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國公府
次日,天還沒亮,蘇子籍早早洗漱並用過食,去了書房,卻見燭光搖曳,野道人和簡渠已經在裡面候着。
蘇子籍也不意外,說着:“我們再商量一會去上朝的事,這摺子你們看下。”
說着,將自己寫的修改了幾遍的彈劾摺子,又遞給了野道人。
野道人看了,沉默了許久,轉遞給了簡渠。
蘇子籍見都沉默不語,就問:“你們覺得怎麼樣?”
兩人依舊沉默,片刻,野道人開了口:“主公,您的文采自是沒的說,這一份摺子光讀下來,就覺得的確不是小事,應該重視。只是主公,要現在就和蜀王撕破臉?”
“蜀王必會大怒,或有逆波橫襲。”
這一份摺子遞上去,彈劾了蜀王,就等於和蜀王宣戰了。
簡渠自看完摺子就沉默着,但他的沉默與野道人的不同,野道人當年爲不淪平庸百姓,願意去依附縣城幫派,幫着害起人來也不手軟。
但簡渠雖給西南大帥做過幕僚,可從根子來講,卻是讀書人,還是因不忿不平之事,憤然投靠西南大帥的這一個讀書人。
蜀王的所作所爲,讓簡渠感到不齒,從本心來講,其實是佩服也贊同自家主公揭開蜀王這個僞君子真面目,但從謀臣的角度來想,又贊同野道人的話,故而才沉默。
蘇子籍嘿然良久,撫膺嘆着:“我乃大鄭宗室,受大鄭氣數,也總得爲它辦事,不能見惡不除。”
“覆巢之下無完卵,這是大義所在,主公說的是。”簡渠感慨:“您能這樣想,是大鄭之福,更是百姓之福!”
“雖可能會因此得罪蜀王,但事關邊境動亂,若都明哲保身,不去追究,不去解決,現在邊境爲抗敵而死的將士,死的就未免太冤了。”
找到動亂的源頭,再去解決,比一味盲打盲幹更有效率。
雖對於上位者來說,邊境死幾萬人也可能不算什麼,簡渠卻不想讓蜀王就這麼逼反了寧國,給大鄭邊境帶來兵亂,卻依舊被人稱頌賢王,什麼代價都不付。
“而且,這也未必是壞事。”
要爭嫡,不能一味不出聲,魯王不管是真平庸還是假平庸,這平庸就使他第一時間出局了。
野道人默默聽着,沒有再反駁。
蘇子籍見狀,也不意外。
他收的三個幕僚,性格各異,誰擅長什麼,性格特點是什麼,他自然清楚。
簡渠因經歷的緣故,雖也是謀臣,但其實在三人中,更容易感情用事,且行事一個不好,就容易走偏,顯得有些偏激,也就是這個時代中老年憤青,帶着一點理想化,因理想破滅怨氣難解。
而野道人,雖曾跟着人學過屠龍術,但一直都不得一展抱負,前半生蹉跎於江湖,甚至混跡於地方小幫派中,髒活、昧良心的事做過不少,底限相對低。
爲達目的,他可以不擇手段,算是個可以出各種陰謀計策的謀臣,但要說是小人,其實也不是,因路逢雲的慾望不在別處,金錢名利都難以誘惑到他,此人最大的夢想,就是一展所學,能將自己一身本事輔佐出一個帝王來,可以真的攪動風雲,不虛度此生。
怕是爲了這夢想死了,也能雖死而無憾。
岑如柏也身帶江湖氣,又與野道人這種江湖氣大不相同,因曾輔佐太子,出身東宮,是正經讀書人出身,有着自己底限和傲氣,在陰謀不怎麼擅長,卻可以出陽謀的謀臣。
所以簡渠在掙扎一番,贊同了蘇子籍的決定,而野道人雖初時擔憂,隨後沉默,但或他纔是真正明白蘇子籍此舉真正用意的人。
“既無疑問,就按照這個定計了,至於蜀王的反撲,我們再細細準備,我們有個好處,就是架子小,鋪開小。”
“蜀王就算要打,也難找中要害。”
才說着,門外忽然傳來腳步聲,蘇子籍笑了:“許是岑先生回來了。”
岑如柏之前出去做事,沒在府裡,能直接來到書房,十有八九就是,果然,下一刻就聽到岑如柏在外門問:“主公,臣求見。”
“岑先生,請進來。”蘇子籍說,門一開,從外面進來的就是岑如柏。
隨手關上門,朝蘇子籍行了一禮,就目光落在蘇子籍的摺子上,嘆了一聲:“主公,您真打算這麼做?”
這一問,就說明已知道了蘇子籍今天上朝要彈劾蜀王的事。
蘇子籍反問:“先生覺得這樣不好?”
“是不太好,此時這樣做,或會讓您在京城多一個強敵。”岑如柏說:“畢竟現在我們立足未穩。”
蘇子籍看看岑如柏,他雖嘴上是這樣說的,可面上的神情,卻也沒帶着太多擔憂。顯然對現在京城的局勢,以及蘇子籍現在的位置,岑如柏也心中有數。
但心中有數,不代表就贊同主公現在就對蜀王下手。
“箭在弦上,不得不發呀!”
蘇子籍不知在想什麼,臉上毫無表情,嘆了良久,轉身拿起一本書,翻出了一封信:“岑先生,這封信,麻煩你親自送到魏時明先生的手上。”
這位魏先生聽說是過年時才從老家回京,離京數載,但影響仍在,是一位名士。
沒頭沒尾的將這個任務交給了岑如柏,蘇子籍就直接去上朝了。
岑如柏拿着這封信,跟着主公出了正院,在走廊站住,望自家主公一直走遠,才收回目光,就看到野道人從旁揣着手過來。
“路兄,主公這到底是何意?”將信放到懷裡,岑如柏有點不解地問:“就算要彈劾,也該彈劾齊王纔對。”
“傳聞,段衍行之所以會被處死,是因和齊王結交,這事許多人都聽說,也有着人證,可以上折。”
“舍齊王而選蜀王,這是何意,這事說大不大,說小不小,未必能動得蜀王。”
野道人聽了,臉上閃過一絲笑容:“你呀,這纔是主公英明之處。”
“聖賢雲:小棒則受,大杖則走。”
“又有話,疏不間親。”
“皇上和蜀王齊王都是父子,邊疆損失三個縣罪大,還是與禁軍結交罪大?”
“損失三個縣,不過是小過謫斥就可,可與禁軍結交,事關皇上安危,以及朝廷法制,就算是齊王也吃不了兜着走,捅出來就是不死不休,再無和解的餘地,而且捅出來,皇上願意麼?肯廢黜齊王甚至賜死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