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府
十畝府邸,不過是上限一半,只是碧水成潭,曲徑通幽,假山疊嶂,亭榭錯落,以一隅之地凝山川之趣,現在天氣漸熱,流火鑠金,可在後園,仍覺水氣沁涼,端是消暑勝苑。
“今年真的太舒服了,連風都是涼的。”
丫鬟侍琴走到窗前,推開兩扇窗,清涼的風撲面而來,還帶清幽的花香,令她忍不住伸個懶腰。
“我還以爲今年夏天相對涼快,可出門去,還是一樣熱,回府就清涼,小姐住的地方最清涼。”
“對了,箱籠內糕點沒有了,是不是吩咐廚房再準備?”侍琴問着。
“是你自己要吃吧?”端坐窗前,洗淨鉛華,摘去首飾,周瑤看書這時頭也不擡的說着。
“算了,你去就去吧,給我帶個瓜。”
看着丫鬟侍琴喜躍而去,她笑了。
閨房箱籠常備着蜜棗、柿餅、核桃酥、茯苓糕等,多數被幾個貼身丫鬟分享,周瑤本身不怎麼用。
“不過,的確是舒服。”周圍石徑水幽,雖盛夏烈日,絲絲清冷水汽洄流,這並非是她故意,乃是覺醒後,自然水氣風聲聽從命令,如果不是怕引人注意,甚至有云霧縈繞。
對龍來說不足爲奇,對人來說,就相當方便了。
這時微風吹動,她也有些醺然。
周瑤這次爲人,也相當享受,不需苦於酷暑了,甚至是冬天,雖無法直接提高溫度,卻可使衣服和被褥等乾燥,不染潮氣。
“咦,齊王和神策軍又有間隙了?”才尋思着,周瑤一怔,放下了書卷,忍不住驚奇出聲。
她回去後就老老實實收集史書,這幾日一直在查看,大概知道了一些情況。
原來魏鄭之間,竟然有妖族介入了爭龍,神策軍就是主力。
明顯就是神策軍影響了氣數,大鄭削平羣雄,成爲真龍,只是爭龍成功之日,就是妖族這一批精英受死之時。
“這人的確分薄了我的權柄,竟然能號令妖族氣運。”周瑤這些日子,已經摸清楚了大半情況:“齊王府召集了五十三個妖將。”
“妖將先不管,這個謝真卿是大問題。”
“有妖王之氣,又不周全。”
“難道他真是我之後,應運而出的妖王?只是由於我還存在,以及有我女在,始終不得圓滿?”
“他肯定不是人,要不,不能應妖王之運,不知原形是啥?”
周瑤沉思良久,美目一寒:“不管原形是啥,此人要圓滿,就得或殺或娶了我等。”
“娶是不可能,這謝真卿自然就對我或我女有妨,最重要的是,我爲了陛下大計,必須除了此人!”
“看此人之謀略,其實也算有資質,可惜就算合乎妖族,我也不得不除之。”
周瑤美目迷離,搖頭嘆息。
“至於妖將……”
她倒是覺得,這五十三個妖將,也不是非要一起除了。
畢竟,這些都是妖族的精英,謝真卿可除,這些妖將卻可利用。
“可爲我女,以及妖族增添羽翼。”
想到這裡,周瑤對着窗外吹了一聲哨子,不一會,就有一道黑影從夜空中落下,飛入半開着窗的屋子,直接落在了桌面上,因羽毛上沾了一些雨水,它還忍不住低頭啄了啄羽毛,那鋒利的爪子已是初顯威力,竟是一隻剛剛長成沒多久的小鷹!
但這鷹雖小,卻很神俊,明顯不是普通的鷹。
周瑤放下筆,將寫好了的紙條放好,綁在了小鷹的腿上,對其吩咐:“給陛下送去。”
小鷹朝着她點了下頭,展翅飛了出去。
才完成,就聽到垂簾外傳來腳步聲,丫鬟侍琴提着二個籃子進來。
“小姐。”
“這……”周瑤看到侍琴將籃子放到了桌上,她的目光也落了過去,一個就罷了,的確是瓜果和棗餅,看清楚很新鮮,廚房直接拿的,還有個就奇怪了,這籃子裡裝了不少鉑紙。
周瑤頓時就有些詫異,夜了,送來這些鉑紙,是什麼用意?
不過她現在聰明瞭,知道侍琴沉不住氣,便是不解,也沒有直接問出來。
而侍琴果然主動開口說:“小姐,夫人說了,您折這點就可以了,多了累神,小姐也不必親自去,以免物議。”
這番話入耳,周瑤全身一震,竟這纔想起來,明日是邵思森誕辰!
現在的風俗,是誕辰勝過過世的日子,往昔都是她親手摺着元寶火化祭祀。
可如今她卻……
周瑤一下站起來,她一身素淨的白衣,遠遠望去,直似餐風飲露的仙子,近處望氣,更是肌膚勝雪,還帶着一層澹澹的白光,連侍琴都爲之目眩神迷。
“小姐越發漂亮了,連夫人都擔憂了,真不知道,她以後尋誰當夫君?誰又有資格娶小姐。”
纔想着,看見周瑤呆怔,神色悵然,安慰:“小姐,你別傷心了,都過去幾年了。”
“邵公子也不會願意看見你這樣,沒有緣分,該撂手就撂手呢!”
侍琴還有着隱秘心思,自己是跟着小姐的,小姐嫁了,自己才能落個歸處,要是不嫁,難道自己也得陪着當老姑娘?
侍琴還真不願意。
“是麼?該撂手就撂手?”周瑤按額,頹然坐下,擺手:“你先出去,入夜了,可以休息。”
“你愛吃糕點,帶幾塊出去。”
“好吧,小姐,我就在小間,有事叫我。”規矩是貼身丫鬟這些,其實是陪侍,就連住的,多半是隔簾小房間的小牀上,一喊就聽見。
見周瑤噙淚默默出神,侍琴該轉達的話也已轉達,自然不好打擾,雖不甘心,還是默默退了出去,只是啐了口:“可恨,都是死鬼了,還在糾纏小姐。”
等侍琴離開了,周瑤才放下手,卻不是真追憶,而是別有心懷。
“我還記得,我對他的山盟海誓,但僅僅只是記得。”
“……我……我竟然對他印象都模湖了,往事以及情緣,就和煙雲一樣縹緲了。”
這還不是更可怕的,更怕的是……
“我發覺了這一點,竟然也沒有多少傷心了。”
“難道我真的變了個人了?”
周瑤這才發覺,以前的自己,和現在的自己,竟已有了明顯的鴻溝。
在過去時,她的體內有着兩種思維,但現在雖依舊是兩種,但卻越來越像是一個人了。
“邵郎,我已經喊不出口了。”
待周瑤回過神,才發覺房間裡靜靜的,只有燃了一半的蠟燭發着幽幽的光,她沒有說話,就這樣就着燭光,默默折起元寶。
摺好的元寶會被放入了籃子裡,等放下最後一個元寶,她臉色悵然,燭光映在眸子裡,微微晃動。
“再見了,邵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