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七十五章 皇上起駕

又過了一會,馬順德面前的靴子動了,皇帝起來了,向外而去。

“皇上……”馬順德忙起身跟上,下意識喚了一聲。

皇帝回頭看了他一眼,面上的神情淡淡,辨不出喜怒,但這樣卻讓馬順德一下子怔在了當場。

“這裡無需你伺候了,退下吧。”

“是。”等馬順德退了出去,皇帝纔看了角落裡一眼,朝着外面走去。

勤華殿

這座地處偏僻的宮殿,依舊被暗中保護着,外人不得靠近。

皇帝在孟林的陪同下,又在夜色中來到了這裡。

大殿之中,九龍儀正在散發着淡光。

皇帝近了,仔細一看,面上神情淡淡,此刻浮現出一絲不滿。

九龍儀上的珠子相較之前,的確是亮了一些,可距離皇帝想要看到,差距不小。

皇帝微微蹙眉,問孟林:“朕已下旨冊封代王爲太孫,又有百官朝賀,爲何珠子依舊這樣半亮不亮?”

孟林想了想:“皇上,可能是您雖封代王爲太孫,百官也去道賀,但百官這番去,應該僅僅是禮儀奉承,而非真心投效……”

所以,就算是百官都喚代王爲太孫,怕這太孫的含金量還是不高。

皇帝本來心中不悅,聽完了孟林的解釋後,怔了片刻,笑了起來,聲音有點嘶啞。

“既是如此,明日就舉行儀式吧!”

孟林低聲應是。

而看起來有些高興的皇帝,很快離開了勤華殿回自己的寢宮。

就算離開,榻上被窩還是暖和,皇帝躺入,閉目沉思,已經全無笑意。

本想着,若這九龍儀達成想要的效果,就沒必要在明日舉行儀式。

廢掉一個有了旨意卻沒有進行儀式的太孫,總要比廢掉一個進行儀式的太孫更容易一些。

可事實卻告訴自己,沒有進行儀式的代王,還不算是龍。

“名分何其貴也,朕也不能自專。”

許多人不明白其中分別,其實和旨意一樣。

沒有經過內閣附署的旨意,只是中旨,僅僅是皇帝表達自己意願的非正式旨意,有倔強的官員就因此不認可,雖然此官肯定會付出沉重的代價。

《睢州志·尚立傳》尚立曰:“殺人者死,朝廷法也,即弄臣顧可脫乎?”

雖得中旨赦之,可尚立不爲動,斬之

明旨,就是朝廷正式下達的詔書,是經過皇帝與朝廷共同認可,每一份都必須經過朝廷備案,且有一個以上內閣大臣的附署。

嚴格說,太孫之位,不經過朝廷程序,其實就是私下授受,非真太孫。

皇帝有些心情複雜。

既煩惱何時才能達成目標,又高興在百官的心裡,就算是太孫,也遠遠比不上自己。

“雖有暗示,只是奉承,非是投效,所以代王的氣象改變並不大。”

“不知經過典禮,代王又能在幾時成龍?”

“朕,可等不了太久了。”

躺在龍榻上,皇帝想着,有點沉沉入睡,恍惚間,似乎站在一個昏暗的地點,舉目望去,周圍建築和園林的規格還是很熟悉。

“是哪家王府?”

府邸建造都有規格,並非可以隨心所欲,大小、高度、面積、門廷、室數都有規定,熟讀它們的皇帝,一眼就看出來了,只是這府邸透露着幽深,隱隱約約的帶着濃郁的黑氣和血色。

這是哪裡,侍衛呢?太監呢?

爲何自己一個人站在這裡,這又是哪裡,這是親王府邸,是自己哪個兒子的府邸,齊王,還是蜀王?

不,不對!

皇帝的目光落在地上,這條碎石鋪就的小路上,竟不知在何時出現斑斑點點的血跡!

而周圍也一變,從無聲一下子就變成有聲!

“是甲兵。”

皇帝看去,只見隨着轟地一聲,大門被撞開,一羣甲兵涌入,其中爲首的人穿着指揮使的服飾,甚至看起來有點眼熟。

皇帝不由顫抖,目光一轉,果然,在前面廳院裡,有一個身穿冕服的年輕人,見着甲兵涌入,舉杯嘆着:“種瓜黃臺下,瓜熟子離離。一摘使瓜好,再摘使瓜稀……”

“父皇既要我死,我豈能不死?”

年輕人說着一飲而盡,很快就從口鼻溢出鮮血,劇烈的痛苦得他不由顫抖,但到死他也沒有呻吟一聲。

在階下跪着幾個女人也紛紛仰脖喝了。

甲兵卻不管這些,見人就砍,不管是丫鬟還是侍衛,不管太監還是主子,凡是見到的人,紛紛砍殺在地,血流成河!

一個幼童,被一個太監和幾個侍衛護着邊打邊逃,退到了角落處,被甲兵團團圍住,無處再退。

幾個侍衛很快就被殺光,剩下老太監眼睛都紅了,將孩子緊緊護在懷裡,嘶聲喊着:“他是太孫,太孫!”

“太孫,殺的就是太孫!”指揮使獰笑,親自舉起了刀。

“啊!”

接連的慘叫聲響起,皇帝整個人都僵硬住了,想向後退,可這一瞬,倒地的死人突然安靜了下來。

出現在皇帝面前的,不再是太子府的人被殺時場景,而成了被殺後的景象。

大片的死屍,橫七豎八倒在地上,而就在皇帝試圖向後退一步時,所有死人的眼睛突然都轉向了自己!

那些渾濁的毫無光澤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哪怕是被砍下來的頭顱,也都將眼睛的這一面轉向而看。

這一場景,實在是詭異至極!也恐怖至極!

皇帝饒是早就見過了許多事,也看過許多人的死,甚至更慘烈酷刑也親眼見過,但這些都比不上此刻場景讓他感到驚悚和恐懼!

可皇帝終是皇帝。

激烈的喘息下,他指着怒喊:“是朕,是朕殺了你們,別說汝等罪有應得,就算殺錯了,又怎麼樣?”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朕是天子,天子!”

“朕能殺你們一次,就能殺你們第二次!”

“皇上?皇上?”像從極遠的地方傳來的輕喚聲,讓陷入昏暗中的人猛地驚醒。

“什麼時辰了?”在睜開眼的一瞬,皇帝就知道,自己只是做了個噩夢,沒有將情緒暴露出來,而是看了一眼面前的人,問。

面前服侍的太監忙回話:“皇上,現在是卯時一刻了。”

卯時一刻了,時間不早了,冊封太孫的典禮,是從辰時起,現在差的差不多了,皇帝直接吩咐:“更衣。”

立刻就有人上前,服侍着皇帝換衣裳,皇帝一面任由服侍,一面在思索着方纔的夢境。

他心裡明白,這夢不吉利。

“難道提示是太孫的反噬?”

一瞬間,皇帝若有所悟,現在還沒有舉行完封儀式,還有機會喊停,若現在傳旨,今日不舉行儀式,還能扭轉。

到底是繼續,還是叫停?

皇帝心思百轉,可遲疑片刻,就心意已決,在洗漱完畢,一切都準備就緒後,就斷然說着:“起駕。”

“皇上起駕啦!”長長的聲音傳過,如斯響應,整個儀式正式啓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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