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說,江湖裡有什麼事是黑白兩道、九大門派共同關注重視的,那就只有泰山論劍大會了;如果說,血雨腥風的江湖在什麼時候會突然間風平浪靜,黑白善惡能和平相處、共襄盛舉,那也就泰山論劍的八月期間了。
偌大的江湖裡,武者數以萬計,哪個不曾有過傲嘯江湖高山仰止的夢呢?爲了幾多虛名,無數的人你爭我奪,血染蒼黃,可是所謂的天下第幾,又怎是任誰一句話說的清楚的呢?
爲避免無謂的爭鬥,也爲了替天下爭名奪利者正名,黑白巨掣九大門派在數十年前聚集在泰山之巔,開創了五年一度的“論劍大會”。在大會期間,所有江湖恩怨暫且撇開,所有江湖人將聚集一起,不論善惡,無論尊卑,不分男女,不論年齡,以武會友,各展本領,爲自己的門派和個人爭的一個舉世公認的排名。
因爲暫時拋卻了所有芥蒂,江湖排名便無所謂惡人榜善人榜之類的名堂,所有排名化而爲二,一爲門派實力排名;一爲個人武藝排名。
泰山因爲五嶽之尊,隱喻“會當凌絕頂,一覽衆山小”之意,被定爲論劍大會的召開地。而東嶽泰山派,也被推舉爲大會的秩序維持者,各大門派全都派出得力弟子協助,若有哪個不顧論劍大會會旨的節制,私下尋仇或械鬥,將受到論劍大會當界“劍主”的追殺,不死不休。
而論劍大會的每界“劍主”,便是天下第一門派的掌門人。上界劍主便是少林當代掌門百川禪師。
由小重山前往齊魯泰山,數百里之遙,並非三五日的路程,所以落霞門師徒三代,早早收拾停當,整裝待發。
畢竟是五年一度的武林大典,稍微有些技藝在身的江湖人物,哪個不想親臨其境,一覽盛況。揚名立腕尚在其次,會會世外的高人,瞭解一下自己的短長,纔是最關鍵的,落霞八義,小重山二十四刃全都摩拳擦掌望眼欲穿,堅持要同去參見論劍大會,無一人肯留下來鎮守山門。
獨孤鶩考慮到落霞門如今人微勢寡,即便舉山同去,也不如人家大門大派的奴僕雜役來的多,也未多堅持。
如此以來,落霞門之剩下了鐵鵬杜舉和大眼趙英俊以及一干小嘍羅,儼然成了又一個綠柳寨。
如今的落霞八義和當初拜入山門時相比,可謂是脫胎換骨不可同日而語,別的遑且不說,單單一人一顆大還丹徒增二十年面壁之功這一點,就已經是千載難逢的奇緣,再加上落霞劍客的苦心栽培和武白時不時的指點,八個人顯然已經登堂入室晉身一流高手行列。
高處在經過了一番言語難以形容的特訓之後,也成了名副其實的大師兄,落霞劍法的造詣遠在衆人之上。雖說他天資過人稟賦奇佳,若沒有武白的千錘百煉也不會有如此神速的進步。
嚴徒出高師也是有道理的。
當然,僅僅是落霞劍法練的好那也沒什麼,高處武藝更明顯的提升在於太平王留給他的家傳秘籍上。那一系列的武功心法是太平王縱橫江湖時,取百家之長,斂術法之精要彙總而成,可謂博大精深包羅萬象,堪和少林七十二絕藝媲美,實在是不可多得的武林寶典,此外,武白那些希奇古怪的玩意兒,比如金雞亮翅、傻鳥投林、母豬上樹之類的功夫,高處也掌握了不少。
當然了,高處目前並不能領略武白的這些怪形怪狀的玩意,等他終於明白這些化巧爲拙的招式的精髓時,武白卻再也尋不到了。
臨行之際,高處將鐵鵬杜舉叫到身前,意重心長的道:“一切盡纔不言中了,我就不多囑咐你什麼了。”
鐵鵬杜舉感覺身上擔子太重,忍不住道:“別,別‘盡在不言中’啊,你還是明明白白再交代一番吧。萬一有什麼疏漏,我怕承擔不起。”
高處有些恨鐵不成鋼的拍着他的肩膀:“還要怎麼交代啊,不就那些瑣碎的小事情嘛,身爲大總管你這也要人教?用屁股想想也就都明白了啊。”
杜舉不由的心裡有些緊張,這個公子哥兒腦袋裡經常和正常人想的截然不同,我還是忍着一頓罵,問問清楚吧。他舔舔嘴脣:“屬下的屁股不如公子的好使,還是公子多言幾句吧。”
高處氣壞了:“奶奶的,我是用屁股想問題的麼?得了,我不和你廢話,好好看門,回來有骨頭賞,若是有了什麼差池,嘿嘿,回來就拿你燉湯喝。”
準備萬全,師徒三代一行三十幾人浩浩蕩蕩往五嶽之首泰山進發了。隊伍裡歡笑居說,也有不和諧的音符,那就是葉賽花和諸葛風了。
葉賽花絲毫沒有做燈泡的覺悟,楞要插身七七和易蒼生之間,用她的話說那叫窈窕君子,淑女好逑,誰也管不着,七七勉強壓着內心的反感不發作,易蒼生則是隨時會哭出來的表情,都拿這愣頭青沒有辦法。
諸葛風也惱火,他倒不是惱火葉賽花,他惱火的是他徒弟陸大馗。兩個月來他和關碧玉朝夕相處,關係愈發的融洽了。關碧玉每次見到他眼睛裡都閃爍着崇拜的小星星,敢情是還沒認清這師傅的本來面目。
諸葛風本想趁一路同行的機會把溫熱的感情再鞏固一下,將這無知少女騙到手,誰知道全被陸大馗破壞了。這不開眼的東西一天到晚跟着他,時刻聆聽教誨的恭謹模樣,也是一個沒有絲毫當燈泡覺悟的。
說到底,還是高處最善良,在自己暖玉溫香的時候也不忘關心師弟們的疾苦,他看出了隊伍裡的尷尬,腦筋轉了幾轉,衝葉賽花和陸大馗招招手:“大美人,小帥哥,你們兩個過來。”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啊,葉賽花知道肯定沒好事,但是也也沒辦法,心裡一百個不樂意還是蹭啊蹭啊的過來了。
高處一本正經的對二人道:“有一件重要的事,關係着我們落霞門三代的民計民生,別的人做不了,我相信你們兩個不會讓我失望的。”
那傻小子陸大馗一根腸子通到底,聽了這話興奮的直搓手:“師伯有事您說話,你這麼看的起我,師侄我決計不能讓您失望。”
葉賽花翻翻白眼不說話,她知道這個師伯一肚子壞水,還不定使什麼損招呢。
高處欣慰的拍着陸大馗的肩膀:“好,果然是條有擔當的好漢。現在師伯任命你和葉賽花爲前部正印先鋒官,先行出發,逢山開路,遇水架橋,同時也打點好一路的住宿伙食,這重任你們擔當的了麼?”
葉賽花猜了半天,也沒猜出高處居然提出這麼無禮的要求,她搶在陸大馗前面說:“一路下去,都是康莊大路,什麼逢山開路遇水架橋,簡直是無稽之談,就算真的需要這一套,我們兩個人也做不到啊。”
高處臉上一副自然的表情:“如此說來,你是不去了。”
“當然不去,”葉賽花不買帳:“當我是三歲小孩子呢,你只是想把我們支開罷了。”
高處尚未答話,武白哼了一聲往前走了一步,直視葉賽花,葉賽花只覺得一份震撼人心的氣勢兇悍的逼迫而來,令她幾乎戰立不住。
“你別欺負人。”葉賽花對這老頭兒還是有些懼怕的,說話的聲音帶着顫抖。
武白的聲音透着冷酷,沒有絲毫感情:“你去不去?”
“不去。”葉賽花的身軀不自覺的輕輕一顫。
“很好。”武白說完一腳閃電般踢出。
葉賽花沒料到他說打就打,猝不及防身子一下被踢出很遠,這一腳把她踢的頭暈眼花,在空只能感無法穩住身形,軀體落地時,雙腳連退十七八步纔算勉強穩住了身形,沒有跌翻在地上。
葉賽花憤怒驚痛中,忘記自己不是面前這老妖怪的對手,蓬然飛撲過去,一拳擊向武白胸口,撲勢之猛宛如猛禽下擊,氣力破空之聲震人耳膜。
眼看着葉賽花夾帶着萬鈞氣勢直衝而來,武白嘴角一揚卻現出一抹冷笑,他雙眼半睜開閉,懶洋洋盯着葉賽花的身形,站在原地一動不動,宛如一尊雕像。
就在葉賽花中到他身前,那一拳距離他的胸口只有幾分的時候,他才動了,沒有任何精妙的招式,沒有任何神奇的技巧,他僅僅是不緊不慢的踢出了一腳,而這看似慢悠悠的一腳卻正踢中葉賽花的小腹,啪的一聲,葉賽花高高的飛了起來,然後狠狠的摔在了地上。
武白悠閒的轉向高處,恍若什麼事情也沒發生一般道:“師傅,這一招‘天下無腳’你可領悟了?”
“領悟了,領悟了。”高處忙不迭的回答,只怕一個沒領悟下一腳就飛到了自己身上。
葉賽花披頭散髮的從地上爬起來,狼狽到了極點:“武老頭兒,你欺人太甚,大家同列二十四刃,你有什麼資格對我動手?”
武白不緊不慢:“遇文王談禮儀,逢桀紂動干戈。和你有理說不清,乾脆動動筋骨來的方便。看你的樣子似乎還不是很服氣呢,來來來,你儘可以再來領教,今天我就打到你服氣爲止。”
這一番極具威脅的話語,讓寧死也不肯屈服的葉賽花聽的極爲不舒服,她低吼一聲又要撲上去,卻發現易蒼生回頭瞪了她一眼,目光裡有從未有過的嚴厲意味。
葉賽花心神一凜,自她拜入山門以來,這小白臉被自己纏的焦頭爛額狼狽不堪,但是卻從來沒有給自己臉色看,是以自己纔不斷的登鼻子上臉,拿他逗趣。如今他卻是一副真的生氣的模樣,看起來自己若不知好歹再鬧下去,就真的倒黴了,被大家太孤立了沒有什麼,這小白臉再不理自己可就麻煩大了。
轉了這許多念頭,葉賽花悶悶的收起來拼命的架勢,哼道:“連起夥來欺負人,天底下再也沒有比姑奶奶更可憐的人了。”
她一拉楞在一邊的陸大馗:“傻呼呼的瞧什麼呢,人家嫌咱們礙眼你不知道啊,還不快點跟姑奶奶我前邊去開路。”
七七有些不滿的對易蒼生道:“她也太桀驁了,你做師傅的該給她些冷臉色看的。整天避着也不是辦法。你沒見她越來越過分了麼,再這麼下去,師不師徒不徒的成什麼體統?”
易蒼生的眼睛裡閃過一抹憐憫:“愛一個人又有什麼錯了,我憑什麼拿冷臉色傷人的心呢?”
七七一怔,目光裡忽然透出一抹難以掩飾的悲哀。她輕輕靠在易蒼生的身邊,溫柔的道:“蒼生,你做的對。”
看着葉賽花和陸大馗兩個人拉拉扯扯走開了,高處直哭笑不得,本是隨便找個理由支開他們,誰料惹這麼大麻煩出來。
獨孤丹藍一雙美麗的星目一眨不眨凝視着漸漸遠去的兩個人,有點像自言自語的道:“也許我該和她們一道走開吧。”
衆人這時都從剛纔的事情裡回過神來,收拾了一下繼續趕路。顏明玉湊到高處耳邊小聲道:“真沒想到,你還挺爲二師兄着想呢,看起來你這師兄還算合格啊。”
高處看着她嬌俏的模樣,心裡就是一陣憐愛,他捏着顏明玉嫩嫩的小臉道:“你才知道我是個合格的師兄啊,真是太不瞭解我高尚偉大博愛開闊的胸襟了。其實我不僅做師兄做的好的,如果我做丈夫會做的更好,你要不要試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