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棋湖
傍晚,牛車一輛輛到岸,再由小船送去湖中畫舫,來來往往,十分熱鬧,清風捲着花香撲面而來,都是衣冠楚楚的讀書人,不少都露出陶醉。
“千棋夜景,自此而始矣。”
往往這時,駕小船的艄公一晚上就能得到不少賞賜,他們雖身居下賤,眼睛很毒,能辨認出哪些是打腫臉充胖子的讀書人,哪些是出身不俗的公子,就算穿着刻意隱瞞身份,也能看準一二。
這不,王老二剛剛帶大兒子划船送兩個舉子上船,從身邊經過的是同幹這營生的老相識,瞥見老東西船上載着個年輕人,看衣着,看摺扇,立刻就明白是一個公子。
“不是那些只吃豆腐青菜的老舉人。”
雖說舉人都不窮,可離鄉抵京,京城又大不易,花費不少,許多舉人都不敢浪費盤纏,而這人明顯不是,有錢人。
想也知道一會可能會有打賞,王老二有點羨慕。
“狗東西,又給他載到了豪客……咦!”
纔想着,王老二突擡頭凝望,話止住了,眼中涌起驚色,原來是一點鳥影飛來,轉眼飛近,赫然是一隻灰鴿,只是體積是普通鴿子一倍有餘。
“灰鴿。”王老二喃喃說,不動聲色就拿住,就在腳下取了個紙條,展開一看,就寥寥幾個字。
“回去,我們去岸上等人。”王老二立刻說着,說着丟個小魚過去,這灰鴿一口咬住,竟然就立刻吞了下去。
然後它就展翅飛起,也不怕京城多有鷂鷹,轉眼就消失。
“爹,上面有差事?”大兒子低聲問着。
“不錯。”王老二閉口不說,等到船抵達了岸,也就四處打量,也沒有等多少時間,目光一轉,王老二的眼就一亮。
岸堤上來了三人,前面的是兩個文人,一人穿舉人服飾,手中拿的是漢玉墜兒檀香木摺扇!
給青年撐傘是個中年人,一臉書卷氣,起碼是個秀才,後面還跟着英俊男子,看模樣不是讀書人,更像有功夫的隨從。
這就不但有錢,還有勢,看來是目標了。
王老二的目光再次落在前面的年輕舉人身上,就算自己是大老粗,還覺得修眉鳳目,暗想:“畫舫中女人看見了,怕是倒貼都願意。”
王老二打量着,三人就已到跟前,忙朝三人見禮,賠笑:“公子,你可是要去參加文會?”
“正是。”被王老二問的蘇子籍看了一眼遠在湖中央的幾艘畫舫,說:“還要勞煩載我們過去。”
“哎喲,公子,小人可當不起勞煩二字,這本就是小人該做的,還請上船。”王老二忙躬身說着。
這幾艘小船,本就與千棋湖的畫舫有聯繫,就算沒有舉子打賞,只要載過了客,拉上了羊,一日下來,畫舫也會給銀錢。
小船可容納五六人,除撐船父子,正好能容納蘇子籍三人,三人都識水性,自然不怕翻船,可就算這樣,薄延和野道人都無心看四周景色,都有些警惕,立於蘇子籍左右。
王老二看着一凜,頓時示意兒子:“小心些,是貴人。”
蘇子籍立於船頭,這時絲絲小雨下來,在這天氣,不但不涼,落在臉上涼絲絲很受用,這時夕陽而下,夜色漸深,一艘艘畫舫已點了西瓜燈,在微風細雨中緩緩航進。
不遠就是蓮花,雖沒有白天清楚,可無論是岸堤還是湖上畫舫,都掛着燈籠,濛濛細雨斜斜打下來,也只略溼衣襟髮絲,不至於影響人觀景,甚至在畫舫看,這樣的小雨夜景,更惹得靈思。
一片清陰覆綠苔,水晶簾外小船開。
西風吹起芙蓉露,只有秋香入座來。
一陣婉轉的歌聲,飄在煙水濛濛的湖面上,還能聽着裡面嘻笑,蘇子籍立在船頭上,晚風拂動衣襬,思潮起伏。
“所謂靡靡之音,也就是這樣了,真是盛世之景。”
要是普通官員,說不定還覺得“商女不知亡國恨,隔江猶唱後庭花”,可蘇子籍爲政之道16級,自然知道,國家之衰退失敗,大半繫於體制,小半在於君王,與商女又有何干?
商女唱,舞女旋,是她本份,是她謀生之途,何需質問?
“只是這江山如畫,誰主沉浮?”
“就看文心雕龍之能了。”
蘇子籍若有所思,路過畫舫,最小也是船艙可容納數十人,大的三層,歌聲琴聲,不斷從畫舫上傳來。
千棋湖文會,就在最大艘畫舫上舉辦,離得近了,就能看到這艘三層畫舫雕樑畫柱不說,竟還有走廊環繞着畫舫四周,可憑欄眺望。
雕花鏤空的木窗,有的推開了,有的半開,琴聲從裡面傳出,比方纔經過幾艘畫舫可要奢華,並且這歌聲也是這裡傳出,可見就算同樣歌姬,這裡請的歌姬也是更高級一些。
“公子,到了。”王老二將船劃到畫舫旁,自有爬梯,三人上階,裡面的人已經迎了出來:“三位,快裡面請。”
不必蘇子籍吩咐,野道人就扔給王老二一小塊碎銀子,三人上了畫舫,就見着王老二接了,見蘇子籍進去,就打個手語。
迎接的夥計一見,也是眼一亮,高聲吆喝:“貴賓來了,大家用心伺候啊!”
這吆喝有點響亮,內容卻沒有問題,野道人回首看了一眼,笑着:“畫舫待人果然熱情。”
才說着,就發現裡面不少舉人,蘇子籍看時,樓下散坐幾十個人,三五成羣,都是舉人,秀才都不多,有的已經醉眼迷離,有的吟詩作詞。
底樓沒有歌姬,二三樓有,無論是上去還是下來,都是自便,無人攔阻。
區別就是底層可以讓素不相識的衆人搭訕閒聊,二三樓可以讓一些熟悉的舉子有方便處討論。
蘇子籍三人進去,論身份僅僅是水滴落入大海,只是氣質出衆,也惹得人注意,不過大家都是取樂,也就一眼罷了。
野道人還是有警惕心,看了下四周,低聲:“公子,我先去轉轉。”
蘇子籍點頭,野道人就走開。
薄延一直跟着蘇子籍,幾乎寸步不離,因不少舉子這次來都帶隨從,蘇子籍身後跟着薄延同樣也不是引人注意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