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竹坊
雷雨稍停,雨過之後,整個京城都猶被水洗過,顯露出不一樣的模樣。
俯視而下,只見京城整個與井田一樣,非常工整,街衢寬闊、坊裡齊整、形制統一,分成120個坊和12個市集。
“世祖建京城,盡有規劃,天下繁華,無出此京。”
勳貴圈往往扎堆住,皇親國戚更是如此。
親王、郡王所住的宅子,基本都是皇帝所賜。
皇帝的兒子不算多,最初賜宅時,諸王所得宅子都是面積大位置佳的前朝老宅。
當馬蹄聲朝着這條巷子而來時,住在附近的人,深宅大院裡的主人們且不說,早得了吩咐讓盯着外面動靜的僕從,已隔着門縫向外張望了。
“嚯!有人過去了!這麼多人!”
“起碼三十騎,這是奔着哪裡去的?”
“怕不是奔着那一位去的吧?” Wωω¤ тtκan¤ c ○
這名僕從所說的“那一位”,不是指的別人,正是寧河郡王。
寧河郡王的情況,住在附近的人,就沒有不知道。
誰都知道,這位郡王,早在當初被下降成郡王時,前途就徹底完蛋了。
如果諸王鬥爭失敗,老皇帝成了最後贏家,這位寧河郡王未必就會繼續倒黴下去。
畢竟,皇宮裡那一位,再討厭寧河郡王,既然當初只是將其下降成郡王,只要這位寧河郡王別繼續惹事,估計以後最差也能繼續當郡王。
甚至於諸王都失敗了,這位寧河郡王未必就沒有再爭一爭那個位置的可能。
就算諸王得了勝利果實,也可能會善待這位郡王。
如果成功的人是蜀王齊王,寧河郡王正因爲不太可能爭,因此反可能會拉攏這個兄弟。
國家的局面,已與當年不同。
就算是蜀王齊王上位,想要一登基就獨攬大權,仍舊幾乎是不可能的事,要從容收拾局面——有一個可以幫助自己的兄弟,並不是一件壞事。
可如果最後勝利的人是讓諸王恨得牙癢癢的前太子之子,對於寧河郡王來說,這大概就是一個最糟糕的結果了。
“風雨欲來啊!”有一個四品官,穿半舊綢袍,長臉,帶着文卷氣,探出頭看了看,回想着前段時間的種種事,不由得心生感慨,更添惶然。
任何的一次改天動地,受影響的都不可能只是那麼一小撮人。
對於外地的普通官員來說,可能誰當皇帝問題都不大,對於外地普通百姓來說,影響就更小了。
可對於位於天子腳下的人來說,哪怕普通百姓,也能感覺到一種緊張不安。
在大事發生時,就算是再遲鈍的普通百姓,也會家家關門閉戶,不敢輕易走上街去。
普通百姓尚且如此,何況有派系有牽連的官人呢?
怕跌個大佬,就出京一批。
不理竊竊私語,三十緹騎簇擁着一個太監,來到了寧河郡王府。
凃公公在照壁前蹬着下馬石下來,隨行緹騎也一齊滾鞍下馬,凃公公沒有立刻命敲門,漠然掃看。
這是一處高牆圍着的府邸,裡面鬱郁叢篁,大門正中一塊盤龍匾,寫“寧河郡王府”五個大字,檐下吊着四盞宮燈,大門滿是銅釘,看起來甚是威儀。
就算是寧河郡王這等曾被圈了的王爺,雖王府不復當親王時奢華闊氣,但宅子仍在,空架子也是架子,就算緊閉門戶,普通人也是照舊不敢往跟前湊。
但是表面威儀,卻連門房都沒有人,空空。
或者是根本沒有人來的原因。
達官貴人們,但凡是腦子不迷糊,在寧河郡王成郡王的那一天,就對這一片區域敬而遠之了。
久久,索性不設門房也有可能。
等到了今日,皇帝都要換人做了,繼任者還是曾經與諸王關係不怎麼佳,寧河郡王所住的王府,就更是冷清到了連鳥都不打王府上空飛過的地步了。
這就是寧河郡王的現狀。
凃公公不再說什麼,靴子在石板道上發出撞擊聲,見久久沒有人迴應,令:“敲門!”
凃公公在宮裡本不算露臉,甚至有段時間過的很潦倒,但跟着的趙秉忠翻了身,自然水漲船高,他也跟着抖了起來。
派去寧河郡王府傳旨,這是上面的一種態度。
聖旨上的內容,他已知曉。
都說一朝天子一朝臣,對於昔日的皇子來說,何嘗不是如此呢?
在老皇帝在時就不得寵,可到底那時還是佔着一個皇子的名分。
就算老皇帝不喜,有所懷疑,至少還是個郡王。
如今,只能是繼續往下降了。
“寧河郡王,出來接旨——”隨着緹騎百戶嗓音響起,原本緊閉着大門的寧河郡王府裡,頓時響起了一陣雜亂的腳步聲。
“不用跟咱家撐傘了,在這裡待不了多久。”見百戶舉傘過來,凃公公揮揮手,不以爲然地說道。
曾經被圈的寧河郡王,就派了人監管着。
最初管得嚴,後面就管得鬆了,現在變了天,又有人揣摩上意,不敢怠慢了這等事,照舊是派了人在這裡轉悠着。
雨又開始淅淅瀝瀝起來,倒不大,不值當將蓑衣穿起來,可淋久了也讓人受不了。
凃公公站在門口等着,見門還不開,頓時就有些不耐煩了。
正要叫人再去砸門,門突然被人從裡面拉開,顯出從裡面走出來的人。
走出來的人,長得不矮,但看起來很是憔悴,倒是不瘦,甚至有些浮腫的肥胖。
凃公公過去在宮裡也見過諸王,仔細辨別了一下,從這人的那張臉,勉強辨認出幾分寧河郡王的模樣。
這位寧河郡王,與過去的模樣,可是變得有點大了!
不過又一想,他當年所見的寧河郡王,還是意氣風發的時候,自從對方下降成了郡王,可就沒再見過了。
本來就算是個透明人設,那也是享受榮華富貴的親王,下降成了郡王,還被老皇帝所惡,經歷了種種變故,變成這副頹廢的模樣,也不稀奇。
“寧河郡王。”凃公公表情淡淡的,對寧河郡王說:“有聖旨,請您接旨吧!”
雖是帶着“您”字,可這態度,實在是稱不上有多恭敬。
哪怕來人是傳旨的太監,是天使,但既是這態度,就說明來者不善。
難道,是自己深夜出行觀望,被新帝知道了?
寧河郡王心裡頓時咯噔一下,已有了不祥的預感,幾乎一個踉蹌,他趁勢拜了下去,頭磕在冰冷的石板上。
“臣,恭聆旨意,萬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