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熄滅了引憶香, 又在她房中的薰香里加了分量極微的迷香,能確保她再安穩地睡上一刻,不會察覺到我們的響動。
這次犯不着翻牆了, 我們推開門回到自己居住的小院中, 各自回房打了個盹兒。清晨時, 府中下人送來了早餐, 我吃着手裡的胡餅, 悶悶道:“我不想做這生意了,不管秦曄和林漾瑾爲什麼走到今天的地步,必定跟池疏梅有關, 她拆散夫妻,我們還要助她上位麼?”
昭泊輕嘆:“也沒別的辦法, 我們做這事還能讓林漾瑾再嫁, 讓池疏梅找別人去做, 她大約只能一死了。”
“要不……”我眼睛一轉,笑吟吟看向衛衍, “你去把池疏梅做掉吧!”
“噗……”正喝粥的衛衍噴了一桌子,萬分怨念地賠笑,“燙到了……燙到了……”
好吧,他纔不會答應去把池疏梅做掉,鎖香樓的憶香生意歷來只有接或不接, 哪有不接反倒把顧客做掉的?幹哪行也不能這樣啊, 又不是黑店……
午膳前, 下人進來告訴我們中午秦曄和池疏梅會爲我們設宴, 我淡淡“哦”了一聲, 實在提不起興趣。院牆那邊就住着曾經和他如膠似漆的正妻,他卻要和妾室一起款待賓客, 賓客表示心情很是不爽……
不爽歸不爽,到底還是要去的,因爲我們是假賓客真商人,總得給池疏梅這個顧客面子。
也不知池疏梅是怎麼跟秦曄介紹我們的,總之是讓秦曄把我們當成了貴客,宴席設在了正廳,數十道菜琳琅滿目。開席前秦曄向我們一揖:“是秦某疏忽,竟不知蘊香館的兩位當家人到了煜都。”
……好吧,單憑蘊香館的名頭我們也確實算貴客了。
落座用餐,我一直偷偷瞟着秦、池二人,秦曄確實對池疏梅極好,熟知她愛吃什麼時常給她夾菜,但那目光……和我們在畫面中見到的他看林漾瑾時的目光很不一樣。
他對池疏梅的笑從來到不了眼底,僅止於脣畔。
我不禁要去懷疑,就算沒了林漾瑾,池疏梅就真的有機會上位嗎?
我在面對一個破壞夫妻關係的小妾和一個有了妾就忘了妻的男人時實在沒心情說笑,應酬的事就都壓在了昭泊身上,反正他對這些東西很是在行,我安心悶頭吃菜就好。
有婢女從正廳側邊行過,湊到秦曄身邊耳語幾句,秦曄一蹙眉,我捕捉到了他眉宇間一絲並不明顯的憂意,他吩咐的聲音也極低,婢女遂行一禮退去。我正好奇着他們在說什麼,是否和林漾瑾有關,衛衍用筷子輕輕搭了搭我的手,輕聲說:“那婢女說夫人病了,早上起牀不久就暈了過去。秦曄說讓她去請大夫就是,這兒有貴客,這種小事不必打擾。”
我悚然看他:“衛公子……您這是人類的耳朵麼……”
衛衍白我一眼,我在想我是不是應該告訴秦曄那是引憶香導致的副作用,在一些特定的人身上會起反應,比如……林漾瑾小產過?
林漾瑾坐在秦曄身側,也聽到了他們的對話,挽着秦曄的胳膊道:“怎麼?姐姐身子不適?一會兒我去看看吧。”
秦曄沉了口氣,擱下筷子,沉吟着道:“算了,我自己去看看吧,怕是大病。”
林漾瑾黛眉一揚,笑意嫵媚:“夫君還有那麼多事要做,我是姐姐的陪嫁,與姐姐是最親的了,替夫君去看看就是了。再者之前的事……只怕姐姐見了夫君會心虛,更養不好病了呢。”
她說話的聲音雖不大,亦未刻意壓低聲音,一字字均傳入我們耳中,我微微一笑:“可是令夫人身體不適?如此說來倒是我們打擾了。”
秦曄含歉拱手:“女公子不必在意,賤內的身子一直不好。”
這倒是省得我們再半夜潛入了,昭泊大大方方地告訴他蘊香館有特製藥香,用來治病很是不錯。秦曄欣然應允,池疏梅知道我們的底自也沒有阻攔,我們便又一次大大方方地進了林漾瑾的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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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折確是來得很快,就在他們那次回到煜都之後。
雖然林漾瑾有孕在身,秦曄就將煜都以外的生意都交予了他人打理,但秦家在煜都也是家大業大,許多事還需要他親力親爲,一天中也總有半天不在家的。
也就是在這個當間兒,事端就起了。起因是林漾瑾的一位遠房堂親林承化嗜賭成性,終於賭得再無可賭,也就痛改前非戒了這個嗜好,來投奔煜都林家。
當時林漾瑾的父母恰巧都不在煜都,他便到秦府找到了林漾瑾,想借些錢做點小生意餬口。
本就是親戚,有難豈能不幫?何況這個林承化已經戒賭了,既已改邪歸正,總不能看着他餓死。
林漾瑾又是個溫婉的性子,雖有不悅也沒多說半句難聽的話,就拿了錢給他,反倒是當時正在她房中小坐的池疏梅斥了幾句,說他不該養成這般惡習連累妻女。
林承化自知她說的沒錯,連連賠禮後拿了錢走了。
接下來的記憶畫面變得很是虛幻,是因爲林漾瑾當時並不在場,這些應該是她事後聽說了並想象出的場景。
到了府門口,池疏梅卻追了出來,告訴他:“煜都這樣的地方,這點錢夠幹什麼的?你幫我個忙,我有大錢給你賺。”
他們到了個茶樓坐下,聽完他們的談話,我幾乎不能去怪池疏梅心思深,只能說金錢的誘惑太可怕。林承化竟要爲了錢去害他的堂妹,哪怕是遠房的,哪怕他們並不熟悉,可那畢竟是他的堂妹……
那一晚,秦曄回家時,林承化剛好出現在秦府門口,鬼鬼祟祟,一見秦曄轉頭便跑。
看他這個樣子,是個正常人都會起疑,秦曄的自然是讓家丁讓他先抓了回來。在秦府裡,林承化告訴秦曄,說他是林漾瑾的堂兄,受人之託來給林漾瑾送安胎藥。秦曄聞言笑說:“你們林家這是信不過我秦曄,我哪能委屈了阿瑾,莫說安胎藥不會少,府中一切現在都是緊着她的心思。”
林承化面露難色,支支吾吾地說“這不是林家的意思”。這樣的神色讓秦曄愈發生疑,就問他那是誰的的意思。林承化猶豫再三,狠狠一拍桌,似是下了很大地決心般才說了這麼一番話:“這話我本不該說,但秦公子這樣好的人,我不能……讓秦公子矇在鼓裡吃這樣的虧。”
秦曄大感疑惑,不知他要說什麼,神色微變,仍笑道:“林兄有什麼話直說便是。”
林承化重重一嘆,又沉默了一瞬,才說:“讓我給阿瑾送安胎藥的人,叫陳祺曜。”
秦曄瞭然道:“陳祺曜我認得,是秦家名下藥房的掌櫃。”
林承化重重點頭:“是,他和阿瑾……和阿瑾……”他別過頭去,似有什麼難以啓齒之言,“我說不出口!”
就是他說不出口,看他這般秦曄也明白了,不可置信地驚訝一閃而過,旋即斷然搖頭:“不可能,你必是搞錯了,阿瑾不會做那樣的事。”
林承化又是一嘆:“誰說不是呢,阿瑾從小最是守禮的,但早些時候,秦公子你出門在外不帶她,她難免無趣,便……”
正說着,池疏梅恰巧走進門,聞言神色立變,怒喝道:“你胡說什麼!誰許你進來的!快滾!”林承化和池疏梅本該不認識,她這樣出言喝斥客人只會讓秦曄疑惑更甚。當下攔住她,輕斥道:“你幹什麼,來者是客,他還是你姐姐的堂兄。”
池疏梅面色漲得通紅,狠瞪着林承化,一字字皆是從牙縫中擠出來的:“卑鄙!姐姐明明跟你說過她如今與公子情投意合,斷不會再做那般事了,你竟還來告訴公子!”
這是一場雙簧。
秦曄拉着池疏梅的手狠一用力,震驚地問她:“你……也知道?”
池疏梅霎時回神,看着秦曄驚慌失措:“沒……沒有……我什麼都不知道,公子別聽他瞎說……”
妻子紅杏出牆,哪個男人也受不了,何況林漾瑾還是他真心對待的愛妻。一時驚住,池疏梅在旁似是害怕不已地勸着,實是添油加醋:“公子彆氣……姐姐一時糊塗罷了,這些日子她與公子出雙入對,早對那些事悔恨不已了……至於那孩子……那孩子……”
池疏梅適時地閉了口,只等秦曄的反應。秦曄深吸了幾口氣,平了平心神,闔目輕嘆:“去請夫人來。”
池疏梅真是好勇氣好魄力,竟然親自去請了林漾瑾來。林漾瑾進門看到林承化自是蹙了眉:“你怎麼又來了?”景象陡然清晰,弄得我眼前一花。
你怎麼又來了?林漾瑾的意思大約是“已經給你錢了,你怎麼又來了”。此時聽在秦曄耳中卻成了“你怎麼又送安胎藥來了”。
秦曄的目光登時一冷,看了看林漾瑾,輕笑着說:“還真不是頭回見啊。”
林漾瑾未覺有異,只是不快地道:“這是我堂兄,上午來要了些錢想做些小生意,要得不多我就自己拿錢給他了,還未來得及跟你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