順安府
一輛牛車在黑夜中艱難前行,斜斜的雨打下來,車簾早溼透,風一吹的滋味,就算是夏夜,誰享受誰知道。
坐在裡面,沒有避風避雨外套,倒不如外面穿蓑衣的人暖和。
可哪怕凍得瑟瑟發抖,護着懷裡食籃的周夫人也不去理會,她現在內心焦急,只想儘快見到自己的丈夫祁弘新。
“剛纔那樣大的雨,老頭子就麼出去了,他就不知道愛惜自己?”
“水患就算需要坐鎮,難道就不能在衙內坐鎮?非要跑到裡來?蘇大人跟別的大人都不在?”
“昏迷了那麼久,身體是什麼樣,死老頭子自己就沒察覺到?”
“若他有個三長兩短,可叫我們母子如何是好?”
多年的夫妻,相攜而行,走過這麼多年,周夫人與祁弘新之間自然感情深厚,在種時候,再溫順的女人,怕也要生出怒火。
可再是內心不安,周夫人也不敢催促車伕加快速度。
現在所行的段路,距離壩前已不遠,也正因這樣,雖是沿着坡路,而且衝下的水也沒那麼湍急了,只到車輪中部位置那麼深,可行起來,還是頗費勁。
車輪碾過時,泥水濺得到處都是,一層的水鋪在路上,底下是溼滑的泥,行得快了,隨時都有側翻的危險。
趕車的車伕是個老把式,也正因這樣,纔敢接下護送周夫人過來的活兒,換成別人,怕是當時就要推辭了。
可就是樣,又行了一段路,牛車的車輪還是不小心陷到了泥坑裡,就麼巧,卡住了,暫時不能動了。
“怎麼停了?”發現牛車沒到就停了下來,周夫人心中焦急,立刻掀開車簾問。
車伕跳下車看了情況,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苦着一張臉解釋:“夫人,車輪陷進坑裡了,小人就看看能不能擡出來吧!”
話是麼說,但只有他一個人,怕是一時半刻只能耽擱在這裡了。
周夫人看了一眼已近在眼前的堤壩,上面有着火把閃爍,竟直接將裙襬一提,跳了下去。
不顧車伕的驚呼,她丟下一句“你在這裡等着”,就自己深一腳淺一腳朝着堤壩跑去。
冰冷的雨水混雜泥漿,讓周夫人從雙腳很冷。
可這些,都不如她擔心自己丈夫令她心焦。
雨已經比剛纔小了許多,舉着火把的人身着蓑衣,雨點澆在火把上,讓火苗子忽起忽落。
就在周夫人已奔到了壩前,人忽然被攔下,正欲解釋自己身份時,在前方突然之間就響起了一陣歡呼聲。
“合上了!合上了!”
“哈哈,我們成功了,成功了!”
堤壩堵住了,合上了?
周夫人聽到歡呼聲,呆了一瞬,也跟着露出驚喜。
最大的問題解決了,自家老頭子總算能回家休息,不必在剛甦醒的情況下,再泡在雨水裡中忙碌了吧?
誰能體會得到,她得知自家老頭子冒雨出去時,心底突然升起的那抹不安與驚慌?
周夫人回過神,就立刻對兩個攔住自己的郡兵說:“我是祁知府的妻子,是過來給他送吃食……”
兩個郡兵打量了一下她,又檢查一下籃子,裡面的確是普通吃食,只是已經徹底涼了,他們到底沒敢再攔,甚至還有一個郡兵領她往祁知府待的地點走去。
上了堤壩,周夫人果看到大壩重新合上,本就是往下游衝去的水,在大壩合上,溢出水就越來越少,直到再沒有水流出來。
幾個官員早在合上時就趕了過來,此刻看到一幕,都是心中驚喜,一轉眼就看見了周夫人,有曾見過周夫人的官員,立刻就向她行禮:“周夫人?您怎麼過來了?”
這打扮,這模樣,實在是有些狼狽。
平時哪怕是奔波在調任的路上時,周夫人也能將自己打理得爽利乾淨,是從小就生活在官宦人家的女子養成的習慣,在困境中也難以改變。
可現在,她的頭髮溼漉漉的,臉上,身上,腿上,都是泥點子,唯有護在身前的籃子,看着最乾淨。
當然,就現在在場的些人,誰也不必笑話誰,有一個算一個,都是看着像是在水裡泥裡打過了滾。
周夫人按捺着心裡不安:“我是來找你們祁知府,他可在裡?”
不是說在這裡,爲何人羣裡看不到老祁?
她的目光在人羣中找了一番,就知道里沒有自己要找的人。
幾個官員其實也是剛到沒多久的,聽到話,也忙看向一直在附近守着的郡兵,問着:“祁大人可在裡?”
一個郡兵立刻回答:“祁大人因累了,剛剛去牛車裡歇息了。”
“哦,那輛車?”
看着在大約幾十米外角落處停着的牛車,幾個官員頓時鬆一口氣,只要不是在他們不知道時出了什麼意外就對了。
這時,又有小吏過來稟告:“大人,所有潰堤的地方都已填上了!”
一個並不是治水衙門的官員,平時也只是聽說個修壩的事,對事情並不怎麼清楚,此時聽到小吏回稟,有些驚奇,追問:“都填上了?你確定?”
“回大人,蘇大人領着我們修壩,圖紙設計原本就極好,依照地形修築,本來就有着對潰堤的應對方案,不會讓衝出的水擴大了缺口。”
“而且幾處潰堤,其實都是人爲炸開,只要將缺口填上了,也就完工了。”
說着時,天上落下的雨,也肉眼可見的小了許多,出門前還是傾盆大雨,現在竟已是絲絲小雨了。
這樣的雨勢,想要再積蓄出能夠沖垮缺口的水量,幾乎是不可能。
周夫人重重鬆了口氣,到了此刻,她纔算放下心來。
最大的麻煩解決了,雨小了,看着都要停了,就給了人喘息之機,只要別再炸了堤壩,就不會再出更大的水患了。
雖然洪水肆虐,也許會讓自家老頭子的功績受到影響,但老頭子已上摺子乞骸骨了,只要後續影響不大,夫妻應該還是能帶着兒子平安迴歸故里。
就在時,遠處忽然有人高喊了一聲:“欽差來了!”
“欽差來了!欽差來了!”不止一個人喊。
衆官纔想起來,是啊,前面就聽說朝廷派了欽差過來,因突然出了潰堤跟暴雨鬧水災的事,他們全都已經將注意放在了堵缺口上,將欽差會來的件事給直接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