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短暫的停頓之後,隊伍又接續着原先的步調一路走下去了。落霞門這一行人一夜的大睡似乎打破了很多人的部署,在接下去的將近半天的旅程裡,竟然再未見阻攔者的身影。
“或許是估量了一下雙方實力的對比,然後底氣不足的傢伙們都很識相的退縮了吧?”樂天派的黑大漢自言自語着:“就算我的威名讓大部分人望風而逃,也應該留下部分不怕死的強硬人物來啊。”
“你孃的烏鴉嘴!本來一路都可以這麼安全的走下去的,你這麼一提麻煩立刻就來了。”公孫良揮了揮手,制止了隊伍的前行,他狠狠瞪了諸葛風一眼,然後開始凝神的聽着什麼。
殺手樓的幫兇們一言不發拽緊兵刃,擺出時刻戰鬥的姿態,眼神四處謹慎地搜索着。落霞門衆人也學模學樣擺出戒備的樣子,但是並沒有人感覺到異常。
“你聽到了什麼?風呼嘯而過的聲音?百花開放的聲音?還是某個女人的呻吟?”諸葛風望着公孫良,想要感知他目前所體會到的危險,但是一無所獲。
公孫良的目光似平常一般的銳利,他注視着前方的山林,久久才道:“有殺氣!”
“噗——”諸葛風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好陳舊的橋段啊,拜託你來點新鮮的好不好,哈哈哈哈!”
公孫良沒有理會這個傻小子,自顧自繼續說:“前方三十丈外有個絕世高手!”
諸葛風笑的更厲害了:“絕世高手?哈哈哈,有多絕?”
公孫良臉上是一本正經的嚴肅:“有猛獸的喘息聲。”
“猛獸?”諸葛風終於被公孫良鄭重的表情嚇住了。衆人也不禁一陣慌亂,什麼,居然有猛獸來襲?
彷彿爲了印證公孫良判斷的正確性,前方不遠處的一處灌木叢裡忽然傳出來撲簌簌一陣詭異的響動。
是什麼,那是什麼?
大家的神色都緊張起來。灌木裡的猛獸在衆人心底的千呼萬喚裡終於昂起了頭,它的腦袋四面轉動,看到了面前這夥人,似乎意識到有危險,嗖的一聲拔腿跑了——好肥的一隻兔子。
衆人相互打量一下彼此小心翼翼的樣子,都有些好笑,有必要這麼緊張嗎?還真是草木皆兵啊!
諸葛風嘲笑地看了一眼公孫良:“你的危險意識是不是太強烈了,這半輩子你活的累不累啊?”
他雖然嘲笑,卻也知道做爲一個殺手,敏銳的感知危險的能力顯然是很重要的,否則生命隨時都可能會有被人奪走的危險。不過,謹慎到這個地步,似乎真的有些可笑了吧。
公孫良面沉似水:“提高警惕,敵人在接近。”
諸葛風認真瞅的他一眼,發覺他的神情實在不象在開玩笑,終於有些清醒了,他立刻迴轉了身子小心戒備,剛擡頭往前一瞧,身體立刻僵住了。
前方的山林裡,緩緩走出一人七獸,伴隨着他們很有威勢的逼近,一聲震耳欲聾的猛獸的嘶吼嘯遍山林。
七隻猛獸,確切的說是七隻吊睛白色猛虎,個個都有一人多高,它們象武林高手一般,一字排開,用冷靜而又兇殘的目光盯住落霞門衆人。顯然不是野生的老虎那麼簡單,不過真的有人能訓練老虎這麼生猛的野獸嗎?答案是肯定的,因爲在這個七頭猛獸的身前,神情自若地站了一個身材消瘦的青衫僧人。若是是怎家養的寵物,借他個膽子也不敢站在這麼多老虎身前啊。
僧人自出現以後就一眨不眨的盯着殺手樓主公孫良,目光裡透着無盡的憤恨與殺意。
“少林百狩!?”
易蒼生認出了這個號稱“少林寺第二神僧”的和尚,不由驚叫出聲。衆人皆是一片譁然。什麼?少林寺的人怎麼會來狙殺自己等人,何時結了仇,又是怎樣結的仇?難道這個不守戒律的和尚也已經投效靖倫王爺,做了他剷除異己的爪牙?
衆人認識百狩,是在天榜百強的晉級賽上。這個號稱少林寺第二神僧的百狩和尚,在對陣中很不幸的遭遇了殺手樓主“生死軾魂”公孫良,然後在第一百回合的時候半招惜敗,直接被踢出了天榜百強的競技資格。
堂堂少林第二高手,竟然被淘汰出天榜百強,這在當時可以說震驚了很多人。絕對不能說是實力弱的緣故,憑藉百狩的武功修習,在天榜中排個十數之名決計不應該是件難事,可惜,可惜他在晉級時遇見了公孫良,這個和獨孤鶩大戰五百回合的絕頂高手,實力恰好在百狩之上。
是偶然?還是宿命?無論原因是什麼,百狩心裡毫無疑問的留下了陰影。而且,爭強好勝的他,顯然並不服氣。因爲他的第二神僧之名的得來,並不僅僅是在個人修爲上,他的拿手本領,其實是訓獸。若非如此怎會以“狩”字爲名。
那麼今天他堵住了路,應該是來尋仇了。仇家,無疑就是給了他無限侮辱的殺手樓主公孫良。衆人互相看了一眼,覺得這個敵人來的實在不是時候。而且這種性質的私仇居然發生在少林高僧身上,也實在讓人無話可說。
易蒼生在一邊動着心思,希望能避免這一場無謂的爭鬥。他上前一步,稽首道:“大師世外高人,如何也會看不透恩怨?富貴名利,皆是浮雲,一味爭強鬥狠,對大師的修行只有阻礙。”
百狩微微笑了笑,笑的很有高僧的味道,說出來的話就不象了:“若看的透,又如何會有第一到二神僧之名?若看的透,如何還在世外,不敢入紅塵?今日百狩只爲爭口氣而來,請與殺手樓主各憑本領再決一戰,易施主還請事外置身。”
易蒼生爲難的看了一眼公孫良,無奈的退了下去。
殺手樓主顯然並不畏懼,他的臉上露出明顯的鄙夷神色:“百狩,你是否以爲擂臺之戰並不公正,因爲你的拿手本領並沒有用上?其實我告訴你,如果你以爲憑上幾頭畜生就可以扳回勝局,將我打倒的話,就太天真了。你知道我是殺手樓主,卻難道不知道我真正的本領不在武藝上,而在殺人的技巧中?你的本領未竟施展,難道我當時就全力以赴了?”
百狩神僧的眉毛挑了一下,並未言語。
“輸贏本在一念,勝負更無根由,你到底又在堅持什麼呢?即使你打敗了我,晉級天榜十大高手又如何?你贏的了你師兄百劫嗎?你贏的了落霞門獨孤門主嗎?你贏的了武當第一人大顛道人嗎?就算你都贏了這些人,你又勝的了那入了魔的白長風嗎?誰是天下第一,誰又是天下第幾,到底有什麼所謂?”
百狩聳然動容,有汗珠順着額角滴落:“施主所言,讓貧僧醍醐灌頂,豁然領悟。事到如今,但求一敗,以了斷心中殘念,望施主成全。”
公孫良的目光裡鄙夷之色更盛了:“你心中已沒有戰意,戰則必敗。敗於人手尚有贏回之時,敗於己心,再無取勝之能。”
敗於人手,尚有贏回之時;敗於己心,再無取勝之能?百狩神色一震。忽然的他將手中戒棍扔落在地上,神情蕭索無比。
“我佛二十年未曾渡化貧僧,今日受公孫施主指點迷津,方纔領悟大義,請受一拜。”百狩默然跪倒,重重叩了一個頭,然後起身飄然而去,風中依稀傳來他的吟誦之聲。
“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臺,本來無一物,何處染塵埃”
衆人眼看着一長龍虎爭鬥消弭於無形,都十分佩服的看着公孫良。
公孫良很享受這種被人崇拜的目光,回頭對諸葛風道:“你是不是很崇拜我?”
諸葛風不假思索地點頭道:“是。”
公孫良深沉地點點頭,許久才道:“當年我殺上少林,被百川老和尚點化,他說的也是這番話,我不過是拾人牙慧而已。”
諸葛風眼睛裡的崇拜神色立刻消失了,他摸了摸腦袋有些尷尬:“第一次這麼崇拜一個人,居然還崇拜錯了。”
“百川?”易蒼生的眼裡全是疑惑,“難道你竟敗在了百川手裡,這個和尚既不是少林第一,也不是少林第二,你堂堂殺手樓主居然敗在這個名不見經傳的和尚手裡嗎?”
“百川若是如你般看不破這些世俗虛名,就不是少林方丈了。他的武藝本領絕對在百劫之上,不過這都不是最厲害的,最厲害的是他那張嘴啊,當年這一番話差點說服我去當和尚哪。”
衆人相顧大笑,卻見公孫良目光又嚴峻起來。
“這一次,真正的敵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