉嘴！這賤人知道我的身份，居然還敢奪舍我的肉身！你敢爲他求情？”
“宗主…”楚徵汗如雨下，雖然陸翩翩修爲很低，可他也很畏懼，“這一定是個誤會…”
秋錦城立刻對着陸翩翩磕頭，“宮主大人，這是個誤會…”
“嘻！誤會？”陸翩翩看都不看楚徵和秋錦城，而是看向蘇綽，意思不言自明。
蘇綽用看死人般的目光掃了一眼楚徵，淡淡說道：
“楚徵，你不但和秋錦城鬼混，還出賣楚氏機密，你是個吃裡爬外的奸細，享受着楚氏的尊榮，卻做着背叛楚氏的勾當，是也不是？”
楚徵臉色大變，顫聲道：“宗主，我…”
蘇綽語氣森然，“你以爲本座不知道麼？你是楚九韶的人。你們這一黨，一直在暗中搞鬼，希望奪回楚氏大權，是也不是？”
“你們不是暗中和外人策劃，破壞本座的渡劫，讓本座無法完美涅槃麼？”
楚徵渾身顫抖，卻是再也說不出一個字。
他沒想到，如此隱秘的事情，宗主居然一清二楚。
就算抵賴，那也沒有任何意義。
宗主既然明說此事，那是一定要殺人滅口的了。
“宗主。”楚徵再次對蘇綽和陸翩翩行禮，“小仙的確是九韶長老的人，有些事情，也是九韶長老的吩咐。”
“可是，九韶長老也是爲了楚氏，爲了家族大業。一筆，寫不出兩個楚字啊。”
“我等所作所爲，並無個人私心，還請宗主體諒…”
“體諒？”蘇綽微微一笑，“你搬出楚九韶壓我？”
“你是不是以爲，楚九韶如今是代宗主，還是大羅九重天的境界，就能壓過我這個一重天的宗主？”
楚徵臉色煞白，“小仙萬萬不敢，宗主永遠是宗主…”
其實，他心中就是這麼想的。
楚荃再厲害，也不是完美涅槃。
她渡劫失敗了。
不但只剩下大羅一重天的實力，而且氣運損耗，隨時會引發劫難，隕落輪迴！
雖然在大聖、大乘面前仍然是不可抗拒的大羅仙君，可比起九韶長老，卻差了一大截。
她已經沒有能力再掌控楚氏仙族了。
她若是殺了自己，只會和九韶長老徹底翻臉！
然而楚徵剛剛想到這裡，目中就露出恐懼至極的神色。
一股死亡的意念鎖住了他的氣機，他驚駭之下想要反抗，卻無論如何也無法動彈。
蘇綽擡手一點，一道寂滅法則就磨滅了楚徵的生機。
楚徵頓時目光呆滯，神魂俱滅！
“噗通”一聲，楚徵的屍身就倒了下去。
堂堂一位大聖圓滿的強者，走到哪裡都是大人物的楚徵，就這麼被蘇綽螻蟻般的碾死。
沒有絲毫反抗之力。
當真是…大羅之下，皆爲螻蟻！
“你忘記了。”蘇綽語氣清幽的說道，“本宮除了是楚氏仙族的宗主，還是天機宮的宮主。”
她的目光變成一片鉛灰色，“本宮這次回來倒要看看，誰忠心可靠，誰藏得最深。”
洛寧看着蘇綽的表情，忽然感到一絲淒涼。
“宮主大人！”秋錦城看到生機全無的楚徵，沒有絲毫的哀傷，只有無邊的恐懼。
“宮主大人…”秋錦城顫聲說道，“小仙，小仙是姬宮主的人，小仙曾是姬宮主的貼身侍女…”
爲了活命，秋錦城不得不吐露一個絕密，搬出仙廷的那位大人物！
仙廷有九宮，她的主人就是天憲宮的宮主，九大主宰之一。
“姬道真？”蘇綽眼睛一眯，“你的靠山還真是不小…”
說到這裡忽然擡指一點，一道無明業火，就點燃了秋錦城的魂魄。
“啊——不！”秋錦城魂魄被點燃，頓時發出慘絕人寰的嘶叫。她痛苦無比的捂住胸口，看着紫薇天的方向，嘶聲叫道：“主人——！”
陸翩翩目光如刀的看着慘嚎的秋錦城，神色漠然。
陽歡夜等人皆盡駭然，聽着秋錦城的慘叫，個個猶如失去父母保護的三歲孩子。
蘇綽冷笑道：“今日本宮殺了你，讓你的魂魄化爲灰燼，看看你那位主人，是否會找本宮報仇。”
“哼，姬道真乃是天憲宮主，掌管仙界天條律令，大公無私，豈能包庇於你？”
洛寧聽到這裡，牢牢記住了姬道真這個名字。
他能看的出來，哪怕是大羅仙修爲的蘇綽或者楚荃，都不會對那個天憲道主等閒視之。
秋錦城此時後悔到極點。
千不該萬不該，仗着自己的靠山背景，招惹了不該招惹的人。
就算主人能爲自己報仇，又有何用？自己都元神俱滅了啊。
秋錦城的魂魄燃燒殆盡，意識徹底湮滅。
就連輪迴都沒有機會。
“仙君大人饒命…”陽歡夜等人嚇得魂飛魄散，不顧身份的砰砰磕頭。
“死！”蘇綽厭惡的一巴掌扇出去，四大姐夫就爆出四團血霧，神魂俱滅！
四人無不是跺跺腳就震動一方仙域的大人物，居然死的如此輕飄。
轉眼之間，蘇綽就滅了六位大聖強者，比喝涼水還要簡單。
“訇訇—”一道寂滅道則籠罩而下，秋錦城的爪牙，紛紛死於非命！
隕落如雲！
恢弘華美的宮殿，轟然倒塌，轉眼之間就成爲一片巨大的廢墟。
不知道多少被抓來賣身的仙女，喜極而泣。
“從今以後，蘭花宗…不復存在。”
蘇綽的聲音猶如虛空傳來的大道意志，響徹萬里，不可違抗！
…
做完了這一切，蘇綽纔對陸翩翩點點頭。
意思是：滿意了？
此時此刻，她的眸中難以掩飾的閃出一絲憂色。
陸翩翩忽然說道：“我們不能放棄，萬一有挽回的可能呢？花費那麼大的代價輪迴渡劫，真就承認渡劫失敗了？”
蘇綽空茫而絕美的面容，慢慢恢復了一些溫柔的氣息。
“你比我多了兩魄，”蘇綽緩緩說道，“始終比我更有自信，更加堅忍。你說的對，我們爲何要就此放棄？”
她星空般幽邃的眸子多了幾許溫度，“天機宮花了那麼大的代價，我們不能就此放棄，就算完美涅槃的希望再渺茫，也要試一試！”
“但，我只能對不起你了。”
“嘻！”陸翩翩笑容苦澀，“我知道。有的代價，總要有人來承擔。誰叫我比你多兩魄，修爲又低呢？”
蘇綽又看着洛寧，“洛家哥哥，對不起了。”
“綽兒，你…”洛寧很是不解，“我不明白。”
“我只能這麼做。”蘇綽伸出手，摸着洛寧的臉，“洛家哥哥，我們一定還有相見之期，我答應過離兒。”
“洛家哥哥，之前是你保護我，現在換我保護你了。”
“我這麼做，也是爲了你…”
“我會等着你。”
蘇綽說到這裡，綻放出一個溫柔的笑容。
此時此刻，她似乎再次變回了洛寧熟悉的蘇綽，就連她身上的香氣，也讓洛寧格外熟悉。
蘇綽說完，不等洛寧多問，忽然擡手一爪！
一抓之下，虛空之中頓時出現一道裂縫。
撕裂虛空！
蘇綽一揮手，打出兩道玄妙的道印，沒入洛寧和陸翩翩的靈臺。
隨即，兩人就被蘇綽撕開的虛空裂縫吞噬！
“嘻！走了！”陸翩翩的笑聲堪堪傳來，她和洛寧的身子就一起消失了。
消失在仙界！
就好像被蘇綽放逐到另一個世界。
蘇綽看着兩人消失的人影，目中一片惆悵。
洛家哥哥，我只能做到這一步了。
接下來，要靠你們自己了。
她看着匍匐在地的全城仙人，擡頭仰望虛空。
那是紫薇天的方向，是仙界八荒至高無上的所在。
她似乎感知到，那仙廷之中，天憲宮主姬道真那高傲的憤怒！
蘇綽又看向北方，那是楚氏仙族的所在。
代理宗主的楚九韶，彷彿遠隔數千萬裡，冷冷看着自己。
八荒之中，不知道多少道曾經熟悉的、或者敵視或者崇敬的目光，被她漸漸感知。
浩瀚仙界，大亂將起！
……
雪島，樑國，白狼原。
雪島是一個巨大的島嶼，坐落在無垠滄海之中。
因爲一年足有半年是雪季，又被稱爲雪島。
雪島有九國，號稱九州。其中一國，就叫樑國。
雪島故老相傳，傳聞極其古老的時代，九州有陸地神仙的存在。
那些仙人能飛行千里，能力敵萬人，有神奇的手段。
時至今日，還有不少古籍和考古遺址，有關於陸地仙人的記載。
可惜，傳說終究是傳說罷了，沒人真的當一回事。
哪有什麼神仙。能活到百歲高齡的人，就已經是罕見的老壽星了。
此時，雪島還是雪季，大雪連天。
白狼山下的白狼原上，行人稀少。
一個滿頭華髮，可面容年輕的男子，正拄着一根樹枝，踽踽獨行。
他衣衫單薄，可卻絲毫不懼寒冷。
只是，他行走之間步伐遲疑，一邊還用樹枝探路。
顯然，他是一個盲人。
任誰見到他，都能看出，這是一個相貌俊美的盲人少年。
他的一雙丹鳳眼雖然黯然無光，卻黑白分明，完好無缺，只是看上去呆滯而已。
瞽少年忽然停下，鶴骨松姿般的身軀挺拔在風雪中，喟然長嘆。
看上去十分茫然。
“叮叮…”
“駕…”
一輛華麗的馬車鑾鈴輕響的駛來。
瞽少年轉頭傾聽，神色微微振奮。
他看着馬車的方向，揮動手中的樹枝，踩着嘎吱嘎吱的積雪，步履輕快的迎去。
馬車忽然停下了。
繡紋華麗的車輦掀開，露出一張蒼白清秀的少年臉龐。
“衛福，天寒地凍，請他上車吧。”
“公子，人心險惡…”
“你沒見他是個獨行盲人麼？請他上車。”
“是，公子。”
少年吩咐道，忽然猛烈咳嗽起來。
背後立刻出現一隻粉白的小手，爲他捶背。
一個輕柔嬌嫩的聲音道：“公子，外面風寒雪大，公子不要開窗哉。”
“唉，公子又好心哉，誰知那人是不是好人…”
“咳咳！”清秀公子劇烈咳嗽，咳的蒼白的臉一片通紅。
背後的小手捶的更急了，語氣也帶着無奈，“好啦好啦，奴婢不說了哉。”
名叫衛福的挎刀護衛來到瞽少年面前，冷電般的眸子充滿狐疑的打量了一眼。
他突然猛地一揚手，差點碰到瞽少年的臉。
可是那瞽少年黯然無光的丹鳳眼眨都不眨，就連神色姿勢也沒有絲毫改變。
果真是個盲人。衛福立刻放心了。
可惜了，如此少年，居然是個睜眼瞎。
“這位小先生，我家公子心善，請小先生上車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