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琰一個人呆坐在藏書殿中,連顧清風帶着人呼啦啦進來的聲響都沒讓他回神。
盧婉瑜扯了扯顧清風的衣袖,小聲說道:“娘娘,陛下這是怎麼了?”
“葉帥給他出了難題,你叔父現在正頭疼,你去小廚房讓他們做一些辛辣的東西過來。”顧清風拍了拍盧婉瑜的手,心疼的看着蒙琰說道。
盧婉瑜退下後,顧清風將殿門親自關上,走到蒙琰身邊替他脫掉朝服,說道:“怎麼了?這麼爲難嗎?”
蒙琰回頭敷衍的笑了一下說道:“清風,師兄這次給我出了個大難題,他的意思是軍中也要有‘內閣’或是‘三臺’的存在,而且他認爲各軍主將要不定期進行交流。”
顧清風一愣,這是瘋了嗎?這簡直就是“大逆不道”的想法,她本想立刻反駁,但作爲大宣朝的皇后她不可以,顧清風拿着蒙琰的朝服,沉思了一下說道:“是不是葉帥覺得軍中有什麼不妥?是誰導致的?”
“還是你貼心,宣、霍、狄三人讓他有些擔憂,不是擔心他們會做大,而是因爲他們三人都是青年將領,又身居高位,衝鋒陷陣的事情沒少幹,而且少年心性,容易衝動,必須得有人時常約束才行,但是這個人地位和資歷都不能低於三人。”
聽得出來蒙琰已經在內心接受了葉伯懷的建議,顧清風想了一下說道:“最近只在川西用兵,不如先試一下?”
“我也是這麼想的,但問題是誰來去宣旨?誰去做個約束狄信的人?”蒙琰苦惱道。
“不如召兩位兄長、卓公和慶帥進宮商議一下?”顧清風盤算這四個人的身份地位和能力都已經在朝中是頂級的了,有他們四人蔘詳總是好的。
熟料蒙琰立刻搖頭拒絕,說道:“若是和他們四人商議,這事兒就做不了了,我的打算是出中旨,繞過三臺,直接落實,要做就在宣、霍、狄三人處開始,只要收拾住他們三個,這事兒也就算成了。”
“中旨?”顧清風皺起了眉頭,中旨是賦予帝王的權力,可以繞過有司衙門直接決定一些事情,但是歷朝歷代的文武百官都對“中旨”嗤之以鼻,原因就是一般出中旨都是得不到大家認可的事情。
現如今立國不到一年就出中旨,怕是會引起朝堂非議,這事兒不能這麼辦。
“七郎,不能出中旨,我去找兄長,他是兩院中堂,舉薦人才本就是他的職責,您去和十一郎談談,他現在是白衣軍輔帥,又是皇族,只要他不反對,這事兒就能推得動。”顧清風已經管不了這事兒是不是不合理了,蒙琰的事就是她的事情,一家人有麻煩了總得心往一處使。
蒙琰很是猶豫,最後嘆了口氣說道:“準備一下吧,還有十天就要過年了,年前家宴還是準備一下的。”
顧清風笑了,安慰道:“陛下,您是大宣朝的天,想做什麼事就去做,只是這個葉伯懷可恨,早不說晚不說非要在出使前說,這就是在躲,把您放在火上烤!”說着說着顧清風的調門就提高了。
蒙琰趕忙安撫道:“朝臣們哪天不在算計我,師兄這些年其實挺苦的,”說到這突然想到一件事,說道:“仲柔凝爲了跟我們示好,想要把岳父大人送回來,只是岳父大人身體已經不適合遠行了,你覺得呢?”
提到父親顧清風就有點不知所措了,她雖貴爲大宣皇后,但是顧氏對蒙氏的事情是原罪,不是因爲自己的身份就能化解的,父親多年來書信不斷,但怎麼也不願意回到自己身邊。
“七郎,謝謝你,我知道你爲我好,但父親此生怕是再也不願意踏入中原一步了。”
“是啊!年少時對師傅的出賣我一直看不開,自從和你成婚以後我也就看淡了,前年我的二師兄藺牧書信給我聊了聊師傅的事情,我也有意讓他們回到中原,師傅給我的回覆如同岳父一般。”蒙琰感嘆道。
兩人說到心底事,一時間都沉默了,過了好一會兒盧婉瑜敲門送飯纔打破沉悶的氣氛。
盧婉瑜一進來就感覺氣壓很低,笑呵呵像是嘮家常一般的說道:“陛下,娘娘,今日有件趣事,西鄉侯上午回成都的時候竟然偷偷摸摸的跟着商隊進來的,可還是被婉姝妹妹在北定門抓了個正着,已經傳遍整個成都了。”
“瞎胡鬧!今日內衛城當值的該打!”顧清風立刻就炸了,蒙婉姝這兩年安分了很多,但是一遇到周策就忍不住。
“安大將軍已經打了,還讓大哥去把婉姝妹妹帶回宮,大哥那張臉陰的都快結冰了,若不是十一叔剛好路過,怕是大哥當場就要訓斥妹妹了。”盧婉瑜笑呵呵的說道。
蒙琰知道盧婉瑜故意把這事兒當談資說出來是爲了緩解氣氛,不過也的確好笑,周策堂堂一個戰場上殺伐果斷的將軍居然被自己的女兒逼成這個樣子,有意思。
“怎麼?婉姝還是不願意放過周策?他們倆年初的時候不是和解了嗎?”蒙琰笑着問道。
“陛下,你有所不知,年初是年初的事情了,年中的時候十一郎在漢中宴請諸將,周策喝醉了,當婉姝是老虎話說給十一郎聽了,這不十一郎多疼他這個無法無天的侄女!”顧清風現在越發的覺得精力不濟了,這些孩子沒有一個省心的。
“哈哈!背後說壞話!他周策合該如此!婉瑜,明日回家告訴你父親就說朕說的,請他做個媒!”蒙琰突然有了新的想法,無關乎政治,只爲兒女操心。
顧清風和盧婉瑜是何等聰明的女人,立即就明白了,顧清風有些擔心的說道:“婉姝只怕不願意吧?”
蒙琰擺擺手笑道:“不可能,他們倆現在是郎有情妾有意了,就差有個人捅破這層紙了,兄長是個合適的人選,”而後突然頓住看向盧婉瑜,笑呵呵的說道:“兄長爲婉姝做媒,我這個叔父也得爲侄女考慮了,對嗎?婉瑜?”
盧婉瑜臉上一紅,匆匆行了禮就跑了,看着孩子的樣子,蒙琰夫婦笑的越發的開心,像是壞事得逞一樣。
“七郎,霍幼疾那小子油鹽不進,婉瑜的事兒還真得您出面解決。”
“我說你也是皇后娘娘,不能眼裡都是夫人們和姑娘們,也得想想咱們的小夥子們,霍幼疾只是說‘寸功未立,不敢言家’,又不是說他不喜歡咱們婉瑜。”
“您的意思霍幼疾有意婉瑜?”顧清風不相信的說道。
“婉瑜模樣是上等的,才氣身份更是上層的,下嫁給他這樣的破落戶,早就偷着笑了,他只是擔心配不上婉瑜,和周策的想法差不多。”
“行!您都這麼說了,這兩個姑娘的婚事我就交給您了!”顧清風一副風涼話的態度。
“那也不是,您纔是皇后娘娘,”蒙琰立刻變了諂媚的神色說道,“不過也不能太捧着這兩個臭小子,敲打和功勞確實要有的,不然憑什麼讓咱家的姑娘嫁過去?”
顧清風斜了一眼,把菜布好,說道:“依禮制,駙馬爺是要封郡公的,親王郡馬要封縣公的,這兩個小子離得還遠着呢,您說是不是?”
蒙琰眼珠一轉,嘴一咧說道:“不愧是當家主母就是厲害,我有辦法讓那件事推得動!”
大同二年正月十五開朝後,成都的旨意和一個傳聞便一起出來了,聖旨說的是爲了加強軍事高效,在白馬大將軍府和神鷹帥府增加新的配置,增設督將和提高參將的級別、職能和職能,軍事決定需要三人共同署名纔可進行,白馬大將軍府以冕寧侯狄信爲大將軍、西鄉侯周策爲督將、簡陽伯景沐爲參將;神鷹帥府以淮侯宣鬆爲輔帥暫攝主帥、柴桑侯霍幼疾爲督帥同大將軍位、京山侯譚忌爲參帥同督將位。
本來聖旨的下發讓人引起很多遐想,甚至有好事者說朝廷猜忌邊將,還有人說朝廷這麼做是在破壞主將的指揮,不過那一則流言到了之後這些流言逐漸消失。
流言是陛下有意召周策爲寶慶公主駙馬,霍幼疾爲長沙郡主郡馬,而且這則流言據說還經過了白衣軍輔帥東川郡王的證實,這事兒一出大家就明白了,這是陛下有意在給女婿和侄女婿謀個好出路。
大同二年三月初五,川西長海子舊戰場上依舊是枯骨遍地,天上的禿鷹在不斷盤旋,整個寒冬這些禿鷹算是吃的飽了,一行雪狼騎兵在長海子停下。
狄信揮着馬鞭直指前方,說道:“子瑾、昭通,當日就是在這和諸葛星辰決戰的,未來咱們就要向草原深處繼續走了,二位有什麼看法,儘管說來。”
狄信對二人的到來一開始是拒絕的,不過一段時間接觸下來他發現這二人對自己來說是有好處的,二人身份高貴,但絲毫沒有爭權的想法,而且這兩人與自己是真的合得來。
“大將軍,咱們的糧草其實完全可以前移到兩河口,那裡易守難攻,這次過來的時候將作司送來一批可以在草地上運送糧食的器械,完全不用擔心雪水融化時的道路泥濘。”景沐自信滿滿的說道。
“昭通說的不錯,這是陛下親自找了言令君弄到的諸葛氏的不穿秘法,據說雍尚書得到此法的時候喝的酩酊大醉。”周策笑着說道。
“那怎麼樣?咱們就這麼定了?”狄信趁機說道。
“遵大將軍令!”兩人異口同聲的回道。
狄信滿意的點點頭,說道:“昭通,金川城有軍司探馬,在草原上他們可比明鑑司快得多,剛好糧草也都在金川,你來督辦吧,我今日就和子瑾先回紅原城。”
“大將軍!”周策突然叫住狄信,有點不好意思的說道:“末將還是那個事兒,這次先鋒軍就由我來吧,初到草原總得掙點功名吧。”
“哈哈哈!能理解,不過先鋒軍是不能給你的,子瑾擅長偏師突進,咱們兩個一起進軍,讓昭通留守。”
景沐不忿的看着兩人說道:“算計我也別當面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