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來!”
“是!”來人是親兵,送來的是一份新的情報,送到蘇子籍手中,就退了下去。
這打破了剛纔氣氛,蘇子籍若有所思。
剛纔,不單是文尋鵬,連着自己也感受到了幾分。
蘇子籍其實是不信氣成龍形,這其實非常簡單,氣乃制體,簡單的說,掌了大軍,纔有虎豹之形。
沒有軍權,哪怕仍舊官居二三品,只有散氣而無形態。
官與皇帝也一樣,任何太祖或皇帝,都必須成了皇帝纔有龍,而非相反。
可剛纔,的確有了。
“形神之妙,借假修真?”
情報是用信封裝着,封着口,蘇子籍若有所思的拆開,抽出裡面的信瓤兒,展開一看,就笑了。
“原來如此。”
“你來看看。”蘇子籍將這情報遞給了文尋鵬。
文尋鵬忙收斂了情緒,把方纔所有想法壓在了最深處,走過來,雙手接過了情報。
此刻的他,又是冷靜的謀主了。
“原來如此!”文尋鵬仔細看了看情報:“不僅僅吳委,尚有常古、田餘嘉、陳斐等人!”
“選人有十之數,不過自古艱難唯一死,答應去死的,不算多!”
“其中陳斐不服,想去衙門報案,半路遇匪,身中十一刀而死,家人伏之痛哭!”
“衙差不但不查案,反懷疑家人鬥毆而死,扣押其父其兄入獄!”
“主公,六縣盡發呀!”
這不是一個人二個人能辦到,可以說,看到了這份情報,討論的這件事所缺的最後一塊已經拼上了,文尋鵬明白了事情的始末,以及對面計謀的全部內容。
“衆正盈於鄉野,卒以發憤一擊!”文尋鵬用憂鬱的目光掃視一週,遙視着遠方,嘆着:“張岱,要死了?”
“我也是剛剛想到的。”蘇子籍沒有多少驚容,不快不慢說:“祭品不僅僅是義士,還要忠臣啊!”
“看來,皇上是想弄個連孤都無法翻身的鐵案了!”
蘇子籍這麼說,並非是隨意,而是張岱這個人,雖然被官員嫌棄厭惡,但哪怕不想與張岱共事的官員也要承認,張岱是個清官,更是對朝廷忠誠的清官。
這一點,是任何人都不能否認的事實。
在民間,張岱的名聲就更好了,畢竟張岱過去搞出來的事,都是常人所不敢幹的,很具有傳唱度。
個別地方,還有戲班子將張岱的故事改了改,唱成了戲文。
所以,張岱有時也被一些百姓稱爲張青天。
“青天”二字,似乎是普通百姓對一個官員最好的評價。
當有人被冠以這個稱呼時,那就足以說明此人在民間的威望了。
“唯一值得商榷的是,張岱真正當過父母官的郡縣,不這樣想!”
可是,那才幾個郡縣,不礙大局。
若獻祭了義士不說,再獻祭一個衆人心目中的清官、忠臣、百姓心目中的青天,這就可以達到一個難得的效果。
文尋鵬一聽,本來已是想明白了,更是心裡都一沉:“好毒的計策!”
“三代忠烈,爲民請命,殺了以剛烈聞名的清官,在旁人看來,這一切都是太孫您剛愎自用,鬧出的大事!”
“皇上真的深不可測,對您又狠到骨子裡去了!”
一想到這個計策若成了,太孫會遭遇怎樣輿論逆轉,文尋鵬汗就浸溼了後背。
擡頭再去看太孫時,卻發現太孫若有所思,神情很平靜,不像是強裝。
太孫的反應,使文尋鵬吁了一口氣。
太孫知道這件事後,卻這般反應,莫非已經有了應對之策?
是了,這計策雖毒,但既是提前獲知了情報,那直接攔下張岱被殺一事,不就什麼都不會發生了?
現在去阻攔此事發生,也來得及!
就在這樣想着時,太孫果然向外而去,見他遲疑着,停住腳本轉身:“去吧,我們去張岱行館。”
果是!
太孫要帶自己去阻止張岱被刺殺一事?
文尋鵬立刻跟上去,同時說:“我們要立刻阻止的話,還需帶上親兵,以及強令張岱……”
“不,爲什麼要阻止?”
“孤去,只是送這位清官最後一程……輕服簡車罷。”
太孫說着,已到庭院小門前,幾乎同時,兩個人都住了腳步。
微風徐徐,文尋鵬的心沉鬱下來。
“文先生!”良久,蘇子籍仰首望着樹冠,徐徐說:“張岱這個人,清正是沒有話說,但不能爲政一方一部一衙,只能養之而劾查風紀。”
“我自本心來說,是厭惡的,但也佩服的!”
“爲了規範官場風氣,總得給他一個善終!”
文尋鵬仔細聽着,他不認爲太孫在這時,還說些虛飾的話。
就聽着太孫收斂了神色:“……只是,這是建立在張岱此人,不與孤爲敵,不想拉孤下馬的基礎上。”
聽到這裡,文尋鵬已悚然而驚:“您是覺得,他是死士?”
以死構陷太孫。
“差不多!”
蘇子籍憂鬱的說着:“方惜跟餘律,太年輕,落入陷阱不難!”
“張岱再怎麼清正,他爲官也是幾十年了,屢次大案,卻都能全身而退,說他一點不知不會,一點不知道權變,孤是不信的!”
“現在,這時局,他真的一點都不知道麼?”
“若是知道,其心就可誅了!”
這話聽的,大出預料,又在情理之內,文尋鵬額上已滲出汗,的確,張岱老了,要是有了默契,以死換取一生清名,青垂青史不說,還能庇廕子孫,這並不難想通。
只是,大部分人想不到這點,這也太出人預料了,但見太孫已是向外去,卻也不好再說。
文尋鵬自絕智計很難有人比擬,可現在,祖孫二人都時時意外之外。
天家,就是這樣嗎?
他們所待的地方,距離張岱處行館不算遠,隨着剛纔停留,現在出去,牛車已是被人備好。
蘇子籍帶着文尋鵬上了牛車,跟着的人都是騎兵,全是蘇子籍的府內親兵,身着甲冑,但數量不算多,八個而已!
看這架勢,真是去“送行”。
其實就算是去阻攔義士殺官,也用不着太多人。
但太孫方纔所說的話,仍迴盪在文尋鵬的耳畔。
張岱這次是必死了?
可就算張岱別有用心,以自己見識,還得阻止,爭取時間——死了,對太孫又有什麼好處呢?
這也是文尋鵬暫時還沒想明白的點,義士是義士,被殺的也是很有名望的清官,到時還活着的太孫,不就成了活靶子?
百官非議,朝野沸騰,以此計之毒辣,又有皇帝居中指揮,想要破局,並不容易,莫非還有別的辦法,可以扭轉這種十分糟糕的局面,太孫纔會不改變皇帝的計策,眼睜睜看着計策實施,甚至親眼去看一看?
蘇子籍一上牛車,就閉目養神,不再說話。
文尋鵬縱然有很多問題,也不敢喚醒太孫,詢問太孫,只能憋着,或許到了時候,自己就能明白。
太孫既這樣成竹在胸,那自己也沒什麼可擔心了。
可便是明白這一點,文尋鵬的臉上,也依舊是閃過了一絲憂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