沅江上的漂浮的屍體和濃稠的血液混合在一起,在殘陽的照耀下江水中映出的人臉如厲鬼一般,但沒有什麼人是驚惶失措的,只是機械般的拿着武器。
他們叫喊着,奔跑着,又有許多人倒了下來。
這些堅強漢子好似不知道自己在做些什麼,他們只是機械般互相拼殺。
這是徵西府的兵士第三次打到沅江畔了,佟嚴與安魁互相呼喊,兩人已經不再要求兵士們穩定的陣型了,因爲所有人都膠着在一起了,這是一場悲慘的戰鬥,對面連半死不活的顧清風也出現了。
只見顧希風豎起長槍,繼而呼嘯着的顧氏兵馬拖着長長的光芒劃破即將到來的黑暗。
佟嚴回頭看了一下躺在溝壑邊沿的莫更等人,又看到卓白陵已經滿身披掛,甚至都已經覆上面甲,他知道卓白陵也準備出城了,戰場上到處都是濃煙和遠處的衝殺聲。
突然騎兵和槍兵糾纏在一起,更加重了紛亂的程度,一聲巨響讓馬兒也驚跳起來,徵西府的兵士被受驚的戰馬踐踏,地下到處是哀嚎聲。
不管顧希風也好還是佟嚴也罷都是陰沉着臉,一副冷漠的態度。
顧清風的半靠着戰車上坐着,看着兵士一個個的臥倒在地上,她知道大家都已經是強弩之末了,自己拼着命施展了星羅棋佈,哪裡想到溝壑的水中竟藏下了一隊兵士,直接讓星羅棋佈的作用削減了不少也給徵西府的兵士衝殺創造了機會,她盡力了。
夜幕降臨,最後一次的衝殺在沉悶的號角聲中結束了,雙方都退回去舔傷口,這一天的硬碰硬雙方在戰場留下了近萬人的屍體。
“卓帥,今天過去了。”佟嚴累的眼睛都失神了,努力的擠出點笑容。
“辛苦了,下去讓醫官看看傷吧。”不是卓白陵無情,是實在不知道說些什麼纔好,他無法向將士們保證什麼,因爲他自己也不知道明天會遇到什麼。
今日在戰場親自見識了什麼是星羅棋佈,若不是提前佈置三條溝壑在水中藏兵沅陵城怕是要塌陷一半了,這一場鏖戰徵西府的兵士們硬生生的將顧氏人馬擋在了沅江岸邊,付出代價之大,兩個都尉,四個校尉全部戰死,就連安魁也受了不輕的傷。
莫更一身溼漉漉的上來剛好碰到準備下去的佟嚴,兩人對視一眼也沒說話,兩人因爲職責不同一向是互相看對方不順眼,佟嚴惡心明鑑司的陰狠,莫更輕視佟嚴的無腦,可今天兩人的眼神中充滿了敬意,佟嚴敬佩莫更戰場衝殺的英姿,莫更佩服佟嚴死戰不退的信念。
“卓帥,三道溝壑已經加固完畢,只是損傷太大,今夜的值守恐怕是做不到了。”莫更實話實說,這個時候沒必要硬扛着,嘴上扛得住,實際上撐不來,拖累的是大家。
卓白陵迴應給莫更一個牽強的笑容:“莫少監辛苦了,值守的事情我來做,你趕緊下去休息,明鑑司的飛鴿來了,你看看有什麼消息。”
莫更心裡一緊,連卓白陵都沒看懂的消息一定是絕密中的絕密,也不說話,匆匆一抱拳便下去了。
還沒來得及下去,莫更的親隨便迎上來將密信交給莫更,莫更快速瀏覽的一遍,本來苦大仇深的臉龐竟然綻放了笑容,也不顧及禮儀,轉身大叫道:“卓帥!卓帥!右衛大捷!陳指使陣斬一萬,輕取芷江!”
卓白陵聽到這聲音差點以爲自己做夢了,右衛大捷?還輕取陣斬一萬?居然還輕取芷江?陳之慶是神嗎?
卓白陵也不顧身份,連忙問道:“你確定是右衛取了芷江?!”
莫更如同小雞啄米般的點頭,根本無法掩飾住自己的興奮之情,而後再仔細的看了一眼信報,確定的說道:“昨夜右衛殺進芷江,斬殺了芷江守軍一萬人。”
“哈哈哈!好!好!好!”卓白陵大笑之後大叫三聲好,雖然不知道陳之慶怎麼做到的從漵浦到的芷江,但芷江郡的陷落定然讓曹隸寢食難安,馮幽退軍是一定的了。
“傳令南城守軍與東城換防!”卓白陵底氣十足的下令,既然馮幽來不了了那麼也不用藏着掖着了,明天與顧氏好好較量較量。
卓白陵瞬時的輕鬆陳之慶是無法感受到的,三千人化妝分批不分晝夜隱匿藏行的趕到芷江城,憑着最後一股氣力趁夜拿下芷江,三千人在城中與萬人的守軍拼殺了一整夜在措手不及以八百人的代價斬殺了近五千人,餘下的敵軍見到瘋狂殺戮的徵西軍嚇得早早的丟下武器投降了,爲了不給自己找麻煩陳之慶把所有的投降者都關進了軍營集中看守起來。
“指揮使,兄弟們都累得不行了,能否在芷江修整兩日?”親衛帶着軍中校尉們的提議來面見陳之慶。
“不行!”陳之慶果斷拒絕了,而後接着說:“明日下午我們必須趕到鶴州,不能讓曹隸反應過來。”
“可是我們能戰的不到兩千人了。”親衛忍不住說出來右衛的實際狀況。
陳之慶沒有因爲親衛的發問而生氣,緩緩說道:“我們去鶴州是騷擾曹隸,逼馮幽儘快回軍,後日清晨我們立即返回,押着這五千俘虜西進黔東。”
這種驚人的打法讓親衛傻眼了,這種長途奔襲陳之慶居然還想着進軍黔東,莫不是這位大爺瘋了不是?
陳之慶還真不是發瘋,大家的目光都鎖在了沅陵,黔東的思州本就防務不行,整個思州只有雄溪的玉屏關是關鍵所在,易守難攻,只要拿下玉屏,曹隸也好,黔東也罷,都會把目光轉移玉屏關來,就算是守不住,右衛這兩千多人逃出去不是問題,不過誰說一定守不住呢?
顧氏軍營中到處都是哀嚎之聲,此刻的顧希風好似聽不到外面的聲音,兩串淚珠掛在臉上,眼神中充滿了絕望與仇恨,他並不痛恨徵西府,他恨的是朝廷的背信棄義和顧氏對自己的漠不關心。
顧清風臉色白的嚇人,側躺着佝僂着身體衝着顧希風慘笑着,嘴角不斷地滲出鮮血,顧希風手中的絹布早已被血浸透,“哥哥,撤吧,援兵是不會來了。”顧清風說話的聲音幾乎是要斷氣了。
連續兩日兩次施展功法,顧清風的身體已經到了極限,顧希風一直盼望的援兵一個都沒到,而且派出的求援的士兵一個都沒回來,他不知道是回不來了,還是不能回來了,本來約定好的今日下午就會參戰的朝廷鶴州軍根本沒有出現在沅陵城,而星州答應的支援一樣是沒有到。
“撤,我們這一撤父親怎麼辦?我們這一房怎麼辦?”顧希風硬撐着說道。
“哥,”顧清風有些急了,伴隨着劇烈的咳嗽聲顧清風又噴出一口鮮血,起伏不定的胸膛竟然緩解下來,只是臉色更加難看了,已經完全脫相了,好好一個美麗的妙齡女子此刻枯槁的神色加上凌亂的頭髮竟如同旱魃一般。
只見顧清風掙扎的說道:“這兩路兵馬一定是遭到了阻礙纔沒能過來,我們再不撤就全部要埋在這了,再者說不管朝廷那邊如何,至少顧氏不會看着我們送死的,所以我們必須撤!”
顧希風哪裡還有主意,顧清風的話在他的腦中混亂的攪着,“往哪裡撤?回安化?”
“不能回安化!安化這時候在誰手裡都兩說,我們北上去武陵。”顧清風的語氣雖然柔弱但卻很堅定。
“爲什麼?安化應該還安全吧?”顧希風對顧清風的判斷第一次疑惑。
“哥哥,今年你沒發現戰場上出現的都是卓白陵的部下嗎?在溝壑中埋伏的兵馬用的都是東陽城的避水訣,雖說用的很粗糙,但一定是避水訣,我不能判斷蒙琰是不是在城中,但我確定的是葉伯懷一定不在沅陵。”顧清風詳盡的分析道。
“那葉伯懷會在哪裡?”顧希風問道。
“葉伯懷是徵西府的二號人物,按理說蒙琰率兵出征,葉伯懷一定會留守,但哥哥你想過沒有葉伯懷如果不在寶慶呢?”顧清風必須清楚的告訴顧希風現在的現實狀況。
“益陽!葉伯懷會不會去益陽了!”顧希風總算是聰明一回。
“哥哥說的不錯,只有葉伯懷有動作,星州的援兵纔到不了,這是唯一合理的解釋,若是益陽失守我們回安化的還有意義嗎?我們只有一條路北上武陵,武陵是我們唯一的希望。”顧清風已經聲若遊絲了。
“妹妹,不是我不願意相信你,只是我們來了沅陵損失了那麼多人就這麼灰溜溜的退了,不管是什麼樣的情況我們這一房都會擡不起頭來,明日,明日我定會拿下沅陵!”顧希風思慮了一下還是拒絕了顧清風的提議,在他心裡家族與父親的重量大於自己。
顧清風已經昏迷了,只是眼皮還在跳動,似乎還要勸阻她的哥哥,只是她什麼也做不了了。
顧希風慢慢的將毯子蓋好,而後默默的擦拭着自己的衣甲,小心翼翼的穿好甲冑走出營帳,小聲的叮囑帳外的侍衛說道:“你們四個一定要守護好小姐,不管明日如何,你們必須將小姐送回星州我父親那裡。”
“少爺!您···”一個侍衛聽出了決絕的味道想要問下去卻被顧希風阻止了。
“記住你們的使命,其他的都不要管。”顧希風嚴厲的說道。
就在這時沅陵城方向突然傳來馬蹄陣陣的聲響,還沒等顧希風做出反應,營中傳來巡夜的兵士的急吼:“敵襲!”
顧希風來不及再交代什麼,匆匆上馬迎戰,心中是一片悲涼涌上來,看來這次要自己面對了,躲不過去了,而後望了一眼顧清風的營帳提槍衝向外面。
卓白陵拒絕了佟嚴披掛上陣的請求,親自率領一萬兵馬向顧希風的大營發起夜襲,不多時雙方就交上手了,顧氏兵馬經過白天的激戰大多都已是疲憊不堪,卓白陵抓住這一點根本不顧左右的阻擊,領着人馬直接殺向中軍大帳。
不多時卓白陵就與顧希風碰上了,顧希風的槍法完全是不顧一切的打法就是要置卓白陵於死地,而卓白陵自從歸附蒙琰後很少親自上陣衝殺,一時間兩人打的膠着起來。
而顧氏的兵馬不如卓白陵帶來的軍隊精神好,不過一炷香的功夫就開始潰散了,顧希風見狀只能讓軍士且戰且退,退到沅江岸邊時本想過橋去到東岸,哪曾想到莫更早就把浮橋拆掉,顧氏兵馬毫無退路。
“昔日霸王背水一戰!今日顧氏子弟爲家園盡孝!”顧希風鼓足力氣喊道,可這喊聲並未有太多的迴應。
“徵西府的將士們!眼前就是荼毒星潭千年的顧氏,爾等還願意受他們的奴役嗎?!”卓白陵的喊聲更有市場,頓時迴應遍地開花。
兩軍也不再贅言,不多時就發出猛烈的撞擊,喊殺聲在沅江上空飄蕩,註定是一個不眠之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