範朝風卻不是很在意,便自挑了風口的位置坐了,將稍微靠裡一些的位置讓給了安解語。
衆人都坐定了,便開始上菜。那正屋的厚重門簾便不斷開開闔闔,外面的冷風就循機不時灌進來。
安解語從沒有受過凍,就被這冷風吹着了,忍不住打了兩個噴嚏。正好國公爺掀開門簾走了進來,見到安解語狼狽的樣子,也未說話,就轉身出去叫了人。
一會兒國公爺再進來的時候,外面的小廝已經跟着擡了三個大火盆,在門簾處一字排開。火盆上又罩了鐵絲網,放了裝了水的小銅壺上去,正好避免碳氣燻人。
範朝風又給到了一杯燙得熱熱的酒,安解語就他的手飲了,就覺得暖和了許多。
一時菜都上齊了,大家互相謙讓一番,便吃起來。
則哥兒這陣子跟着周媽媽學功夫,那手眼配合比一般的孩子已經強了許多。現在拿了小筷子在自己的小盤子裡揀東西吃,卻是有模有樣。
安解語便不時看着則哥兒,越看越歡喜。
則哥兒也不時擡頭給安解語一個滿足的笑容,母子倆眉來眼去,別提有多溫馨。
範朝暉在上首心情不錯,陪着太夫人喝了一盅酒,又給太夫人夾了好些軟糯易克化的小菜,哄得太夫人也是眉開眼笑,就有些顧不了則哥兒。
則哥兒吃完了自己面前小盤子裡的菜,又夠不着桌上大盤子裡的菜,急得不行。那秋榮和周媽媽卻是讓大夫人程氏特意放了假。秋榮本是擔心則哥兒無人照看,大夫人程氏卻說太夫人要親自帶着則哥兒,不愁沒人照顧他。秋榮纔去和府裡的下人一起去吃年夜飯。周媽媽卻帶着純哥兒在屋裡自吃。如此到底是讓則哥兒被落了單。
安解語在對面見了,就忍不住起了身,走到則哥兒旁邊,拿起他的小盤子,揀他素日愛吃的菜,各夾了些,卻是堆了滿滿一小盤子。安解語還覺得不夠,生怕則哥兒沒吃好,就又從旁邊的桌上拿了一個和則哥兒用的一模一樣的小盤子,要給則哥兒夾菜。
範朝暉在一旁見了,便阻止道:“那盤子不知是誰用過的,還是用我這邊的大盤子。”說着,就將自己面前的一個從未用過的藍底紅花的大瓷盤遞了過去。
安解語笑着接了過來,道了謝,便又給則哥兒裝了一大盤子,放在他坐得高椅的小桌面上。那盤子甚大,就將那小桌面佔了一多半的地兒。
則哥兒喜笑顏開,埋頭就吃。
安解語便囑咐道:“則哥兒,別隻顧着自己吃。還不快謝謝你大伯父?”
則哥兒就揚起小臉,給了範朝暉一個燦爛的微笑,大聲道:“謝謝大伯父!”
範朝暉誇了句“真乖”。則哥兒便得意洋洋地衝坐在對面的範朝風做了個鬼臉,好象示威的樣子。卻是要報仇的意思,因爲早上範朝風還數落他不乖。
範朝風又好氣,又好笑,就隔着桌子教訓他道:“趕緊吃你的吧。回去再收拾你。”
則哥兒當沒聽見,就低下頭,又大吃起來。
安解語這才放心往回走,走到辛氏所出的然哥兒身旁的時候,卻是不小心被什麼東西絆了一下,就趕緊將左手撐到桌子上,穩住身形。不巧手一滑,就將然哥兒的飯盤推到地上,摔了個粉碎。將衆人都嚇了一跳。
範朝風看她要摔倒了,便趕緊過來扶住了她,又笑着說她:“我看你走路連則哥兒都不如,也不小心看着。在屋子裡你都能摔跤。”
安解語當着這麼多人的面不好意思跟範朝風打情罵俏,只低了頭,悄悄問了然哥兒一聲“沒嚇到你吧?”,又歉然道:“不好意思,把你的飯盤摔壞了。要不要四嬸再去給你拿一個?”
然哥兒就彬彬有禮地站起來,問道:“四嬸可還好?手沒有扭着吧?”
安解語笑着搖搖頭,道:“還好。回去擦點藥油就沒事了。”又叫了阿藍過來,要給二少爺再拿個盤子過來。
然哥兒就走到一旁的桌子上,拿了剛纔安解語要給則哥兒用的小盤子,道:“我用這個就可以了。四嬸不用爲我擔心。”
誰知在另一桌的辛氏就瘋了一樣的撲過來,將然哥兒手裡拿的小盤子奪了過去,狠狠道:“都說了這盤子不知誰用過的,你怎麼還用?”就回去自己桌上取了一個小碗過來,道:“然哥兒用這個吧。”又轉身給太夫人和國公爺行禮道:“婢妾僭越了。還望太夫人、國公爺和大夫人恕罪則個。”
太夫人笑眯眯道:“歲歲(碎碎)平安,好彩頭啊。”
大夫人程氏也湊趣道:“還是娘說得好。我們笨口拙舌的,還是要娘多教導纔是。”
衆人就將剛纔的事揭過不提。
辛氏也跟着笑了一回,轉身要回自己那桌的時候,卻是不小心,那大大的袖子就從剛纔那旁桌上掃過,將桌子上的一衆備用的杯碗盤碟都砸得粉碎。
噼裡啪啦的聲音讓本來有些喧囂的屋裡就安靜了下來。
辛氏嚇得就趕緊跪下了,卻是正好跪在了那堆碎瓷片上。幸好冬日裡穿得多,不然辛氏的膝蓋不保。
太夫人臉色便不太好看。
大夫人程氏忙站起來打圓場道:“這可真是應了孃的話,大家都歲歲(碎碎)平安了。”又對辛氏道:“辛姨娘,大過年的,你這是做什麼?還不趕緊起來回你桌上去?”
太夫人便也不說話,就轉頭去看則哥兒吃東西,又把則哥兒掉出來的食物都用筷子揀了,扔到一邊的盤子裡。就有丫鬟過來收拾了下去。
辛氏委委曲曲地微擡了頭,向國公爺望過去,卻正好和國公爺望過來的森然目光對了個正着。辛氏就不由打了個寒戰。
然哥兒便過去將辛氏攙了起來,扶着她去了左邊的桌上坐下。又給她倒了杯溫熱的黃酒,讓她暖暖身子。
辛氏這才緩過勁兒來,就對然哥兒道:“二少爺,你回自己桌子上去吧。姨娘沒事。”
然哥兒點點頭,道:“姨娘自己小心。”也就回去了。
這邊小程氏看見然哥兒和辛氏母子情深,心裡就很不自在,便拿起帕子掩住嘴,微微地咳嗽了幾聲。也站起來,搖曳生姿地往中間的主桌旁去了。
今兒除夕,小程氏一心想豔觀羣芳,就穿了新做的鵝黃緞面繡淡色纏枝梅花的窄袖褙子,下面配着海藍色十二幅湘裙,裙邊都鑲着紫色水貂皮毛,配上紫色水晶的頭面,襯的她臉上紅粉霏霏,紅脣鮮豔欲滴。在自己院子裡打扮的時候,曾自認爲就是那四夫人安氏也不及她今日顏色好。誰知到了吃團圓飯的地兒,就見那安氏穿了一身酒紅色絲絨面子銀狐裡子的掐腰通袖小夾襖,下面一襲從腰身自然而下,至膝蓋處向後面散開的魚尾一樣的裙子,卻是鴉青色絲絨面子黑狐皮裡子。走起來路來,腰身嫋娜,步步生蓮,生生將小程氏的精心裝扮比了下去。
小程氏心裡早就浸了一缸醋在裡面。這邊走到了主桌旁,小程氏就先給太夫人、國公爺和大夫人行了禮,又說了幾句吉利話,卻是好彩頭。太夫人才心情好轉了一些。
國公爺便溫言道:“你回那邊桌上去吧。這裡丫鬟婆子都在,不用你伺候。”
小程氏就用玉白的小手掩住嘴,輕笑道:“婢妾也要給這邊桌上的各位主子都敬一杯酒,纔是過年的意思。國公爺就允了婢妾吧。”
國公爺只微微皺了皺眉,便不再說話。
小程氏就當國公爺允了,拿着酒壺一一敬過來。
等到了範四爺和範四夫人這邊,範四爺就要幫四夫人擋酒。
小程氏便嬌笑道:“四爺真是爲四夫人着想。不過這過年的頭一杯酒,卻是別人替不得的。不然可要折了福分。”
範四爺不好再攔。
安解語在旁邊很不耐煩。她的左手卻是扭到了,剛纔不覺得,現在疼得有些厲害,一點勁兒都使不上,就不想喝酒,只在心裡暗道:“只要你不來招惹我,就是我的福分了。”
小程氏卻沒那麼容易放過安解語。便自作主張拿了她的酒杯,斟了一小杯酒,雙手舉着送到安解語面前道:“四夫人,請!”
安解語只揉着左手腕,勉強笑道:“讓小程姨娘費心了。先放下酒,我等一會兒再喝。”
小程氏不依,便道:“四夫人執意不喝,卻是不給我們國公爺和大夫人面子呢。”
安解語手腕疼得很,再沒什麼心情跟小程氏敷衍,只笑着搖頭拒絕。
小程氏卻也不生氣,便自己放下酒杯,道:“四夫人可是手疼得厲害?想是脫臼了?--這可得馬上端上骨頭,不然以後可是會出麻煩的。國公爺以前教過婢妾正骨的手法。要不要婢妾給四夫人看看?”
安解語便有些遲疑地看了範朝風一眼。範朝風看她疼得厲害,剛纔就讓人去外院叫大夫去了。只是現在是除夕,也不知能不能找到得力的大夫,現在聽小程氏毛遂自薦,又知道大哥是個有本事的人,說不定就有什麼特殊的正骨手法教給小程氏了。--這府裡誰人不知,國公爺心上的第一人便是這小程氏。
範朝風便衝她點點頭。
安解語就伸出左手腕到小程氏面前。
小程氏只覺得眼前一道白光閃過,就看見一支完美無缺的玉腕伸在自己面前,只左側面有微微的紅色,其實看不出到底傷在哪裡。小程氏便伸出右手,在安氏的傷處捏了捏。入手處,卻是軟糯異常,似乎連骨頭都是酥的。小程氏雖是女人,握着這樣的手腕,心裡都不由一蕩,一時嫉妒心起,便在傷處使勁揉搓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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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謝陳亭珍、finis1833、愛磊磊的小女子和書友100406160916554的打賞。*_*
明天早上加更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