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以爲自己說出實情,淮豐侯就算不會遷怒自己,也不會態度好,結果卻比自己預想的好許多。
黃鈺算是看出來了,淮豐侯雖有失望與悲傷,怕早就已經猜到這結果,做好了心理準備。
這也不難理解,凡是與淮豐侯府有過接觸的醫者,誰不知道方小侯爺的腿傷十分嚴重?
現在能保住命就不錯了,想讓傷腿恢復如初,一點不瘸,是癡心妄想。
黃鈺心裡想着這些,嘴上謝過了侯爺的賞,跟着外去,一點都不想停留。
走到路上,就看到一個小廝急匆匆向裡來,擦肩而過。
書房裡,管事方忠剛送着黃大夫出去,就轉身進來,突然之間跪倒磕頭,說:“侯爺,求您救救世子吧!”
“你先起來。”淮豐侯低頭看着地上邊說邊磕頭的人,皺眉。
管事方忠不起,仍連連磕頭:“侯爺,世子可是您與夫人的嫡長子,是您看着長大!馬公公心胸狹窄,爲了爭權,必無所不用其極,說不定危害着世子的性命,這如何能眼睜睜看着,侯爺!只要您一句話,世子就能活!求您救救世子吧!”
管事年紀不小了,是看着大公子方真長大,方真對侯府僕人向來不錯,尤其對管事這老僕更態度溫和,管事當年喪過一子,恰與方真年紀相仿,當初曾有移情,加上方真是侯府嫡長子,管事忠於淮豐侯,自然不願看到淮豐侯的嫡長子就這麼死了,纔會不斷磕頭,請淮豐侯救一救大公子。
“侯爺,哪怕是爲了夫人……”見侯爺坐着不動,管事一顆心已是沉下去,嘴裡仍說着。
淮豐侯長嘆一聲,說:“你啊,我知道夫人當年對你有恩,你先起來,放心,馬公公向我保證過,只要真兒與他合作,就不會傷及真兒性命。”
管事擡起頭,已是流下淚來,哽咽:“可要是世子不肯呢?”
世子不肯?
淮豐侯想到馬公公與自己說話時的神情語氣,心裡抖了一下,嘆:“那就看他的命了。”
不是說淮豐侯府就是軟柿子,侯府本身就是侯府,是開國公侯之一,潛在人脈和力量都不小,硬頂,是可以頂,可讓淮豐侯府爲一個註定會殘廢的兒子去得罪馬公公,這就不值了。
方纔他詢問黃鈺,就是爲了下最後的決定。
長子方真的腿能好,能襲爵,就算得罪馬公公,也要救下長子。
可誰讓長子的腿根本就好不了?
傷愈了也會成爲瘸子,瘸子如何襲爵?如何爲陛下效力?做官可是要講究一個容貌身體無缺,方真這一受傷,等於前途盡毀。
一個註定前途盡毀的兒子,跟一個得罪不起的首腦太監,怎麼想,都該選擇後者啊。
但就算是已經下定了決心,想到自己要放棄養大的嫡長子,淮豐侯也胸口直髮悶,閉上了眼,一絲淚花就浮現。
“瑞娘,當年你去了,臨死拉着我的手,我就許諾,斷不會讓真兒沒了孃的人吃虧,可現在……唉,可侯府畢竟是第二代第三代了,怎麼和馬公公斗?”
纔沒有奈何處,一個小廝突然進來,跪倒稟:“侯爺,代王進府了!”
代王?代王來了?
淮豐侯知道大兒方真與代王有交情,之前代王就曾爲大兒子來過淮豐侯府,現在聽到這一聲,竟下意識鬆了口氣。
呆立了良久,只是出神,許久淮豐侯才合掌,對着門外的虛空說着:“祖先保佑,祖先保佑啊!”
作一個父親,不敢拼着得罪馬公公、惹怒陛下去救大兒,現在代王來了,大兒有救了,他自然立刻鬆了口氣。
“不管怎麼樣,哪怕離府,總能留着有用之身。”
“唉……”
淮豐侯的嘆息長長傳出,而一個聲音傳不到的院子,門口窗外站着十幾個人,都不是侯府的下人,個個容貌陌生,還按着長刀,帶着陰森氣息。
不遠處走廊,站的幾個丫鬟想靠近又不敢,有丫鬟聽到裡面傳出聲音,面露不忍之色。
就聽室內一人說:“方公子,你雖現在不是皇城司的人了,但也在皇城司待過,應該知道皇城司規矩,配合纔能有好果子吃。”
說話這人穿着百戶的官服,說完這番話,就又看了看坐着的方真的腿,臉上神情越發輕蔑。
“我們也扯了許多時間了,就說明白話吧!”
“如果你是世子,我們當然不敢對你動粗,可你不是淮豐侯世子了,又沒有了明裡的官身,就算你明日就病去了,也是可能的,方公子,我奉勸你,還是識時務比較好。”
“哦?你不過是區區一個百戶,這樣大膽,敢公然威脅侯府子弟?”
不等方真露出怒容,門突然踢開,一個聲音同時傳進:“以前有人告訴我,說皇城司桀驁放肆,我還不信,現在聽了這話,我真信了。”
“誰?!”百戶立刻回身,就看到一個年輕人冷笑從外面進來。
此時是白日,屋內就不黑,門一開,更光線明亮,百戶自然看清進來的年輕人是誰,頓時一蓬冷水傾下!
竟是代王來了?
別管心裡有多少驚訝,作百戶,哪怕是皇城司的百戶,面對着一個親王,只能立刻跪下:“卑職皇城司百戶,叩見代王。”
蘇子籍也不理會,進來一眼看着,就看到坐在榻上的方真,形色憔悴,真是狼狽,當年,可是和自己並稱京城三公子。
命運之奇,莫過於此。
蘇子籍目光一閃,嘆一聲,看也不看跪在地上的百戶,對跟着自己進來的人說:“這裡不能呆了,來人,將方公子擡出去,與我一同回王府!”
跪在地上的百戶傻眼了,見有人上前擡人,忙起身,嘴裡說:“王爺,還請且慢!”
“王爺,方公子涉及前幾個月如寶商行走私一案,因與宮中採買有關係,馬公公派卑職特來詢問,這、這纔開始問,可還沒有問出個結果,王爺,您可不能就這麼帶他走啊!”
“卑職實在無法交代。”
他正把馬公公擡起來,不防蘇子籍“啪”一聲,賞了一記清脆的耳光!
“你混帳!”
“太祖有律,開國功臣勳貴及世子,有免死減罪之鐵牌,就算犯了罪,也必須有旨意纔可審問。”
“方真現在還是侯府世子,有罪自有旨意,何時輪到你這區區百戶來問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