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孫出行!”隨着司禮官抑揚頓挫的唱禮,儀式進入最後。
內閣大臣親送太孫到宮門,順天府府尹潭平早又迎接上來,親自扈送自正門而出,繞京城主道一圈這是所謂“御街誇官”升級版,任萬人瞻仰風采,本質是讓京城百姓認證。
此時雪花飄飄,可路線上家家戶戶都已經接到順天府會同禮部命令,身着新衣,這時聽鼓樓鐘鼓齊鳴,樂聲大作。
人們張眼瞧時,龍扇、信幡、豹杆、龍旗遮天蔽日而來,八個侍衛手按腰刀前面導路,四十名侍衛左右護持,簇擁着車駕徐徐而行,後面跟着長長的隊伍。
蘇子籍的乘輿經過時,一街兩側的男女老幼齊跪俯伏,山呼海嘯高唱:“太孫千歲,太孫千千歲!”
人羣中不知是誰,竟又喊出了一聲:“太子千歲!”
這一聲就像是一個開關,人羣中陸續有人喊着“太子千歲”,雖不如“太孫千歲”的聲浪大,蘇子籍也在乘輿裡聽到了,不由怔怔。
齊王府
齊王此刻就站在府中最高的樓層外看,身簇擁着一些侍從,也有府中妾室女人站在那裡。
“娘,那是父王!我也要上去!”世子看着樓上的人,要跟上去。
王妃心細,一把將他抱住,低聲說:“乖,那裡危險,在這裡陪着娘,好不好?”
她正哄着孩子,外面樂聲已越來越近,這說明太孫的儀仗正在經過齊王府,心裡就是咯噔一下,立刻擡頭看去。
讓她擔心一幕果然發生了,只聽先是一聲咆哮,帶着痛苦,猶是野獸發了狂。
隨後就是慘叫聲連連。
遠遠望去,只見在高樓上看着的齊王,突然咆哮後,像發瘋了一樣,突然之間揮劍砍向了周圍!
侍從和妾室,有警惕的,離的遠的,還來得及反應,紛紛逃開。
而離得近的,又沒有警覺的,直接慘叫連連,特別是一個正在討好說話的女人,朦朧是以前得寵的許氏,這時只聽“噗”一聲,直接透心涼,慘叫一聲就跌了下去。
“娘……”小世子被嚇得瑟瑟發抖,下一刻眼睛就被王妃的手給蓋住了。
王妃看向高樓,在那裡她的丈夫,依舊在咆哮着,咆哮聲中充滿了憤怒、不甘,甚至絕望。
她的丈夫,所有的籌謀,所有的希望,都在今天破滅了。
“別看,別看,啊!”王妃捂着孩子的臉,淚水飛濺而下,她也意識到,隨着今日變化,她和孩子的處境,也轉入不可測之地。
別的不說,前兩日順天府會同禮部,沿途進行清理,百姓中只有知根知底的人可留下,一切外來的人都清理出去。
齊王府是重點,所有弩弓,所有侍衛,都在監督之下。
萬萬不可給太孫帶來一點威脅。
這監督官的冷淡和公事公辦,使她都不由油然產生出恐懼。
天位沒有定,齊王無人敢惹,天位一定,就算貴爲親王,也不過是“我爲魚肉”。
“太孫千歲,太孫千千歲!”
乘輿繼續前去,經過南鑼衚衕帽兒巷,此處有不少旅店,現在多半住着進京趕考的舉人,這些舉人都個個穿上了最好的衣服在等待着。
由於太孫前進時,不許突然行走,特別是快步,因此這些人都提前出去,在路側站好,更有着巡捕等十米就有一個,吆喝着:“太孫車駕來,不許走動,誰敢亂動,鞭子伺候。”
“再不聽,可是要當場格殺。”
餘律和方惜的住宅有一株大樹,周圍是三間門面,是賣滷肉,都是平房,方惜拉着餘律:“看!”
餘律看上去,是一家三樓的酒店,此時窗口開着,隱隱有人。
“是官方的人,佔據了高處。”
餘律領悟,這是怕有人在高處弩射暗殺吧?纔想着,樂聲大作,遙見龍旗蔽日,儀仗已經徐徐而至。
乘輿有八馬拉着徐徐而行,這乘輿看起來是個亭子,卻有三層垂檐青緞垂下,只是或是爲了觀禮原因,都捲了起來,中間座上一人,身披冕服,七章紋,九旒冕冠,絲帶系頷,允耳低垂,目似點漆,帶着微笑,雙手輕輕扶膝正襟危坐,正是蘇子籍。
餘律只遠遠睨一眼,這一霎間,舉人和周圍百姓不約而同跪下,山呼海嘯呼喊:“太孫千歲,太孫千千歲!”
煙火爆竹燃起,響得像一鍋滾粥,升騰起紫霧,有個甚至炸到了餘律,餘律手一疼,卻不理會,只是望着時而擡手致意的蘇子籍,忽然想起當年蘇子籍貧寒時。
當時一起讀書,吟詩,又或吃酒,那時沒有多少菜,一壺濁酒,一碟花生米,一邊談經論意,互相斟酒……
可現在,這位坐在乘輿裡,成了太孫,自己卻五體俯伏在御輦之下了,這人生際遇,離奇至此。
儀仗過去,一行人才擡起頭來,看向已過去了的乘輿,不說別人,方惜都有些失落。
餘律輕拍,嘆着:“以後,只有君臣,再無朋友了。”
“可恨,竊了我大魏的天下!”
人羣中,一家燒賣鋪門口站着一個人,穿一身洗得雪白的棉袍,一手執着扇子,似乎是家境不怎麼好的舉子,卻是曹易顏,此時低語着。
不敢光明正大去看,不得不這樣遮遮掩掩,更讓他覺得心裡憋悶難受。
蘇子籍過去尚不如自己,是從鄉野中被尋回的皇孫,可現在卻已成爲了太孫了,可謂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儲君……哪怕帶着一個儲字,也已是君了。
不像自己,明明該是最名正言順的帝王,卻不得不被這些竊取天下的人暫時壓住,藏頭露尾!
“不僅僅如此,這人或就是與我並列的雙星之一。”
曹易顏想到當年所見的星象,雙星映天,這蘇子籍果然就是自己的對手,是自己的敵人!
一瞬間,曹易顏甚至有一種感覺,他與蘇子籍之間此消彼長,此人現在風光無限,與自己此刻的失敗落魄,是有着密切聯繫!
“一星在魏,一星在鄭,爭奪天命麼?若真是如此,此人必須要死!”
不僅是因此人是大鄭的太孫,更因自己突然之間就醍醐灌頂,立刻明白了真相,並且堅信不疑。
“可惜自己多次與此人相見,卻被天機矇蔽,不能悟出此等關竅,讓此人坐大到此。”
“不,不能這樣,大鄭皇帝老了,此人才是大敵,不能讓此人順利繼位。”
心裡翻騰着滾滾念頭,曹易顏只是沉默的看着,不知不覺,手指甲都已是深深刺入掌心肉裡。
等到隊伍遠去了,附近的人羣也開始慢慢散開了,劉達乃輕聲提醒:“公子,走吧,再不走,就來不及了。”
這是預定的決策,迴轉應國。
可曹易顏搖頭,沉聲說着:“不,不,我們回去開會,不能輕易離京,就算要離,也要紮下個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