項燕看見前面刀槍鮮明的秦軍鐵騎,知道今日難逃一劫,對手設下接二連三的陷阱,等的就是這最後一刻。
既然對方求見,項燕股子裡那股天生的傲氣涌上心頭,一拍戰馬就上得前來,停在王賁面前五步,大聲道:“楚軍敗將項燕在此。”
王賁看見此刻猶自一身傲氣的項燕,仔細打量一番後,不由微微感慨道:“項將軍果然是一代名將,王賁曾於先生打賭,賭將軍是否能衝出山林中的大火陷阱,現在看來是先生贏了,先生安排的最後一招我還是用上了,王賁對此向將軍表示敬重之情,如果只是王賁與將軍對陣,王賁必敗無疑!”
王賁的話項燕聽了不由慘然一笑道:“王將軍口中的先生,想必是韓非公子吧,項燕敗於韓非公子的手下,心服口服。”此話一出,項燕猛的眼睛圓睜道:“可是,楚國只有戰死的將軍,沒有投降的項燕,所以王將軍也不必多費口舌了。”
似乎是受到了項燕的鼓舞,身後三千楚軍一起怒吼道:“死戰!死戰!”
騎兵對步兵,在冷兵器時代的結果可想而知,三千楚軍不過百餘匹戰馬,王賁面對鬥志瞬間到達頂點的楚軍,不由微微嘆氣道:“如此,王賁得罪了,項將軍請了。”
兩人遙遙拱手,各自轉身回到本陣。
“刷!”地一聲。王賁抽出韓非親自設計的戰刀,高高舉起後大吼道:“兄弟們,爲帝國的光榮戰鬥的時候到了,爲升官發財戰鬥的時候到了,跟我衝啊!”
八百步的距離,一個騎兵衝擊隊形發揮最大威力地距離。兩千秦軍跟着王賁,口中同時發出低沉的怒吼聲,朝面前已經是疲憊不堪的楚軍發起了最後的攻擊。
此刻的楚軍已經沒有逃避的可能,只有擊潰對面的秦軍,纔有勝利的可能。經歷了生死劫難的楚軍將士,此刻一個個面無表情,默默的舉起手中地長戟,等着着死神的來臨。
煙塵滾滾,戰馬奔騰,兩千鐵騎轉眼即至。
距離一百步時。王賁手上的戰刀突然挽了個花式,兩千秦軍手中突然同時舉起弩來,一陣密集的弩箭衝馬背上飛出,朝楚軍陣營傾泄着死亡,最前方的楚軍士兵頓時倒下一片。
弩箭之後。楚軍零星地弓弩反擊也開始了,整齊的秦軍隊形中,也有幾個士兵中箭落馬,隨即被自己的同伴淹沒在滾滾前進的洪流中。
最前方的王賁又是一舉戰刀,秦軍熟練地將弩掛好。兩千把閃着寒光的戰刀被高高舉起,這時候雙方的距離不過三十步了,戰刀發出地光芒。甚至照在了楚軍士兵那些已經變的麻木的臉上。
戰刀落下,劈殺!再舉起,再劈殺!
秦軍最前的箭頭猶如鋒利的尖刀,瞬間就撕開了楚軍本已風雨飄搖隊形。一場不成比例的對抗,註定了一場單方面屠殺的結局。
楚軍的陣型已經被秦軍的鐵騎衝地四分五裂,舉目望去盡是泛着寒光的戰刀在頭頂揮舞,稍不注意就會被收割去性命。
鮮血噴灑在黃色的土地上,即使是孤軍奮鬥,即使身邊的戰友一個個的倒下。楚軍將士依舊站的筆直,麻木的揮舞着手中的戰刀,做着毫無意義的抵抗。
臉上混合着不知道是敵人還是戰友的鮮血,或許是自己的?
項燕看不見其他地方的士兵的情況,只是一直跟隨在他身旁的一隊親兵,戰死近半,楚軍的刀和秦軍特製的刀比起來簡直不堪一擊,武器上的劣勢,加上疲憊交加,大多都是一個照面便身首異處。
橫掃一刀,擋住劈向身旁親兵的那把利刃,憑着過人的臂力,硬是把隨戰馬衝殺過來的那秦兵震翻在地,被那遭襲的親兵一刀劈下了頭顱,滾落到低窪處。
項燕圓睜一雙虎目,瞪着不斷涌來的秦軍,戰刀橫掃豎劈,所到之處無人能敵,項燕硬是在密佈的秦軍中殺出了一塊空隙,身旁楚軍見他勇猛,更是殺的血脈沸騰,奈何這些楚軍的戰刀抵不過秦軍特製的戰刀,一旦正面對上了,便是一個刀毀人亡的下場。
身邊的人,一個個的倒下,項燕的寶刀上也出現了缺口,天空的雨越來越大了,落到地上衝刷着地面的血跡,目所能及處,盡是滿目的嫣紅。
身邊最後一個士兵倒下,項燕一刀將那偷襲的秦軍劈成兩半,身旁十步之內再無活人,項燕舉目望去,四周的戰鬥不知什麼時候已經結束了,秦軍騎在戰馬上,層層的圍着,手上拿着強弩,所有的目標都指向一個地方,只待手指一鬆,等待項燕的就是萬箭穿心的結局。
此刻秦軍的包圍忽然讓出一條通道來,王賁策馬而來,喝令舉弩欲射的士兵,“住手!”
項燕見狀哈哈一笑,道,“手下敗將,王將軍何需手下留情,項燕征戰沙場多年,盼的便是這馬革裹屍之日。”說罷刀一橫,就要引頸。
“項將軍且慢!先聽我一言。”王賁翻身下馬,大步走上前來。
項燕微微一愣,慘淡苦笑,“王將軍無需勸項某,敗軍之將,無顏見家鄉父老。”
王賁拱手道,“項將軍智謀勇猛在下聞名已久,自然知道將軍忠義。不過先生有一言相贈,若項將軍聽了還一心求死,在下自然不敢阻攔。”
項燕聞言大怒,“項某豈是貪生怕死之輩,今日戰敗,是技不如人。豎子還要來辱我麼?”
王賁瞪大了雙目,直視項燕憤怒地眼睛,一字一句的道,“先生說,項將軍一死,將軍的頭顱自然要借我一用。秦楚之戰便在眼前,沒有了項將軍的楚國,誰堪當此任,能與我大秦一戰?”
項燕身體猛的一震,橫在脖子上的刀遲遲沒有劃下去。隨即苦笑,“活着怕也難以報效國家,不如一死。”
“項將軍這麼認爲?”王賁輕笑,項燕疑惑地看了他一眼,王賁背起手,走到項燕身邊。低聲道,“先生說,項將軍只需跟我回大秦走一趟,定然設法送項將軍回楚。”
項燕聞言一愣,王賁繼續道。“先生言出必行,不過項將軍若是怕揹負貪生怕死之名,自然不必理會,在下也不敢阻攔將軍成就大義。”王賁臉上的表情高深莫測,他內心深處有些猶疑。還是沒有想明白爲什麼韓非一定要他說那段話,還向項燕保證,定然送他回楚。
韓非的話。是言出必行的。王賁曾出言試探,韓非卻是淡笑不語。
想到贏政出發前交代的話,難道韓非終究還是韓國人麼?引得秦楚相爭,從中獲得利益。
王賁現在的心情是很矛盾的,韓非是他所崇敬的人,秦國是他的家園,二則選其一,他會毫不猶豫的選擇國家,不過感情上明顯是難以接受地。韓非於他如同親人師傅,他寧願相信韓非是另有所謀。
“鐺!”項燕手中的刀落在地上,面色麻木。他可以選擇現在就死,如果被俘虜,秦國不會放他這個有着豐富戰鬥經驗的大將回去,韓非卻給了他一線希望,楚國的將領都還太年輕了,三十年無大戰,朝中上下竟然找不到一個能人,可託重任。新君初立,正是用人之際,他拋不開心中的掛念,拋不開故國地情懷。
……
午夜,房頂上一陣響動,讓韓非從夢中驚醒,讓兩女燃起燭火,韓非苦笑,這還要不要人消停了。經歷如此多的險境,韓非睡的不是很熟,心中對這楚軍保護的驛館終究不是很放心,敵暗我明之時,防不勝防。
進入驛館不過三四個時辰,這不,刺客便上門了。那陣響動之後便不再有動靜,約莫一炷香的時間以後,就聽得武清在門外輕道,“公子醒了麼?”
韓非道,“進來吧。”
武清推門而入,在門外就見韓非房內燈光燃起,便知韓非醒了,連忙來報,“擾到公子休息了,屬下該死。”
韓非揮揮手,道,“來人都拿下了麼?”
武清點頭,道,“回公子,都拿下了。不過來者皆是死士,屬下一時大意,沒有審問到其來歷。”
韓非苦笑,問不問都無妨了,韓國,齊國,魏國,趙國都希望秦國與楚國交戰,跑不掉這幾個國家。刺殺之事,各國派出地必然是死士,就算拿下了這些人審問,恐怕也問不出個所以然來。韓非比較在意的是武清這次出行所表現出來的能力,一路打探消息之準確,所到之處都無一遺漏,而這次進入這楚國地驛館,竟然能如此快速的潛入,也不知道到底潛入了多少人,“無妨,日後再有刺客,能拿下就拿下,拿不下來就殺了吧,你們的安全第一。”
武清點頭稱是,面色有些許愧疚。韓非這才問起周圍的防衛情況,武清道:“這驛館內至少潛伏了五十個人在暗中。”說起這個,武清就有把握了,第一次跟着韓非出行,而且是出使危機重重的楚國,武清接到消息就開始了一系列的安排,探子是一批,隨行在暗處的保護者又是一批,中墨不長於武技,卻是對於隱藏行跡很有一套,藏於暗處,聞風而動,外人只道是有王賁,卻不知道墨家的人馬也在其列,其實武清明瞭,這次的行動最多地擔子還是壓在他身上的,因此一路行來都是小心翼翼。
韓非心中微微一驚,武清一向說話沉穩,不會說沒根底的事,嘴上卻笑問:“當真如此?”
武清也不回答,徑直走到門外,打了個響哨,只見黑暗中人影立刻涌動,韓非心中估摸了一下,五十個只多不少,也不知道他們是如何潛入進來這守衛森嚴的驛館的。
再一次,韓非深刻的認識到,武清手裡的這股力量,是必須抓在手上的,上次提及的改組一事,也不知道弄的怎麼樣了,韓非甩手掌櫃的當久了,武清沒說,韓非唸叨着這也不是個小工程,也就沒問,如今算來也有大半年時光了,再困難也能理出個頭緒來了吧?心中計較,回到秦國以後,再問問武清好了。
……
王賁殲了楚軍之後,便領了一小隊人馬,抄進路日夜兼程趕往郢都,晚了韓非一夜到了。
武清退了出去後,韓非又休息了會兒,天還未見亮就醒了。兩劍女侍候了他梳洗,還是覺得全身沒啥力氣,有些發炫,兩日馬背生活,把骨頭架子都快給他抖散了。正讓兩劍女給他揉捏,卻聽得門外有人報王賁將軍來了,韓非心中正在擔憂王賁那邊的情形,墨宛和武清所探到的情報都表示當時不止那一股勢力要與他爲難,啥都不怕,就怕有人趁火打劫,王賁只帶了五千人馬,應付起來恐怕不易,其他人死了都無所謂,韓非就是擔心王賁這麼一個未來的猛將出點啥差錯,雖說秦國的猛將不少,可對他胃口的就只有那麼幾個,何況王賁還是御林軍的班底,韓非對他很是看重。
聽得王賁回報,殲了楚軍接近七千人馬,活捉了項燕已經送回秦國,韓非大喜,雖說秦軍也付出了不小的代價,五千御林軍精銳鐵騎戰死兩千,可光是抓到項燕這一條,兩千的損失不算大。
韓非笑道,“王賁,你辛苦了,先下去休息吧。”
王賁應了聲是,欲言又止的看了眼韓非,向門外退去。走到門口,彷彿下定了什麼決心,猛然回頭,“先生,王賁有一事不解,想請先生給個說法。”
韓非挑眉,今天王賁就一直有些異常,“何事?”
王賁睜大雙目,凝色問道,“王賁百思不得其解先生爲何要承諾送項燕回楚?”
韓非微微一笑,看向王賁的眼光包容而深沉,“我說了要送他回來沒錯,可他願不願意回來就不是我所能掌控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