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英一直不習慣住在大宅院裡,武岡郡守府中確實豪華舒服,石英雖然不覺得奢侈,但也想住在那裡,他覺得人過得太舒服會讓自己大腦停止運轉,他是將軍爲朝廷負有守城的職責,馬同將軍死的蹊蹺,他是馬同的親軍統領可偏偏那日卻被段皖叫去接收截獲的蕭彧的糧草,他不是懷疑段皖能夠截獲蕭彧的糧草,而是那日怎麼就那麼巧合。
事後退兵邵陵的時候他想和段皖打聽馬同遇刺時的具體原因,但段皖卻被調任廬州指揮使,曹隸接任後直接把他派到武岡駐守,他明白曹隸的意思,自己畢竟是馬同的親軍統領,曹隸不可能信任他,他對此倒是無所謂,留在寶慶也好,駐守武岡也罷,都是爲朝廷效力,並沒有什麼區別。
駐守武岡石英覺得還算輕鬆快活,畢竟與顧氏有約定,雙方之間相處的還算和諧,而且駐防零陵一線還算顧氏的天才將領顧曲風。
熟料風雲突變,蒙琰大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在雨季輕取臨武而後分兵去零陵,顧氏大敗,蒙氏兵鋒直指邵陵,虧得自己日常練兵修築城牆還算勤懇,即便如此也是有些吃不消了,重點還是缺糧,前些時日寶慶城還能通過水路運送糧草進來,不過已經連續五日不見寶慶來船了,他不懷疑曹隸這個時候會對他動手腳,他擔心的是武岡與寶慶之間的水路被蒙琰截斷。
“將軍,寶慶城那邊還是沒有消息,軍中的糧食已經不足三日了。”親兵的提醒打斷了石英的思考。
“城外什麼情況?”石英問道。
“很奇怪,昨日夜戰之後,本想白天還會來攻,但是對面卻是偃旗息鼓了,剛纔探報來回說是南城外撤的乾乾淨淨,對面的兵士竟然還有在河中釣魚洗澡的。”侍衛回道。
石英再次陷入沉思,這他孃的打的是什麼仗,不該打的時候死命的打,該打的時候卻休息了,而且這與前幾日的打法差異太大,完全沒有章法,難道是對面換將了?
“夫人,我還是派人送你回辰城修養,如果你不想回辰城,少南城也行,有岳父大人看着我也放心些。”蒙琰一邊伺候着蒼舒皓月喝湯一邊勸慰道。
“不回去,寶慶挺好的,你忙你的,我不會給你搗亂的。”蒼舒皓月撒嬌道。
“這是軍前,很危險,你有身孕能不能聽話些。”蒙琰耐着性子說道。
“滿城都是你的人,哪裡有危險,就算是有危險你別忘了我也是上過沙場的人,我不怕,再說你不是把酥梨派出去上戰場了,你就不怕傷了她三娘找你麻煩?”蒼舒皓月一副調侃的口吻。
“酥梨只是去送信,再說以她的水性自保絕無問題。”蒙琰辯解道。
蒼舒皓月突然盯着蒙琰看,盯了一會兒眯着眼睛說道:“你不會是打算讓女子統軍吧?”
“夫人果然聰慧,卻有此打算,若是能收服石英,我打算讓酥梨統領近衛,石英爲輔,這樣能夠儘快安定邵陵,也能讓軍中的新舊隔閡消除。”蒙琰沒有隱瞞。
“酥梨統軍還有兩層意思,一是封住我的嘴拒絕納妾,而是替酥梨解決四方關注的問題,對嗎?”蒼舒皓月並不相信蒙琰會只有穩定邵陵的想法,蒙琰做事一向喜歡留後手,酥梨一旦接任他的近衛統領,不管是誰都不可能再追逐酥梨背後的勢力。
蒙琰點點頭表示認可皓月說的話,而後說道:“還有夫人你且記住,我蒙琰命運多舛,幸得夫人不棄,我不可能再娶妻妾,所以你還絕了這個心思吧。”
蒼舒皓月心中一喜,蒙琰的情話從來都是這麼直白的,提議讓納酥梨爲妾一是想多爲蒙氏開枝散葉,更多的是試探蒙琰的真心,別看蕭彧與夏侯穎看似琴瑟和絃,但蕭彧府中卻已經有了三個側妃,四個侍妾了,而韶川郡公府只有自己一人,外面已經在傳韶川郡公懼內,算了不納妾便不納妾,辛苦自己多生幾個就是了,想到這,臉上發熱,扭捏的嗔怪道:“就你會說話,等我人老珠黃的那日看你還能不能說出口。”
蒙琰看見蒼舒皓月的小女兒姿態,心中癢癢起來,但看看皓月大着肚子,想想還是算了,說道:“夫人若真不想走,就幫我整理來往的文書信箋吧,前兩日聶桓已經和我抱怨人手不足了。”
“嗯,話說我們的郡公大人是看上酥梨還是石英了?”蒼舒皓月俏皮的說道。
“娘子軍最好,只能委屈石英了,我得讓天下知道,男女並無大不同,而且我的親軍負有監察之責,也算是替天璇營分擔一些,不好嗎?”蒙琰意味深長。
蒼舒皓月神色輕動,眉毛一挑說道:“你說的對,是該這麼做,希望酥梨這次能夠順利讓石英低頭。”
“將軍,東門糧行的東家求見。”一個親衛向石英通報道。
石英正研究哪裡有突破口可以衝殺出去一些人去謀生路,他判斷寶慶城基本上是沒了,沒有糧食運來,也沒有兵士逃亡過來,上游河道安靜的不正常。
這個時候居然還有糧商願意找過來這不正常,石英皺着眉頭說道:“前兩天我親自找他們,他們各種理由藉口不放糧,哭窮,這時候過來估計是發現城外今日沒動靜,來談條件了,我不想見他們讓他們和郡守談。”石英對商人一向鄙夷。
“恐怕不行,東門糧行的少東家指定要見您,如果您不願相信她立刻封門閉市,而且他們的少東家是個女子,只帶了賬房先生和一個護衛。”侍衛難爲道。
“封門閉市”這四個字還是提醒到了石英,現在這個時候只有有一家糧行做了這個舉動,怕是要波及整個武岡城,現如今城中百姓的糧食供應還是靠着各個糧行來維持,若是封門閉市百姓無糧,城中必然大亂,本來百姓對朝廷的軍隊就沒有什麼好感,一旦起了衝突恐怕局面會不可控。
想到此處,石英隱忍着說:“請她進來,我到底看看她想做什麼?!‘封門閉市’!”受人威脅,而且還是個商人心情總是不太美妙的。
蘇青帶着葉南和莫更一副商人的打扮緩緩走進石英的大堂之上,堂上所立的侍衛刀出鞘弩上弦的指着他們三人,說不緊張是假的,好在蘇青陪仲柔蘭見了不少大世面,而且郡公府的接待很多也是她出面做的,定了定神,笑着說道:“東門糧行蘇青見過石將軍。”蘇青夾雜着剛學會邵陵話和零陵話夾雜着說,這樣能省下石英的猜疑。
石英目光不善的盯着三人也不說話,只見侍衛小聲說道:“我們查過了東門糧行是零陵商戶蘇家的。”
“蘇小姐,零陵現在可是辰國的地方,你就不怕本將軍把你當間諜給綁了嗎?!”石英嚇唬道。
蘇青撲哧一笑,說道:“石將軍是當我好嚇唬嗎?蘇家在零陵爲商多年,便是寶慶城也有我們蘇家的商號,曹刺史也沒把我當間諜,您卻是何故?”
見嚇唬不到,石英心中還算比較佩服蘇青,神色緩和下來硬聲道:“蘇小姐,城中糧商都不願借糧給軍中,你有什麼條件就直說吧。”
“沒有什麼條件,東門糧行的糧食盡數都給軍中,將軍現在就可以讓人過去接收,莫先生你把存糧給將軍說說。”蘇青淡淡的說道,波瀾不驚。
莫更?莫姓不常見,剛好石英知道零陵莫氏,馬同還在時與莫家有過交往,後來莫家得罪顧氏被抄了家,家族子弟散落他鄉不知蹤影,原來竟是效力了蘇家了。
“東門糧行現存糧共計六千擔,可供大軍三日口糧。”莫更一副商人市儈的模樣。
這種商戶的氣質是裝不出來了,不過糧行這麼大點地方哪裡能存的了六千擔,疑惑道:“莫先生,你是欺我不懂商行運作嗎?以貴號在武岡城的能力可裝不下這麼多糧食。”
“將軍勿急,糧行當然存不下這些糧食,這些糧食在···”莫更剛要說出來卻被蘇青攔下。
“莫先生,慎言,你說的太多了。”蘇青故作神秘。
“蘇小姐什麼意思?”石英的興趣被挑起來了。
“將軍,你軍中缺糧,我手中有糧,若是被有心人知道了,您覺得還能保得住嗎?再說價格也沒談,您覺得呢?”蘇青神情略帶緊張的說道。
石英有些尷尬,知道自己太急了,軍糧不管在什麼時刻都是機密,自知失言的石英抱拳道:“蘇小姐提醒的是,價格好說,請蘇小姐進內堂一敘,”說完對侍衛說道:“備茶,讓人守住內堂周圍,我與蘇小姐有要事相商。”
兩人進了內堂坐下後,蘇青喝了一口茶皺着眉頭,說道:“將軍,您這口茶還真是苦。”
石英壓着鄙夷的心情,擠出一絲笑容說道:“軍中自然比不得蘇小姐的家中,還請湊合吧。”
“好,看來石將軍是心急了,我們的糧草在南河道三十里處,石將軍可自取。”蘇青笑着說道。
石英蹭的一下子站起來迅速抽出腰間的佩劍指向蘇青,警惕的問道:“你說的地方是對面的營地,你到底是誰?!”
蘇青張這雙手以示沒有敵意,從懷中慢慢的抽出一封書信示意石英看看,石英監視的神情一直盯着蘇青,一邊用劍挑起那封書信到自己手上。
看完後複雜的神情在石英的臉上不斷的變化,而後反覆的又看了幾遍,確認後失落的對還在艱難品嚐的蘇青說道:“這是真的?”
“我沒必要騙你,郡公更沒必要爲了一個武岡城去構陷我們當朝郡王,信與不信全在您一人。”蘇青輕輕放下茶杯。
“帶我去見蒙琰,我要當面問清楚。”石英依然不能相信馬同的死就是朝廷重臣聯手蕭彧做的。
蘇青搖搖頭,“不行,寶慶城已被郡公拿下,你只有兩個選擇,死戰或者起義。”蘇青故意在“起義”上加重聲音。
“起義?爲何不是投降?什麼意思?”石英不解。
“字面意思,郡公希望你好好想想這朝廷還值不值得一保,當朝大將被人玩弄股掌之間。”
“難道辰國就值得一保?”石英還是不願輕易放棄。
“辰國立國後南境百姓安居樂業,想必你是知道的,大軍北上以來,明察秋毫,從不擾民,百姓莫不夾道歡迎,這武岡城中的百姓有多少是向着朝廷的?”蘇青一字一句的刺激着石英。
石英猶豫了,房間安靜了下來,蘇青不緊不慢的沖泡茶水,嘗一口不滿意了倒掉繼續沖泡,終於在第七次倒掉茶水的時候聽到石英緩緩說道:“郡公有什麼條件?”
“郡公邀請你和你的屬下入白澤軍爲親衛營。”
“郡公就不怕我趁機殺了他向朝廷邀功?”石英反問。
“石將軍會嗎?”蘇青站起身來,她知道了石英的選擇。
“哈哈哈!郡公以命相托,石英願意效命!”剛纔的起義決定還有被逼迫的成分,而現在蒙琰讓他進親衛營的邀請讓他徹底放下心中的芥蒂。
“嗯,既然將軍做出了選擇,我也該去通知靳騫將軍了,大軍入城後將軍可直接率部下與我沿河北上直接去寶慶城面見郡公。”蘇青說完直接推門準備出去。
“敢問蘇小姐真的叫蘇青嗎?”石英突然問道。
蘇青轉頭狡黠的一笑說道:“是啊,我就叫蘇青,”而後腳踏出門口的說道:“對了,石將軍我愛吃酥梨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