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天遣
那是正熱的大夏天,在學校裡一場衝動的報復,使任小兵他們燥熱的身子無處發泄。
他們到了裡學校一牆之隔的東坑,歡快的褪去衣服,跳到了水裡。到了水裡,一幫十幾歲的孩子嬉笑怒罵,打打鬧鬧,完全釋放了。
也許應驗了一句話:老天爺讓你滅亡就先叫你瘋狂!任小兵自持水性好,東坑方圓百十米的距離,任小兵愣是遊了兩個來回!其他幾個水性差點兒還爲他們的頭頭起鬨打氣。
“任小兵,,你是最棒的!你要是在這東坑裡再能遊個來回,反正也不上學了,哥幾個推你爲大哥,領着我們出去闖蕩世界去了!拜拜了!”有個大個的孩子起鬨叫嚷着,其他幾個也歡呼雀躍迎合着。
年輕氣盛的任小兵興奮異常,豈有不敢?他讓人找來一個麻桿,不知從哪兒找來一點煤油沾上一件破毛巾,點着了火,他高聲叫喊着:“爲了勝利,前進!”就跳進了大水坑裡,往前游去。
後邊跟着的只有兩個也往前游去,不一會兒,就見游回來一個,咬着牙,憋着紫紫的臉,爬上坑沿兒喘着粗氣說:“嚇死我了,游到中間了,啥都看不見,不知道坑邊兒在哪兒!”
坑沿上站着的幾個孩子還起鬨嘲笑着那個半道折回的人:“孬犟了吧?看人家任小兵,說不定快游到對岸了!等着勝利的消息吧!我們的司令!”。
在漆黑的水面上一個火點忽上忽下的往前移動着,其他幾個同學小孩還在爲任小兵搖旗吶喊,鼓譟加油。
他們喊累了,也看不見那個火點了,都以爲任小兵已經游到對岸了,說不定任小兵會神出鬼沒的從旁邊悄悄地溜過來嚇他們一跳,任小兵以前就這樣幹過!
然而,這次他們沒有等到驚喜,而是長時間的等待和喊叫。他們到了東坑的對岸也沒找到任小兵,而那個跟着任小兵一起游過來的同學此時正喘着粗氣,傻傻的趴在水坑邊。
他們問任小兵躲在哪兒了,這個孩子搖搖頭說不知道。他們推測,肯定是任小兵在捉弄大家,好顯得他本領大!難道他自己一個人回家了?也許他已經躺在被窩裡呼呼大睡了。
幾個學生看天也漸漸亮了,東坑的水面上安靜的只有幾個早起的水鴨子在遊動。他們也都玩鬧的累了,穿起衣服要回家了。
任小兵的衣服還在那裡,有一個同學拿起來,他家離王家大院不遠,順便給任小兵捎走。
那個同學到了王家大院,正趕上任小星出門來準備到縣一中上早自習,於是那個同學就要把衣服給任小星。
“小星哥,這是小兵的衣服,我給捎回來了。”那人怯怯的說。
“小兵呢?他一晚上沒回來,我正要去找他吶!”任小星詫異而警覺的問。
“他不是早回來了嗎?”那個同學更是驚恐的有些不知所措了。
“你們幹什麼去了?看你一身的泥巴,溼漉漉的頭髮,到哪個坑裡洗澡了?快說!小兵怎麼了?”任小星越問越緊張,他預感到弟弟情況不妙。
“我們,我們幾個昨晚在東坑洗澡了,任小兵說游到對岸,我們沒見到他,以爲他回家了。”那個同學說話已經是結結巴巴,嚇得渾身打哆嗦了。
“壞了,你們不知道東坑多深啊?誰都沒摸到底過!”任小星說着撒腿就跑,跟在後面的那個同學還在上下牙嘀咕着:“小兵水性好,他說遊幾個來回小、小菜一碟!”
“他還要遊長江呢!傻瓜!一羣傻瓜蛋!”任小星簡直是氣急敗壞了,瘋跑着到了東坑。
東坑的水面很平靜,渾濁的水被幾個鴨子游蕩的有幾個漣漪。任小星站在坑沿兒邊上,無助的看着,哪裡還找得到任小兵?
幾個人正在坑邊尋找着,旁邊的村民聽說昨晚上有小孩淹死了,正準備想法打撈呢。
緊接着,任藝慶和趙曉娟發瘋癲一般來狂跑着到了東坑,望着一坑渾濁的水,哪裡還見得到兒子的影子?
“小兵,兒啊,你躲到哪兒去了?娘來看你來了,你出來叫娘一聲,娘給你做好吃的啊!”趙曉娟聲淚俱下,對着大坑的水面撕心裂肺的哭喊着。
東坑周圍的幾戶人家都出來了,有的上前勸慰着:“多少年了,只要水大了,都有小孩在這裡下水洗澡,年年有淹死的,誰知道水下住着個啥鬼!你孩子啊,八成也是叫他抓住腿了,跑不上來了。等幾天吧,你的孩子就會漂上來了。”
任藝慶聽了,直氣的背過氣好幾次,幾次要跳到坑裡去打撈兒子,被衆人攔住。
等任藝慶問清這幫和兒子一塊游水的孩子是怎麼回事兒,知道是兒子被學校開除,氣不忿纔來東坑水裡發泄。
他馬上帶着任小星到了學校,找到校長,非要學校賠他兒子命不可!
趙曉娟已經發瘋似的沿着整個東坑跑着,望着那渾濁的一坑水,絕望的呼喊着小兒子的名字。
“小兵,你去哪兒了?娘還等着你吃飯吶。快回來吧,別在外面瘋玩了。”趙曉娟一會兒哭,一會兒笑,又扭頭拉住兒子的同學,“小明,小耗子,你們昨晚不是還和俺家小兵在十字街頭打鬧玩耍嗎?你一定知道小兵藏哪了,趕緊給俺叫他出來吧,俺給你們做好吃的!快去找他出來。”
嚇得小明和叫小耗子的倆孩子哆哆嗦嗦的說不出話來,不住地往後扯着身子。
隨後跟着跑到東坑的魏淑仙見到了,趕緊摟着趙曉娟,知道她是想兒子已經魔怔了。
“娟兒,你醒醒,小兵在坑裡洗澡了,還沒找到呢,你先彆着急啊,這不有人正在下水找呢。”魏淑仙安慰着趙曉娟。
“你胡說!”趙曉娟忽然發瘋似的掙脫魏淑仙的雙手,一把推開,“俺小兵是個乖孩子,他纔不到坑裡洗澡呢,你兒子纔在坑裡洗澡呢!”
魏淑仙這時也不和趙曉娟計較,畢竟是一個院的,又是要好的,曾經啊,可誰家出了這麼大的事兒也是人命關天啊!一個活蹦亂跳的半大小子說沒就沒了,是不是在坑裡啊?活不見人,死不見屍。
“娟兒,小兵平時淘氣慣了,是不是和人開玩笑玩兒,說不定這時早不知跑到哪條街裡偷着正吃早點呢!還是叫人到城裡去找找吧。”魏淑仙開導着已經氣的歇斯底里的趙曉娟。
趙曉娟聽到了,忽然明白似的,嘴裡哆哆嗦嗦的說:“對對對,俺這個龜兒子淘氣精,他一定是和同學捉藏母呢,嚇唬他們呢!”說着,趙曉娟就“撲騰”一下子跪在坑沿地上,對着滿是站着的看熱鬧的人大聲喊着:“老少爺們,大娘嫂子,求求你們,幫着俺去找找俺兒子吧,找到了就說你娘找你吃飯吶!別在外面玩了啊!俺在這裡給你們磕頭謝了!”
趙曉娟這樣說着的時候,就有幾個同學真的跑出去找了,他們也不相信任小兵會淹着,數他水性好!
幾個上歲數的老人聽了搖搖頭,看着眼前這個傷心欲絕的當孃的語無倫次的訴說着,心裡知道十有八九孩子已經淹死在這東坑了。
每年這個季節的時候,東坑的水被四面八方街道導流進來的雨水灌得滿滿的,這是過去造城時,專門在古城四個角設置的排水蓄水坑,爲了不使街道被水淹。年年有大人孩子在坑裡洗澡的,淹死人已是不稀罕的事兒了。
趙曉娟在魏淑仙陪同下離開東坑,到街上去找了。趙曉娟一步一回頭,生怕兒子會從坑裡爬出來喊她娘。
任藝慶和大兒子任小星站在學校教導處的門口,等着校長出來給個說法。
屋裡有校領導班子成員和派出所的警察,以及街道的幹部正在緊急開會,討論怎樣給任家一個處理意見。
往年出了學生淹死的事故,學校都是幫着孩子家長處理善後,儘可能安慰和減少失去孩子的痛苦。可這次任家孩子不是在學校出的事故,而是在下學後發生的,而且任小兵還是被學校開除的學生,更嚴重的是他竟然砸壞了學校的教導處的東西,屬於破壞分子了。
本來與學校無關,可任家大人一口咬定是學校開除孩子在先,惹惱了兒子才發泄到水裡,不然憑兒子的水性根本不會淹死。
說到開除,學校還在想報警。看到教導處凌亂的場景,校長大怒,正準備懲治這幫胡作非爲的學生呢。結果,任小兵竟然被淹死了,任家找到學校來鬧事了。
一會兒,從學校教導處走出來幾個人,學校校長正要和任藝慶解釋什麼,沒想到任藝慶一眼看見這幾個人裡邊竟然有徐達年,他沒想到徐達年會出現在這裡面,他不是已經被撤職調走了嗎?怎麼兒子死了他要參與進來?任藝慶認定徐達年和他是冤家對頭,有他出現的地方都是對他不利的。
徐達年怎麼摻呼進來這裡面來了?他其實一聽說是趙曉娟的兒子淹死了,只是憐憫了一小會兒,就唯恐躲之不及呢。
怎奈頂替他擔任街道主任的是同一科室的劉大姐,一個女同志剛上任,就遇到了這檔子麻煩事兒,還搞不清街道居民誰跟誰是什麼關係,認識沒幾個人。她情急之下就把徐達年死纏爛打,拉過來幫着她處理這事兒,想當然地認爲徐達年認識的居民多,和學校,學生家長都說得上話,處理起來得心應手。
任藝慶一把就把校長拉住,瞪着血紅的眼珠子質問:“我兒子死了,憑啥要這個人來處理?”
校長沒搞明白咋回事,家長說的“這個人”是指哪一位。等他順着任藝慶的手指的方向,才知道說的是徐達年。
“呵呵,徐主任不是街道老幹部,聽說和你也都認識。這次來多虧了他的意見,替你家想的周全。”校長討好地說。
“我呸!”任藝慶聽了就好像吃到嘴裡一隻蒼蠅,差點沒吐出來。
“我不相信!少拿假話糊弄我。反正你們得賠我兒子!我兒子就要考大學了!都是你們的狠毒,害的任家沒了念想!”任藝慶越說越來勁,要找人拼命死的。
“任藝慶,別胡來!”徐達年一步上前要擋在校長的面前,制止他的衝動。
“滾一邊去,你還以爲自己是個大瓣蒜?少給我裝大尾巴狼!”任藝慶嘴裡不乾不淨,想一把推開徐達年。
徐達年軍人出身,碩健的體魄哪是任藝慶可以撼動了得的。
“任小星,拉住你爸爸。這是學校,有事兒說事兒。”徐達年拉住任藝慶,叫着他的兒子任小星。這時,派出所的警察也過來拉開他們。
正在這時,在大街上找兒子的趙曉娟和陪着她的魏淑仙趕了過來。她們聽說任藝慶正在學校鬧事兒,生怕再出大亂子。當看到學校教導處門前亂哄哄的,似乎任藝慶在和徐達年糾纏在一起,要動手打起來了。
兩個女人不明就裡,滿腹猜疑地趕緊擠到跟前,見着任藝慶,趙曉娟上前問:“三兒,俺兒子小兵找到了?俺說小兵不會死的,他藏到學校來了是不?”趙曉娟魔怔地說,“俺做好飯了,等着一家人吃飯呢。”
趙曉娟這樣喃喃的說,看着周圍的人沒有回答,她無助的眼睛裡四處張望着想得到準確的答覆,周圍的亂哄哄的人一下子都安靜了下來。
魏淑仙聽了,心裡好像被揪了一下,眼睛裡的淚不自覺地流了出來。
徐達年看到這個平常精明乖巧的女人,在這一刻可憐楚楚,乞求着人們給她一個兒子還活着的“好信兒”。他想上前安慰她一下,人死不會回來,該怎樣解決善後的事兒吧。
可他遲疑了一下,在這個時候,似乎他的話會更刺激到任家每一個人的。當他一眼看到魏淑仙的時候,眼前一亮,伸手拉住她,小聲說:“仙兒,你來的正好,趕緊把趙曉娟一家勸走,孩子已經死了,大人不能再來學校鬧事兒了,不然會惹麻煩的。”
魏淑仙沒問過多,點點頭,似乎明白了徐達年的好意,是對趙曉娟一家的好。儘管她知道在這時勸慰趙曉娟是無濟於事,可她還是趕緊上前拉住趙曉娟。
“娟兒,咱還是去到東坑那兒再尋尋吧,你叫任藝慶也別再這裡費勁了,沒用。趕緊找人打撈,找到孩子再說,哪怕就是沒了,也得見到人兒啊!”魏淑仙情誼誠懇的說,說着她還止不住的淚留下來。
她的眼前還晃動着任家二小,一個活蹦亂跳的小機靈鬼,搗蛋痞子,咋說沒就沒了?
此時孤立無援的趙曉娟心裡已是悲痛萬分,看到站在學校裡周圍的人的失落而同情的眼光了,就知道自己的孩子真的是沒了。剛纔尋找兒子還有的一絲希望的她徹底絕望了。
當仙兒勸她趕緊到東坑去打撈到兒子的身子時,才似乎明白在這裡費什麼功夫。
“對對,俺在這兒幹嘛?俺兒子小兵說不定嚇唬娘,氣猛子藏到水裡逗着玩呢,這會兒游上來,偷笑呢!搗蛋慣了,是不?仙兒。”趙曉娟嘴裡嘀嘀咕咕說着,拉着任藝慶就急急忙忙的跑出學校去了。
被媳婦死命的拉着的任藝慶還要想對着校長說什麼,卻不由自主的往學校外跑去。
臨走,任藝慶還恨恨地看了徐達年一眼,不知道他讓仙兒給娟兒說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