順天府
夜裡,這裡較之周良告密時還要壓抑,因下着雨,集合在院中的幾百衙役沒有人舉着火把,只遠處屋檐下燈籠隨風搖曳,微末的光稍稍照出這些人的神情。
一片寂靜中,一個個都忍着大風冷雨,戴着斗笠,穿着蓑衣,在蓑衣下掛長刀,一片肅穆森嚴。
片刻,從後院屋裡走出一個官員,正是鐵青着一張臉的府尹潭平。
半夜被人從被窩裡喊起來,還要冒雨工作,這怎麼都不可能讓人舒服。
“代王是怎麼回事?白天不做事,大半夜的折騰人玩?”
心裡腹誹着,對此很不滿意的潭平,還不能將這種話說給別人聽,只能鬱悶站着,就見上百人一齊行禮:“給大人請安!”
“你們起來罷!”潭平在一個舉着油紙傘僕人前,掃了一眼,沙啞着嗓子:“你們是本府,以及刑部的要吏。”
“每個人都有善捕的名聲,要不調不到這裡。”
“今晚有大案要破,水雲祠窩藏大匪沈三,今晚要一體捕拿……”潭平眼都不眨下,立刻給水雲祠按個罪名——笑話,難不成喊着水雲祠是淫窩,禍及王府和宮內?
見着下面個個無聲,潭平滿意的一笑:“除了你們,衙役已出動,連接的道路已經封鎖,我們有偵拘之權,具體由我們主辦。”
“水雲祠一體人員,一概擒拿,拒不投誠,敢於反抗者,格殺勿論!”
說到這裡,下面一陣不安的騷動,這些人都在郡縣有名捕神捕之名,立刻得知不對,大匪沈三雖手上有三條人命,又糟蹋了些姑娘,但還真用不到這樣大的陣勢,更不要說格殺勿論這四個字了。
這不是市井小說,這是極嚴重的字眼。
正尋思着,潭平卻是不理,轉身而去,外面飛快跑進一人,行禮:“大人!”
“可查清楚了?到底出了什麼事?”從接到代王派人送來的消息,得知要半夜冒雨出去,順天府府尹潭平就着人去查一下發生什麼事。
回來的這個正是被他派去的人,潭平問完,這人就立刻回話:“大人,小人已查清楚了,代王之所以方纔送信,要半夜去處理神祠的事,乃因宮裡剛纔來人,傳了口諭,呵斥代王辦差不用心。”
“我說呢,原來是這樣。”
原來代王是剛剛被皇帝呵斥過?
原本心裡的不滿跟怨氣,一下子就消了,甚至這位順天府府尹還對代王有了一點同情。
他作爲順天府府尹,別看這官不算小,甚至還有些權利,可京城貴人多,他這個順天府府尹又是要處理京城的大大小小的事,一不留神就可能被拖入幾個權貴相爭的漩渦裡,那真是誰都有理誰都惹不起,唯有自己這夾在中間的人最可憐。
而代王,身爲皇孫,現在是親王,可還是要處理這種費力不討好的事,一不留神就可能既得罪了人,又得罪了神明,這可比自己這個順天府府尹更倒黴。
他是要幫着代王做事,但不過是打下手,真有問題,肯定是代王頂着。
“都不容易。”潭平抹了一把臉,嘆着。
“報——”就在這時,有人進來,急急報:“代王到衙門前了!”
“代王來了?”潭平忙讓身旁人舉着油紙傘,自己整了整衣冠,大步迎接出去。
到了衙門外時,停在門口的牛車上已下來了人,兩旁是穿着蓑衣帶着斗篷的騎士,正撐起油紙傘給代王遮雨。
後面一輛牛車上也下來了人,同樣被人撐傘擋雨。
代王臉色嚴肅,後面跟的三人則手捧着,就着燈籠仔細一看,見都搭着繡緞龍明黃袱子,不過就這一看,形態也能看出,這是王命旗牌、聖旨、天子劍,這是全套儀仗都帶來了!
這陣勢可不小,府尹潭平饒有心理準備,都嚇了一跳。
尤其是被捧着的聖旨和天子劍,可是如朕親臨,見者都要行禮。
潭平也顧不上地上潮溼,忙領人跪倒:“臣順天府府尹潭平,恭請聖安。
“聖躬安。”代王淡淡的說着,一擺手讓他們起來。
“不要再耽擱了。”代王根本就沒打算進衙門,而一揮手,直接吩咐:“事不宜遲,今夜就解決水雲祠——立刻出發!”
“是!”連着府尹潭平在內,都低聲應着。
深宮·皇后處
大殿裡太監涌入,讓女官宮女大氣都不敢喘一下。
皇后站着,動也不動,只是垂眸看着。
她的面前,兩個身材魁梧力氣大嬤嬤按住了衛妃,馬順德從太監舉着的托盤裡捏起一根銀針,說:“得罪了。”
就要去扎衛妃的手指取血。
“放開我,放開我,你們大膽!不要碰我,本宮是皇上的女人,你不要碰我,皇上,救命!”
本來老實本分的衛妃,見馬順德靠近自己,立刻拼命掙扎,那瘋狂勁,讓不少人心裡一驚。
兩個嬤嬤險些沒按住她,霍無用表情陰冷,朝衛妃的肩一按,正大力掙扎的她,頓時身體委頓在地,一副麻痹的樣子。
馬順德深深看了她一眼,順利取了血,法器蓋上銀蓋,由自己親自護送,要送回到皇帝處。
“皇后娘娘,貧道先告辭了。”朝着皇后行一禮,霍無用轉身就走。
他帶着的人也跟着走了,留下衛妃一臉麻木跪坐在地上,讓皇后忍不住朝她多看了幾眼。
難道衛妃的血脈有問題?
這從來只見過測試皇子宗室子血脈,可從沒見過測試后妃血脈的事,難道衛妃是什麼前朝後裔?
這件事實在是讓她很難不往這方面想,皇后若有所思,還是吩咐了一句:“請衛妃下去休息。”
兩個嬤嬤連同着宮人,拖着衛妃下去。
有宮女在雨中進來,與衛妃擦身而過,小步到了皇后跟前,低聲報告:“娘娘,奴婢按您的吩咐去查,發現外面都傳開,都說……都說魯王之所以被削爵,是因魯王后院的王妃、選侍,都去過水雲祠上香,而水雲祠被發現是淫窩,鬧得滿城風雲,或因此事,纔有了削爵跟降位的旨意。”
竟然是因這個理由?
這還真是皇后不曾想過,但這也解釋不了剛纔馬順德和霍無用給衛妃測血脈的事,而且就這麼點事,或可能引來皇帝呵斥,卻不可能讓皇帝削去魯王的王爵。
人的感情培養很難,毀滅是一旦,皇帝再涼薄,也不會不知道後果。
真這點事,賜死涉及的王妃選侍的可能性,都比削爵大一百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