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色殘陽在漸漸消失,雙方就這樣死死對峙着,沒有任何一方撤退,也沒有任何一方衝殺,武岡城外兩水交匯處的浮屍體足矣讓河水斷流,兩隻猛虎的凝視對峙,誰也不願意先行脫離戰場,落幕的陰風開始怒嚎,它在喚醒死去的靈魂。
“將軍,這麼下去不是個辦法,武岡的兵士瘋了一樣的衝殺,根本是不惜命,從早上到現在至少丟了近千具屍首在水裡了,我們也損失了三百多人。”作爲天樞營副將的路平有義務提醒靳騫。
靳騫何嘗不知道這麼硬拼不划算,但是武岡的守軍像瘋狗一樣死死的咬住自己,根本不給自己喘息的功夫,這是天樞營第一次獨立作戰,主營那裡不會有援助,自己出發前是和蒙琰打過包票的一定在半個月內拿下武岡,可現在武岡兵士的情況超出了自己的預期。
天樞營是整個白澤軍僅次於搖光營的存在,即便是全騎兵的開陽營地位也在天樞營之下,臨武之戰的時候天樞、開陽兩營發生摩擦的時候蒙琰也是表現出對天樞營的偏愛,靳騫明白餘賡對自己不滿,臨武之戰後兩營之間發生過多次衝突,最後蒙琰不得不出面控制局面,若是武岡拿不下了自己丟人不說,整個天樞營都會被嘲笑,同爲降將的卓白陵私下跟他談過,希望他在十日內拿下武岡然後到寶慶城會和,看着形勢武岡的陵朝兵士打算死守。
“路將軍,武岡守將石英是什麼來歷?”靳騫心想既然強攻無效,不如想想別的辦法。
“石英,寒門出身,第一次零陵之戰的時候他還是馬同的親軍統領,曹隸接任邵陵刺史後就讓他駐守武岡,他對我們是沒有好感的。”路平知道靳騫想做什麼,石英雖是出身寒門,但馬同對他有知遇之恩,馬同被展川郡王刺殺後石英曾放言要踏平南境,活捉蕭彧爲馬同報仇,所以想在出身上做文章基本不可能。
“路將軍,若是偷襲你有幾成把握?”招降無用那麼只能換種方法去打,這樣硬碰硬時間久了誰也受不了。
路平搖搖頭,“將軍行不通的,武岡城三面臨水,一面靠山,天然的要塞,沒等我們爬到山上兵士的體力也耗完了,哪裡還有戰力偷襲?”
“三面臨水?葉帥麾下有不少水兵,路將軍你回一趟大營請葉帥撥付三百水兵。”
路平翻了個白眼,心道:“你信誓旦旦的保證能拿下武岡,現在去大營求援卻讓我去,真是會做人。”不過爲了少死點人去就去唄,誰讓自己只是副將。
正在路平帶着侍衛剛出營門,從東北方向來了一批兵士,侍衛們頓時緊張起來,待看清楚後才放下戒心,這是白澤軍的白甲紅袍,只是這是哪個營的人怎麼看着這麼懶散。
自東北而來,大約五百多人,必然是從大營方向過來,雖然慵懶散漫,但卻是甲冑兵器俱在不像是敗退,帶着路平催馬上前準備搞清楚情況。
“這裡是天樞營重地,敢問兄弟們是哪個營的?”路平立馬橫刀擋在前面。
這時一個着甲佩劍的女子從人羣中閃出來有些不滿的說道:“玉衡營校尉蘇青奉韶川郡公命前來支援。”
路平懵了,一是女子爲將這還是第一次見,雖說南境女子尚武,但走出閨房從軍卻是不可能的,大多數習武的女子最終都是給世家小姐侍女,這女子形象氣質俱佳,舉手投足間不像是侍女反倒像哪家的小姐,而且自己是準備回大營求助,但看着情況大營似乎已經料到武岡的困局了,再說這蘇青是誰?沒聽說過這號人物啊!
“蘇校尉,不是在下懷疑什麼,只是戰場兇險,還請蘇校尉證明下。”路平一副爲難的神色。
那個叫蘇青的女子並沒有因爲路平的爲難而發怒,只見她從腰間解下一塊令牌丟給路平。
路平接過令牌後只看了一眼便立刻下馬,單膝下跪朗聲道:“見過大將軍特使!”
蘇青就是酥梨,在她的慫恿鼓動下蒼舒皓月終於同意一起出逃到白澤軍中,本想秘密前行,熟料還沒出少南關就被發現了,守將自然是不敢對郡公夫人怎麼樣的,只能恭恭敬敬的一路送到大營,氣的蒙琰直跳腳。
在蒙琰一句接着一句訓斥的時候蒼舒皓月突然肚子疼,這可嚇壞了蒙琰,一頓道歉賠罪的,在吃完了兩斤牛肉後肚子居然不疼了,衆人都在誇獎小公爺好胃口,連醫者都說小公爺強健,夫人一路辛苦累着了,需要好好休息纔是,關於出逃的事自然也就拋之腦後了,對於酥梨的行爲蒙琰的處理就是將她扔給葉伯懷。
就在酥梨肆虐玉衡營的時候卓柏青傳來武岡戰況的時候葉伯懷想起酥梨出身仲氏,水上的功夫自然是有的,乾脆一杆子給她支到靳騫那裡去,這種仲氏出品的瘋女人估計也只有靳騫能對付,葉伯懷當即決定給酥梨一個校尉的官職給她打發走,並且親自送她到營門外,在營門口的時候葉伯懷的侍衛發現一向酒葫蘆不離手的葉帥竟然把葫蘆遺忘在軍營裡了,這是何等的女子竟讓毒舌的葉帥煩惱,侍衛心中暗暗下定以後見了這女人能躲則躲,躲不了就裝死。
蘇青進了天樞營面見靳騫的時候,靳騫一臉的不痛快像是很久沒去茅房了,“蘇校尉,郡公有何指令?”
“嘖嘖嘖,天樞營精銳名不虛傳,這仗打得好!”酥梨毫不客氣的嘲弄道。
“蘇校尉是奉令來嘲笑在下的嗎?!”靳騫本就對女子統兵不滿,再聽到酥梨尖酸刻薄的言語更是怒火中燒。
“呦呦呦,生氣了?您還有面目生氣,若不是看天樞營遲遲不能展開局面,我纔不會過來。”酥梨的嘴也是得理不饒人,比起仲柔蘭有過之而無不及。
靳騫被氣到語塞,眼睛裡都冒着火氣,站在一旁的路平趕緊搭腔道:“敢問蘇校尉有何良策?靳將軍也是顧惜軍士的性命。”
“這話說的還在理,葉帥說了兩個辦法,一是沿水偷襲,二是這個。”說完便讓人將她帶來的箱子打開。
路平原以爲箱子裡都是些女人的用品便沒太在意,誰知這箱子裝滿了一封封的書信。
“這是?”路平問道。
“這是秘密武器,你們自己看看就知道了。”蘇青故作神秘的說道。
“敢問蘇校尉,葉帥說的沿水偷襲可能沒那麼容易,蘇校尉怕是不瞭解這裡的情況吧。”靳騫悶聲說道。
“誰說沿水偷襲就一定要動刀槍?你們這些男人除了打打殺殺還懂什麼?”蘇青一臉不屑的說道。
這就怒了,好歹靳騫也是一營的指揮使,被一個校尉還是個女人指着鼻子奚落,是可忍孰不可忍,靳騫攢足了力氣打算把蘇青趕出去,這時,一直在翻看書信路平驚呼道:“這都是城中將士的家書?!”
靳騫頓時忘卻了蘇青的不恭,一把搶過路平手中的書信匆匆看了一遍,欣喜道:“有了這些武岡城定會不攻自破!”
酥梨翻了個白眼,一臉鄙視的說道:“前天曹隸就捲了寶慶城的金銀財寶跑了,本來他們還想縱火燒了城中的糧草,好在郡公的名聲不錯,大火還沒燃起來便被城中百姓撲滅了,武岡城的兵士大多是本地人,郡公便讓有在武岡城的兵士家屬寫了這些書信,葉伯懷說了讓我把信帶給你你會用的到。”
“那依蘇校尉之見我等該如何將這些書信送到武岡城中?”路平發問,東西是好東西,怎麼送進城纔是關鍵,不然這就是一堆廢紙。
靳騫也發現了問題的關鍵所在,疑惑的看着蘇青說道:“不會是讓蘇校尉帶來的水兵進城散發吧?”
“他們只是護送我的,我只帶三個人進城,送一封書信即可。”酥梨平靜的說道,順手將藏在懷中的一封信遞給靳騫。
靳騫伸手準備接過來,酥梨突然將手收回去,低聲說道:“這封書信事關機密,你們兩個若是想看就得發誓!”
看着蘇青的神情不像是玩笑,靳騫正色說道:“我不關心政治,我只關心武岡城。”
酥梨轉頭看向路平,只見路平苦笑着:“我本就出身郡公侍衛,還能如何?”
酥梨這才把信展開,不看不知道一看兩個都想把頭拿下來洗一洗忘掉這事兒,這信中的內容是涉及馬同的真正死因,馬同之死不是死於南境的刺殺,而是被副將段皖謀殺的,這封信是徐紹廷寫給段皖的,大軍接收寶慶城的時候在舊軍營中的一處廢舊的密格里發現的,舊軍營是段皖撤退到邵陵時駐紮的地方,曹隸來了之後直接廢棄掉,如果不是卓柏青好奇這封信就永遠見不了天日了,而靳騫和路平頭疼的不是馬同怎麼死的,而是頭疼這裡面涉及的一個沒有出現在信上的人物,展川郡王蕭彧,有了這麼封信再笨的人也能知道蕭彧與徐紹廷肯定達成了某種協議,那批被燒燬的糧草就比較可疑了,不是沒人疑惑過糧草的守衛力量,只是話是蕭彧說的大家都不敢質疑,畢竟馬同死了,銀清道的危機也解除了。
“想忘了?來不及了。”酥梨一副得逞的樣子。
“那就有勞蘇校尉了,進城的事情我等全力配合。”靳騫決定忘掉這件事,事涉當朝郡王誰又膽量說出來其中關鍵。
“我帶了五百熟悉水性的軍士交由靳將軍指揮,今夜晚間我需要一條通暢的水路,只要一個時辰即可。”酥梨也不含糊,她雖修習武脈,仲柔蘭也教授過她“避水訣”,只是自己天資一般,水下閉息不能長久,中途需要換氣,所以必須要保證走的這條水路通暢。
“蘇校尉有把握嗎?水門中的機關埋伏可不會少。”路平多少還是有些擔心。
“所以我需要你們保證時間,我纔有機會潛入,對了,給我準備幾身對面的軍服。”酥梨正色道。
靳騫一改往日的規律的作風,整個天樞營的兵士都集中在北門準備夜戰,石英神色疲憊,眼睛泛着血絲,看着城下集結的大軍有些欣喜,他認爲是靳騫急了,略帶興奮的說道:“去把東西兩處水門的兵士調過來,今晚也許就能定勝負了。”
城下靳騫好像不着急一樣,慢悠悠的集合兵士,慢悠悠的埋鍋造飯,甚至城牆上的人都能聞到肉香味,太他媽過分了,老子在城頭上吃糠咽菜的,你們居然還吃肉,當老子是草隨便踩嗎?!一個個鼓足氣準備一舉拿下城下這幫不要臉。
“準備好了?”靳騫淡淡的問道。
“已經出發了。”路平匆匆回稟說道。
靳騫站起身來,走到帳外,看着對面的城樓默默的說道:“那就進攻吧,切記,保命爲緊,讓弓箭手和長槍手先上,上面的幾日後也許就是自己兄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