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一百七十二章 不至於窮追不捨

寧河郡公府

院落佈局,清雅、簡單,隱隱有名士風範,牆角有淡淡的花香撲鼻。

一彎新月劃過精緻的角樓,給高牆內灑下一片朦朧昏黃的光,院落裡顯得神秘而安靜,遠遠望去,像嵌在地上一樣。

清池環繞,浮萍滿地,碧綠而明淨,倒映着月華。

微風徐徐吹過水麪。

波動的水泛着無數碎鱗光,折射出無數月華,都映入眼簾。

此情此景,惆悵莫名。

開窗的房間內,寧河郡公神色憂慮。

“夫君,夜深了。”隨侍的王妃,哦,郡國夫人,似乎吩咐了句,讓侍女退下,自己輕柔靠着上來,遞上雪絨的披肩。

廢了王爵,郡國夫人改稱夫君。

“唉,你不懂,我心裡很亂。”

遙望天際,寧河郡公的眼神陰鬱,憂思凝結於眉梢,久久難以平復,下意識玩着一封信。

“你說,我該怎麼做?”

“……臣妾不知。”

“你我夫妻同體,風雨與共,事到如今,我就也不瞞你了。”寧河郡公語氣幽幽,帶着寒意。

“當初……聖人尚是代王,代王妃腹中有孕,我與道人合謀,欲對她不利,不可使其有嫡長子。”

郡國夫人臉色頓時煞白,王爺,不,夫君一直心事重重,屢次反覆,原來是有此擔憂。

難怪……

“別擔心,此事當是做得極隱秘,但卻有二個隱憂。”寧河郡公幽幽嘆着。

“一是那道人,至今下落不明,我暗中着人查過,線索斷了。”

“此人長於謀略,尤其擅長陰毒詭計,更有高深法術在身,非江湖術士所能及。”

“當年我就曾猜測過,他背後或是某家道脈傳承,只是還不能打聽到具體根底。”

“他是個大禍害,我不知道他現在在哪。”

“二是有數位參與辦事的經手人,本想處理,可當時水雲祠之事,父皇疑我不是皇家血脈,皇城司盯着很緊,我不便滅口……後來放鬆些,卻從此下落不明。”

“兩處隱憂,被聖人查出來,翻起舊賬,我是必死無疑。”

“因此,如芒在胸,不得安心。”

寧河郡公曾經多次想,退讓就退讓了,當個太平王爺……不,郡公,可此事不解決,怕以後會有滅門之禍。

要想解決有個辦法,就如信中所說,蜀廢人已經倒行逆施,齊王已死,要是蘇子籍死了,僅僅1歲的兒子怎麼登基?

的確,蘇子籍一死,自己作爲先帝唯一的成年皇子,大有機會,自然不怕一切隱患。

可是,自己已經反覆了一次,再來一次,如果不成功,怕是賜死了吧!

寧河郡公有點悲哀的發覺,自己還真是優柔寡斷。

“若是真有那天,臣妾也無話可說。”郡國夫人抿着嘴:“只能陪夫君一起了”

寧河郡公繼承了母妃的敏銳直覺,這時回首看向她,勉強笑着,顯得蒼白又無力。

“父皇貶我,而不是廢我,已說明我是父皇親生,而母妃是清白的——至少這點,應是查得清清楚楚。”

“唉,母妃去得很快,我漸漸也猜出緣由了……怕是我和母妃,身懷一絲妖族血脈,而不自知,所以父皇難以容忍。”

寧河郡公來回踱着步子,步履在木板上踩出清脆的響聲。

“其實自幼以來,我就有些特殊,能感覺到些許禍福,靠這個多次避過大禍。

想來,這就是妖血,不然怎麼能有?”

“譬如現在,我就感覺大禍懸在頭頂,沉甸甸,壓得胸口喘不過氣,我怕要死了。”

寧河郡公感慨萬千,望着身側郡國夫人,忽然笑容一僵,見一個侍女抱着熟睡的孩子過來。

“你怎麼讓人把孩子帶過來?”

郡國夫人輕輕接過孩子,讓侍女退下,垂首輕聲呢喃着:“我看您徘徊許久,又想起了前日……很是擔心……”

“所以吩咐把孩子帶來”

看着她神色,寧河郡公豈有不懂的道理,黯然一嘆,沒有說話,只是繞室徘徊。

郡國夫人此刻燈下近看,寧河郡公本是極瀟灑的人,現在看去了,竟像蒼老了幾年,眼角帶了絲絲皺紋,她囁嚅着張口想說幾句寬慰勸勉的話,又覺無從說起,只怔怔看着緩緩踱步的寧河郡公。

按照朝廷制度,王公和大臣府邸是賜宅制。

親王賜親王宅。

郡王賜郡王宅。

魯王被貶後自然得搬家,本來寧河郡王改成寧河郡公也得搬遷到更小府邸。

可這次沒有。

郡王府雖不及親王府,仍舊宮亭榭臺閣走廊林立,作養得蘊蘊茵茵徑幽林茂,只是此時,細雨簌簌從天而降,遠近籠罩在大片烏沉沉迷茫茫雨中。

寧河郡公滿目悵惘瞰着雨景,似悲似喜,郡國夫人不敢驚動,只是呆呆抱着孩子。

不知過了多久,方聽寧河郡公嘆息一聲:“人不與天爭,我……我認命就是。“

“是我不好,讓你們和孩子受驚了。”

“罷了,我認了。”

“待天亮後,孤這就上折,自請爲父皇守陵。”

說着,寧河郡公遲疑了下,拿信靠近了蠟燭,蠟燭不大,瑩瑩如豆的燈焰發着光,紙靠了過去,殷紅火焰就燒起來,飛起紙灰在空中盤旋着,又被雨絲打溼,粘落在地上。

寧河郡公怔怔看着,心裡一陣空明,又有些迷惘,不知道自己心裡是什麼滋味,良久,像是神遊一片從未見識過的世界,他望着雨夜下的府邸,小小聲說着。

“想來聖人也不至於窮追不捨。”

恰看到一縷白煙直上雲霄,細看,又似乎不見了,那是什麼?

是看錯了嗎?

纔想着,只聽孩子似乎驚驚醒,突然之間,“哇”的哭了起來。

一處密室

雖然密室,卻佈置得十分清雅,天棚牆壁都裱了桑皮紙,一張木榻佔了半間,貼牆放書架,還有個書桌,拆開紙放在桌上,手就這樣硬生生停在半空中。

“寧河郡王,竟然沒有迴應我……咦……他是怎麼想的?”

回神過來的男子,也露出平常不曾出現過的思索。

“呃……他不會誤以爲……這是僞帝的細作詐他吧?”看着這裡,曹易顏又盯着那紙條看。

“或者,他真的放下野心?”

“如果是這樣,卻遠不如齊王蜀王了!”

齊王剛烈不用多說,而蜀王看似溫潤,實際也外柔內剛,要不真以爲蜀王不配合,能幹這樣多事。

就這個前魯王,寧河郡王,寧河郡公,首鼠兩端,優柔寡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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