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府其實離望魯坊並不遠,雖面積也不算太大,但走廊、假山、池塘、松林組成的園林也格外雅緻。
一處書房,兩側書架圖書字畫琅玡插架,兩側是屏風,俱用空心磚,冬日可散着熱氣,夏天臨着池塘,一眼看去,風景獨秀。
但此刻氣氛沉重,明明坐着十幾個人,無一人開口。
這些人都穿着便服,可一齊聚後,就能看出頤指氣使的影子,個個怕都掌握着不小權柄,而現在臉色難看,連侍女送上來的茶點也都不碰一下。
心焦如焚的,又何止坐在上首位置的主子,他們這些陸續跟着到大鄭,打拼近二十年的人,哪個現在心裡好受?
偌大會議廳內,誰也沒有出聲,但不出聲也是一種態度,讓坐在上首的林玉清更顯難堪,一時間書房寂靜得一根針落地都聽得見。
是呀,這些年奮鬥多年,結果因林玉清的事,一下全壞了,豈能沒有想法?
好歹林玉清也是在大鄭做事十幾年,還是培養出了些親信,有人看不過,艱難的開了首:“現在是十數家,不,隱藏在暗處,還有着更多權貴,這樣默契打擊,我們根本抵抗不住,大家說說,該怎麼應對纔好?”
有了一個開口的,終於又有人嘆氣開了口。
“難啊,此事哪有什麼解決之法。”
“別的事,還能想着辦法,可這事難啊!”
一個看起來頗健碩的男子,此刻皺着眉,左右環顧一圈,刻意避開了坐在上首的人,問:“我們的關係網呢?好歹經營近二十年,前後至少花了二十萬銀子,賣了無數人情,事到臨頭,竟無一人肯幫忙麼?”
旁一個文士苦笑:“要說是幾天前,哪怕不小心獲罪了皇帝,憑我們的關係人脈,也能找幾個人給我們說情。”
“這些年,我們通達大鄭各地,沒有遇到多少爲難,就是明證。”
“可這事一出,這些人避都來不及,誰還敢出頭?”
誰家沒有女眷,一方面是疑心自己家女眷被染指,一方面幫了忙,很容易羣起而攻之,到時泥巴落到褲襠裡,不是屎,也是屎了。
“都不肯幫忙?”
“是啊,派了人去求,都避而不見。莫說是見到主人了,以往恭謙的管事,都個個變了個人,個個不恭起來。”文士搖頭苦笑:“這可真真是喂出了一羣白眼狼啊。”
往日的時候,撒了多少的銀子出去?
公子剛到大鄭時,並不被林國的皇室看重,也不被大王在意,覺得不過是捨去了一個兒子充作質子罷了。
是公子漸漸站穩了腳跟,林國纔開始有了支持。
而他們跟着公子,開局艱難,慢慢纔有了現在勢力,原本以爲,就算是喂,也該喂出一羣有用的人了,結果現在真遇到事了,一個個的避而不見!
“你也說了,遇到這等事,避都來不及,誰敢出頭?”
“這又不是光明正大的事,能幫着說項,這等事從嘴裡說出去都顯丟人!”這時,竟有人不屑哼了一聲,同時低聲罵了句:“要我說,就是咎由自取!現在這樣,也怨不得人家躲着!”
這話就說得以下犯上了。
但因着說這話,是之前曾跟着大王的人,是大王派來滲沙子,對待林玉清自有着這樣的底氣。
而林玉清這次的事,也讓人覺得丟人現眼。
被整個大鄭京城的人當小丑一樣調侃說笑,這不僅是在侮辱林玉清,更連帶着侮辱了林國的所有皇室宗親,也難怪林玉清被人責怪。
在場的人中,被林玉清籠絡的幾人,對視了一眼,也跟着嘆了口氣。
沒辦法,就連他們幾人,此刻也是無言,覺得太丟人了,沒法去呵斥這人注意言辭。
不怪剛纔諸人沉默或怨言,這個人情網,或者說情報網,雖一開始由林玉清創建,可不僅僅是林玉清私人所有,而是林國陸續投入人手和資源,才得以真正建成。
不但能每年賺到銀子,獲得許多林國需要的物資,還因此掌握了大鄭許多關鍵情報。
西南之事,也是因情報,才能給予支持。
現在,就因林玉清的私事,一下就癱瘓崩潰了。
會議廳內再次陷入了沉默。
林玉清坐在上首,從開始起就猶一尊泥塑,一動不動,也不說話,只是沉默着坐着,心中浮現出悲哀。
當年自己只有個老奴跟隨,不知道吃了多少苦,還背了大黑鍋,掙扎着活了下去,等自己作出了成績,國內就一個個塞人手,滲沙子,到了現在,遇到了事,第一反應就是指責。
“果然唯名與器,不可予人。”
這時,一個隨從突然從廳外進來,他的出現,才讓林玉清有了一點動靜。
林玉清微微掀起眼皮,看過去,這隨從神色凝重,走到林玉清身側,遞上一張紙條,同時耳語了幾句。
只看了一眼,林玉清臉色一變,手上頓起起了青筋。
等這人出去了,林玉清已是將那紙條看了不止一遍,並緊緊地捏在了手裡。
“都再說說,現在該怎麼樣處理,不能再這樣放任下去了,你們看看,可還有別的辦法,能止住此事惡化?”林玉清聲音乾澀開了口。
說過話的文士,嘆:“公子,難,現在這情況,不可能再有反轉了,哪怕是拼了人情,讓齊王蜀王說話,都不可能代我們頂住這種壓力。”
“事實上,我們雖二十年努力,但這裡終是大鄭,不是林國,縱然發展了勢力,可終大多是在暗處,也沒法影響太多。”
“說的是,聽說還有人醞釀,對我們繼續下手,再這樣下去,莫說阻止事態繼續蔓延,我們可能回國都艱難了。那些人恨不得我們都死在這裡,好一了百了。”
無論是辱妻之仇,還是辱女之恨,都不可能輕易消除,這可不是花了銀子就能解決。
而且這位公子,也許是母親出身低些,特別喜歡出身好的貴女,這樣人家哪裡會缺那點銀子?
越是這樣的人家,就越看重名聲,偏偏公子將人家最在意東西給踩在了腳下,還是當衆踩了又踩,現在不被恨之入骨纔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