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皇新氣象,對於大宣朝的皇帝蒙琰來說卻是萬分痛苦的,按照禮制每天要早早起身上早朝,遠沒有當雍王時候的自在,這不已經哈欠連天了,階下的大臣們還在喋喋不休,尤其是剛剛晉位爲京官的那幾位,鬍子都快飛起來了。
“我大宣朝自起事以來都是這樣的軍制,現在要改萬萬不可,雄兵天下是大宣立國之本,裁軍斷不可行!”說話的是連爵位都沒混上的譚勇,剛剛就任的軍議司尚書。
“譚大人,裁軍並不是不強軍,柴桑侯在九江一戰說明了什麼,精兵三百亦可拿下一座城池。”回懟的是西臺右侍中卓柏青,這是蒙琰的老牌鐵桿親信了,爲了蒙琰連卓白陵都可以出賣利用的傢伙,這幾年兄弟倆之間來往並不多。
在大宣朝中一門兩爵的有三對,顧言風、顧希風兄弟,鄧崗、鄧昂父子,而在朝中威望名聲最高的就是卓氏兄弟,因爲“火焰”組織的事情兄弟倆一直意見不統一,兄弟兩傢俬下來往也僅限於親戚之間,不過這依然擋不住天下人對卓氏兄弟的羨慕,旁系子弟的榜樣,短短十多年的功夫已經開創了一番天下,一門兩公爵,一個貴爲三公、一個位列相位,能與之抗衡的也只有顧氏兄弟,蒙氏的仇人,一個位列中堂之首,掌管文武晉升的兩院中堂,一個是坐鎮一方的大將軍,再加上鄧氏父子,這三家是被整個大宣朝百姓公認的豪門。至於景氏家族一門三爵,在大家眼中不過是陛下爲了安撫詔南罷了,與豪門扯不上關係。
不過此刻卓白陵覺得弟弟作爲宰相這麼說話毫無底線,皺着眉頭直接反駁道:“右侍中之言怕是偏頗了,柴桑侯在九江的事情不過是個意外,不可以偏概全,裁軍之事還要謹慎。”
關於裁軍,改革兵制蒙琰是勢在必行的,軍中的將領大多是沒有意見的,這是蒙煥的功勞,但反而是文臣中阻礙的聲音很大,下面的人已經爲這事兒吵了兩天了,蒙琰看向一旁的輪值大都督陳之慶。
只見陳之慶搖搖頭,從椅子上站起來,一邊咳嗽一邊虛弱的說道:“各位,大家都是爲大宣好,但我大宣朝百姓不過兩千萬,邊軍加各地駐防軍就已經超過百萬之衆,每日的糧草耗費是驚人的,在下相信民商司是有數目記載的。”
得,矛盾轉移到民商司,民商司尚書塗山胤元硬着頭皮站出來先向蒙琰行了禮,而後說道:“軍費開銷確實大,就以去年陛下徵漢中,虎帥平星潭以及柴桑侯在九江的消耗,三面開戰下來,朝廷的備存消耗超過一半以上,雖說今年沒有動兵,但每日軍費開支這一塊就是我朝財政的三分之一,若是再有戰事,怕是有些困難。”沒辦法,只能實話實說,誰也不得罪。
一提到錢糧,誰也不敢跟塗山胤元爭執,他是大宣朝的財神爺,這些年若不是靠着他支撐,大軍的糧草早就斷了。
爲了不冷場,蒙煥站了出來,他是王爺,又是在前線領兵的,大宣軍方第一人陳之慶說話了,蒙煥又站出來表示同意,這會兒反對的力量逐漸在減弱,這不,顧言風快用眼神把顧希風盯死了,大都督府表態了,軍中的皇族也表態了,自己這個外戚就是最後的,不過顧希風卻是不希望裁軍的那個,他已經習慣了手下兵馬衆多的感覺了。
就在顧希風猶豫不決的時候,站在他前面的石英有意無意的踢了他一腳,顧希風鎖着眉頭擡起頭來,看見屏風後的妹妹怒視着自己,猶豫了半天終於還是一臉不情願的站出來表態同意裁軍。
軍方沒有任何問題了,顧言風作爲文臣中的大佬,聯合聶桓等人一起贊同軍制改革和裁軍的問題。
這樣一來,下面的事情就順利了許多,本來都快睡着的蒙琰這會兒也精神了起來,方向對了,事情就沒什麼不能聊的了,只是看着胖胖的塗山胤元不停的擦額頭汗,還有時不時的嘴角微微抽搐,蒙琰有點想笑,不是嘲笑,而是覺得沒想到這件事最難的竟是他這個財神爺。
“我說諸位大人、將軍,你們能否顧惜一些民商司的能力?”塗山胤元終於忍不住了,誰說商人不會發脾氣。
“呃,塗山大人,不能再減少了,雖說是邊軍和駐防軍爲主力,縮減了三分之一的力量,但咱們這邊三年兵役也是要花費的。”石英笑呵呵的說道。
這等於一分錢沒省,只是分批花了,眼看着塗山胤元要暴走了,半死不活的靳騫趕緊說道:“塗山大人,別緊張,三年兵役的兵士可以在合適屯田的地方屯田,不合適屯田的地方可以維護地方治安,各地總管府也可以出一些的。”
塗山胤元聽到後慢慢的緩了下來,說道:“大都督府在冊的兵丁計一百八十萬邊軍和駐防軍,還有九十萬的各地城防軍、輜重以及輔兵,按照計劃咱們需要裁撤六十萬主力軍和四十萬的非主力軍,我民商司解決主力軍的軍費和承擔一半的非主力軍軍費,這筆開支已經是佔了我朝兩成的稅賦了。”
輪值大都督陳之慶皺着眉頭說道:“各地環境不同,稅賦也不同,例如說兩湖富裕,民衆安定,但夜陵、詔南就不行,土地貧瘠,匪患又重,地方賦稅本就拮据,根本無法承擔軍費開支,塗山大人還是要重新計算一下吧。”
陳之慶說的是現實,塗山胤元爲難也真實存在,一時間衆人都沒有好的解決方案,就連大宣朝智計無雙的“軍神”葉伯懷都沒主動搭話,這個事情看來是軍制改革的瓶頸了。
又是沒有結果的一天,蒙琰拖着疲憊不堪的身體回到後宮,顧清風正在斥責蒙婉姝的魯莽衝動了,趴在門外半天總算是聽明白了,原來是蒙婉姝今天跑到大都督府去堵周策了,嚇得周策翻牆跑了,若不是盧婉瑜把她勸回來,不知道要惹出多大的亂子。
算了,外朝吵架,內院訓女,不是好日子,夕陽將落,蒙琰決定出宮,叫了屁股還有傷的景沐一起帶着心事出宮。
成都的百姓並沒有因爲新皇登基而改變原本的生活,對於他們而言,有地種地飯吃有錢掙就夠了,唯一覺得有牌面的就是大宣朝從不會奴役下民,至少現在切切實實的做到了以民爲本,官不欺民這就是最難得的。
“爺,咱去哪?”景沐識趣改了稱呼,畢竟是在宮外,安大將軍最近對新起的勳貴子弟嚴厲的很,昨天還在內衛城罰了萬州縣公樞臺左僕射薛震的幼子薛輝和嶽州縣公西臺右侍中聶桓的次子聶秉酒後鬧事的罪過,且不說這二位的身份,他們兩個的兄長都在安大將軍麾下做事也沒得求情。
“嗯····”蒙琰環顧四周,他也不知道要去哪裡,內三城沒什麼好玩的,整個內三城都在安粲的眼皮子底下,他們這幾個人出來安粲肯定是曉得的,忽然,腦中閃過一個人,接着說道:“南川公最近在忙什麼?”
南川縣公言瀾,他應該算是大宣朝最低調的勳貴了,出身諸葛氏,大家都以爲蒙琰留他不過是爲了拉攏諸葛氏舊臣,熟料成都令這個位置從始至終都是他的。
成都令顧名思義成都以及附屬各地的主政官,按照現行的級別劃分,成都令高於地方總管和六司尚書,僅次於中堂的存在,一般這種職位在歷朝歷代都是皇帝的親信或者皇子親王擔任,而言瀾在這個位置上一坐就不動了,便是三公見了他也是要禮讓三分的,不過言瀾爲人特別低調,每日裡除了府衙的事情,其他的軍國要事一概不主動參與,就算蒙琰召其參政,他也基本上一言不發。
景沐愣了一下,這位南川公實在是低調的緊,想了一下說道:“登基大典以後南川公便一直配合安大將軍維持成都秩序,緝拿捕盜,每日裡還挺忙的,都在府衙休息,算起來今日他該休沐一天,應該在府裡。”
“走着,我們去南川公府中討杯水喝。”蒙琰有了主意。
一行幾人匆匆撥轉馬頭直奔青羊城,青羊城依託錦屏山而建,建外三城的時候在將作司尚書雍禾的主持下在青羊城興建百官官邸,除了早期在內三城有官邸的勳貴之外,大多都到了青羊城,言瀾是個例外,他特意拿內三城的官邸與將作司置換了青羊城的一處宅院,理由是奉養老母,這話裡有多少真實性雍禾也懶得問,成都令開口豈有駁回的道理?
內外城頭上,安粲看着蒙琰一行人出城的身影,立刻吩咐道:“薛宸,你帶上一隊人馬緩緩跟上陛下他們,不可靠近,沒有陛下指令不得上前!”
“得令!”薛宸是真的怕這個死腦筋的上司,前兩天不過爲弟弟求了個情,本來二十鞭子的懲罰直接漲到四十鞭子,弟弟現在睡覺還得趴着。
“慌什麼!今日誰負責值守宮城?聶巡去哪裡了?”安粲的聲音嚴厲而又冷漠。
“今日寧南侯值守宮城,聶巡在駐軍城巡防。”薛宸老老實實的說道,一股不祥的感覺立刻升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