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不妙

程星月到本源星的時候已經是晚間, 再次回到這個她度過了少年時代的星球,望着天空中密密麻麻的衛星光芒,她有很多感慨。那些逝去的人, 難以忘懷的事, 又再次浮上心頭。

“在想什麼?”郎耀親自來接她, 看到走神的她, 忍不住問道。

程星月朝他笑笑:“想起了一些往事。你知道, 我差不多可以算是在這裡長大的。”多年過去,熟悉的地方都染上了歲月的痕跡,而新的風景都不是她熟悉的。

郎耀主動幫她提起行李, 道:“喬爾再三要求我們住到他家的別苑去,宋巖也在那邊, 我推脫不得, 只能也在那邊落腳。我已經檢查過了, 安全方面沒問題,所以我多要了一間房給你, 就在我隔壁。這也是臨時住的,若是後面確定你要定期過來,還是得在附近置業。”

程星月笑道:“這些事你做主就行了,我相信你的選擇和決定。”

“謝謝。”郎耀又意外,又感動。他本以爲經歷過長孫星香一事之後, 他與程星月之間可能會有隔閡, 而程星月這句話給他吃了個定心丸。

程星月瞅他一眼, 不解道:“謝什麼?應該是我謝謝你纔是, 你安排得這麼周到, 給我一個故地重遊的機會。”如果有空,她還真的想回當初和譚海韻一起生活過的房子裡去看看, 只不知那房子目前還在不在。

郎耀立刻明白了她在想什麼,道:“你原來住的屋子,我去打聽過,還在,只是被譚家收着,目前還沒什麼人住進去。你要是想去的話,我來跟譚家聯繫一下。”

在這些細節處,郎耀總是顯得特別體貼和到位。程星月滿心感激,卻還是道:“這事不着急,還是先把眼前的任務完成,若是有時間,我自己也可以聯繫譚海明,讓他允我去故居一遊。”

“是了,上次你們見過面的。”郎耀回想起與譚家商量“新家園”星球表面覆蓋膜事宜時,譚海明曾經與程星月單獨談過,又聽她這麼說,料想雙方的矛盾已經解決了,至少也已經緩解了。

兩人邊走邊說,程星月將自己熟悉的地方指給郎耀看,說說少年時的那些往事;而郎耀則是將近些年來新建的那些景點和建築一一指出,說說坊間對此的一些傳聞,兩人看上去倒相得益彰。

不多時,便到了克萊德家族的別苑,喬爾竟親自在門口等着,這讓郎耀嗅出了不尋常的味道。

“哈哈哈,這便是程教授了?真是聞名不如見面,沒想到程教授這麼年輕,真是集才華與美貌於一身呀!”喬爾爽朗地笑着,先伸出手來握程星月的手。

程星月皺皺眉,她不喜歡喬爾,但是爲了目前的商業合作,她也不能把這種不喜太過明顯地表露在臉上。所以,只是慢了一拍,她還是伸出手去握住了喬爾的手,淡淡道:“你好。”

“程教授,咱們也算是不打不相識了。當年你在我那的星球上住了好久,說句老實話,我可是爲了你纔將那星球買下來的,可惜你卻不肯與我合作,讓我很傷心啊!好在山水有相逢,咱們最終還是走到了一起。”喬爾繼續哈哈地笑着。

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程星月心中的厭惡都快噴薄而出了,只是板着臉強忍着。

郎耀眼看着氣氛越來越糟糕,趕緊救場道:“我們先進去吧,有什麼話也不着急在門口說。”

“沒錯!”喬爾還沒意識到程星月對他的忍耐,單純覺得郎耀的話有道理,笑道:“已經吩咐備了簡單的小菜,給程教授接風洗塵。我對程教授可是仰慕已久,當初爲了買下那個星球,我也是費了不少功夫……”

喬爾繼續滔滔不絕地試圖用當初自己買下那顆星球的行動來表達自己對招攬程星月的誠意,殊不知這卻恰恰戳中了程星月的痛點。郎耀眼看着程星月的臉色越來越差,簡直都想要撫額哀嘆了:喬爾這是在挑釁麼?

果然,在聽到喬爾再一次提出要招攬她到旗下時,程星月停下腳步,鐵青着臉道:“喬爾先生,我想我當時就已經拒絕過你了。我的想法至今未變,你也不必就這個話題再多說了。另外,我並不餓,接風宴我就不去了。”說到這裡,她朝着郎耀道:“今天有點累,想早點休息。你直接帶我去房間吧。”

“好。你身體還好吧?要不要請醫生過來看一下?”郎耀立刻應下來,適時地表達了一下關心,又對喬爾道:“喬爾少爺,我先帶星月去她房間,稍後再過來。”

“不舒服麼?我的私人醫生就住在附近,不然我讓他過來給程教授看看。”喬爾繼續熱情道。

“不用了,我只是累了而已。我先回房休息了。”程星月冷淡地回了喬爾,將目光投向郎耀,示意他在前帶路。

郎耀朝喬爾抱歉地笑了一下,喬爾理解地點了點頭,讓開身,讓他們先去房間了。看着這兩人的背影,喬爾摩挲着沒剃乾淨鬍渣的下巴,意味深長地笑了。直到再也看不見兩人的背影,他才自言自語般地輕聲說了一句:“有意思。”

第二天一早便是揭牌儀式,程星月沒有上主席臺,坐在臺下,看着臺上如走馬般的重要人物致辭、發表講話、剪綵、揭牌、宣佈正式營業,突然覺得自己與這個世界格格不入,彷彿突然之間,她又進入了人類社會的中心舞臺,身不由己地上演一出無聊的大戲。

郎耀作爲這個項目的重要合作伙伴,一直活躍在舞臺上,臉上掛着比恰到好處更多一分的熱情笑容,與見到的每一位重要人物握手、寒暄,如魚得水,自在而老練。

程星月關注了他一會兒,便調轉目光,去看其他人。不經意間,她的目光與喬爾相遇了。喬爾看起來已經關注她良久了,作爲克萊德家族未來的繼承人,以他的身份和地位,倒是不用像郎耀那般兢兢業業地鑽營,所以他便有了更多的自主,可以觀察自己想要關注的人。顯然,程星月便是其中之一。

一剎那,程星月有一種被毒蛇盯上的悚然之感,全身的寒毛直豎,身體在跟她報警,尖利地喊着“危險!”但越是這種時候,越不能示弱。程星月不敢移開目光,而是繼續面無表情地與他對視。直到喬爾勾起嘴角,放出一個意味深長的笑,轉移了目光,程星月才垂下目光,不再去看其他人。

她的手緊握拳頭,突然有一種非常不妙的預感,恐怕這次來本源星不是如她之前所想的不過一項既定的工作,而更像是一場鴻門宴。只不知如今退場是否還來得及。

想到這裡,她又擡頭去看舞臺,郎耀還在與某個她不認識的“大佬”聊天,似乎聊得還挺嗨,而另一邊,喬爾也與什麼人在說着什麼,交頭接耳的,似乎還是什麼不能讓旁人聽去的內容。

程星月越發憂心起來,她環顧四周,臺下的人發呆的發呆,忙碌的忙碌,記錄的記錄,看上去忙碌得緊,只有寥寥數人同她一般,專注地在觀察舞臺上的動靜。程星月不再猶豫,起身往洗手間走去。因爲她的位子在重要嘉賓區,她的動靜立刻引起了一些注意。待看到她的去向後,關注着的人便轉回頭去看舞臺了。

程星月越發不安起來,這一切動靜盡收眼底,她突然有些後悔沒有帶何仁一起來了。第六感已經一而再再而三地向她發出了危險的報警信息,而她的直覺一向都是準確的。

在洗手間的小隔間裡,程星月通過隨身手環在全息網上發佈了與何仁約好的報警暗號,但是何仁畢竟被困在郎耀飛行基地她的房間裡,如今他能做些什麼也很難說。程星月的腦子飛快地轉着,想着接下來該做些什麼,但是如今她人在本源星,而本源星又是克萊德家族的大本營,她除了見機行事,一時還真想不出什麼法子來。不過,還是要先跟郎耀通個氣,達成一致意見,儘快離開這裡。

在洗手間裡面已經呆了很久,再待下去恐怕不妥,且此處不方便與郎耀接頭,程星月便回到會場。此時揭牌儀式正在進行中,臺上諸人都微笑着見證這一刻,只郎耀左顧右盼不知在尋誰。見到程星月出現,他好似鬆了一口氣,遠遠地朝她一笑。

程星月環顧四周,發現竟有好幾個人假作不經意地轉開了注視着她的目光,心中更是焦慮。她略一思考,便跟郎耀做了一個手勢,讓他注意手環上的信息。眼見着郎耀微不可查地點了點頭,程星月放下心來,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將自己的擔心和懷疑編成一條長長的文字訊息發給郎耀。

雖然她也擔心自己的手環可能被監控了,但是如今最要緊的是搶時間,就是要在克萊德家族沒有準備好的情況下離開纔有幾分勝算。

此時揭牌儀式終於走到了尾聲,在一片歡呼聲和掌聲中,主席臺上的人終於走了下來。主持人還在繼續介紹接下來的議程,程星月的注意力卻早已不在主席臺上。她看着郎耀讀她發的訊息,臉色越來越差,又擡頭向她這邊看過來。程星月主動迎上去,不顧喬爾感興趣地看着他倆,直接跟郎耀說道:“過來一下,有事跟你說。”

郎耀勉強笑着跟喬爾告了個罪,跟着程星月來到了空曠之處說話。

“有沒有法子讓我們立刻離開這裡?”程星月觀察了一番四周,發現即便有人在關注着他們的動向,但是肯定聽不到他們的對話後,便直接了當地問郎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