傾盆大雨直瀉而下,風呼嘯中樹枝舞着,田蔚和李謙穿着蓑衣,此刻,兩人站在徐家堡前觀看田野。
遠處田裡,玉米砍倒了大部分,大雨打得葉子沙沙響。
「田千戶,你覺得,應軍先鋒會一頭撞進來麼?」李謙問着,抹了把冰冷的雨水。
「李千戶,這得看運氣,不過我覺得會的……」田蔚話比以前客氣了點,畢竟上次李謙立了大功,戰時晉升快速,已經轉正了,和他官階一樣了。
「並且,上面雖堅守城池,但也不至於完全放棄百姓,一部分百姓入城避難,一部分百姓據寨堡而守。」
「應賊要搶糧,有時得動真格,打破寨堡而取之」田蔚望着外面朦朧的雨色,臉色變得愈加鐵青。
「所以我們提前據守寨堡,狠狠給他們一下」
「還是老辦法,我甕中捉鱉,你騎兵突襲!」
李謙也點了點頭,回頭問:「弟兄們都準備好了麼?」
「準備好了,堡里民衆都轉移了,剩餘都是青壯,而我們弟兄們早就準備殺賊了」
有四百餘騎兵彙集在一起,背後的大門隨時可開。
才說着,「噓」一聲,田蔚仔細看遠處,突然之間說:「來了,果然來了」
「來的應兵,怕有千人吧?」
風雨呼嘯中,李謙張望了一下,黑壓壓的都是應國兵,或慢或快逼來。
「能打,沒有多少騎兵」田蔚仔細看,眼睛一亮。
「連探查都不探查麼?」李謙也有點驚喜,更是詫異,這可和以前印象不符。
「老弟,此一時彼一時,朝廷令應語唱歌,又高喊應國淪陷,應賊營內兵心已亂,聽聞僞王連殺幾員大將,再加上連連督促,應軍更是疲憊不堪」
「大概無心細緻探查吧!」田蔚答了一句,又喝着:「是時候了,讓鄉壯準備!」
「知曉了!」
李謙看了看軍士,徐家堡當然不是很高很大,就是農村防禦亂兵的小寨,只是裡面砌了牆,靜靜蹲着弓箭手。
片刻,仍舊有崗哨呼嘯奔來,三五成羣沿着堡周奔馳,往堡上大聲喝罵,要堡民立時投降,否則攻破屯堡後,立時雞犬不留。
李謙一揮手,堡內上百青壯持着亂七八糟的獵弓和刀槍,甚至還有棍子,喝罵着,遠遠射箭。
秋雨甚冷,崗哨只看了幾眼,就識得堡內人數不算太少,上百人,可武器很粗糙,更重要的是亂蓬蓬的,也沒有戰陣隊列,顯然是烏合之衆。
當下仍舊恐嚇,幾騎卻回去報告。
秋雨甚冷,很快,應軍撲至。
見應軍逼來,百戶一聲喝令,上百青壯排列。
「可笑,快,立刻打破門,殺個雞犬不留」應軍千戶也看到了矮牆前的民壯,不以爲意,這種民壯,一旦打破城門,就立刻變成烏合之衆,只會哭喊逃命。
應軍逼近百步時,猛然發一聲喊,一齊揮舞武器衝來。
「預備!」
「射!」
數十張獵弓齊鳴,就算是獵弓,尖銳的呼嘯聲過去,霎時濺起一片血花,數個衝鋒應國士兵摔下。
「再射」又一排弓箭,慘叫聲又是一片傳來。
寨牆前連珠射擊,一排接一排,地上倒着十幾個翻滾慘叫的應國,一些當場死,一些人則還未死,只是血肉模糊地在地上大聲慘叫着。
「咦,有點水平」應軍千戶先微微一驚,但是仔細看,發覺雖分成兩排輪射,幾次射擊後,節奏就亂了。
「有老卒指揮,但終是鄉壯」看了會,發覺射箭水平越來越低,牆上青壯初臨戰陣,變色顫抖的表情很難僞裝,
就命令:「快,打破門」
「轟轟轟!」
眼前寨牆並不高,但門更容易突破,應軍以木撞之,轟轟數聲,門就搖搖欲墜。
堡內其實其實沒有修夾道,修的是簡單圓形,夾道太明顯了,應軍最多衝入百人就會停止。
現在內圓包圍,衝入者還以爲是外牆,會衝入更多,但是到了裡面,就出不去了。
圓牆都是弓手和長矛,全軍偃旗息鼓,就是等待應軍入甕,眼下終於來了。
田蔚看了看弓兵與長矛兵,此時也是整齊列隊,嚴陣以待。
「轟」大門摔下,只聽應軍戰鼓敲起,一下接一下,更有應兵一齊吶喊,應軍瘋狂涌入。
疲憊、動搖、恐懼,這些積累的情緒,在這一刻都變成了洪流,只想在堡內百姓和女人身上,好好發泄一番。
上千人衝入一大半左右,就發覺不對。
前面應軍百戶變色,吶喊:「不對,不對,快撤……」
「轟」原本寨門處,早準備的牛車滿載石塊衝入,卡在門口,接着,一聲嘶啞的命令。
「射」緊接着就是密密麻麻的呼嘯,一陣箭雨撲入,嚮應兵撲了過去。
「噗噗」應軍如風吹麥穗一樣倒下一大片,數十人慘叫落下。
「射,不要停」
棱堡威震天下,就是多角圓交叉射擊,可反過來,其實也一樣,交叉內綾向場上射去,360度無死角。
應兵胸前或後背冒出一股股血霧,踉蹌摔倒在地。
「衝,衝回去,打破石車」有應國百戶吶喊,大羣士兵調轉腿,向大門衝去,只聽一聲吶喊,大門附近牆中孔洞,長矛刺出。
噗噗聲連聲。
「有伏兵!」外面千戶大驚,可觀察了下,仍舊發號施令:「來人,撞開大門處石車」
可以說,應國應對並無錯誤,只是剩餘預備役才吶喊上去,突然之間,鼓號聲響,堡後大門落下,騎兵轟然列隊。
泥水滾蕩,騎兵飛奔而出,分兩隊繞堡而過,宛如奔滾激盪的鐵流狠狠撞入,刀光起落錯閃,血潮翻滾。
本來撞門的四百餘士兵,瞬間衝散。
「千戶,快走!」
關門打狗,切成兩半,再騎兵一鼓作氣殺破,頓時兵敗如山倒了,應軍立刻發覺不對,有人護着千戶,就想要走。
「走,能去哪?」
「大王動輒暴怒殺人,我兵敗回去,也是個死,給我殺!」千戶吶喊着,拔刀而去。
「射!」
內棱處,所有箭雨落下,每次都上百支箭矢劃破空氣,咻咻的穿入,不斷飛濺股股血霧,衝入的五百餘人,只是片刻,就倒下了一半。
陣亡一半,再精銳都頂不住了,裡面的應軍終於崩潰了。
有人揮舞武器,到處砍殺,有人放下武器,跪地求饒,更多的發出不似人聲的嚎叫,和無頭蒼蠅一樣到處連滾帶爬,卻被一一點殺。
哭喊聲,慘號聲,弩箭聲,人體被穿刺的悶響充斥着堡內。
「殺」
堡外,騎兵衝入應軍,沒有多少慘叫和哀號,衝擊的瞬間,只有連續不斷的悶響。
應國千戶,不可相信捂住自己咽喉,跌翻在地
「想不到我這樣死去」
這是千戶臨死前最後一個念頭。
千戶被殺,已經沒辦法重整隊伍,應軍丟下武器,盾牌,哭叫着四散奔逃。
「殺,殺光應賊,一個不留」李謙高聲吶喊,其實他也中了幾刀,鮮血浸透衣甲,只是二重甲衣,入口不深。
「殺,弟兄們,兒郎們,隨我
殺賊!」
噗噗噗噗連聲,就算跪地求饒,長刀毫不遲疑砍下,濃郁的血腥味瀰漫,不知道殺了多久,殺聲漸停。
有喘息的人踏上牆階,田蔚看去,是李謙。
兩人沒有出聲,看去,只見內棱之間,徐家堡外面,連玉米地上,佈滿死相各異的應軍屍體,頭盔、兵器,旗號更散落得到處都是。
「一千應兵,全部殺光了……此波應賊損失不少。」李謙喘息良久,說着。
「我更覺得,應賊變弱了,變弱許多了!」田蔚喃喃說着,初遇到時,應軍是出山猛虎,所向披靡。
中途,是困獸尤鬥,爪牙鋒利。
現在,卻能感受到,它疲了,累了,遲鈍了。
「這,就是朝廷袞袞諸公的兵法?」
幾番生死的千戶田蔚,卻油然產生敬畏,以及一絲恐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