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少奶奶,洛塵……洛塵有話要對您說。”
“嗯?”轉回身,夏木晚看着洛塵那心事重重欲言又止的模樣,心裡着實好笑,“什麼話?你說。”最近這個小書童總是爲了一些細小的事情而擔心東擔心西的,雖然好笑他的杞人憂天,卻也覺得真是分外的可愛。
洛塵鼓足勇氣,伸手一指花園的方向:“洛塵的話,需要去沒人的地方纔能說。”
默然無語,笑容都僵在了臉上,夏木晚心裡暗暗自語,好嚴重的事情,是月黑風高放火天嗎?還需要去僻靜無人處暗地裡合謀。可是看洛塵異常認真的一張臉,嘆了口氣,乾脆指點一二:“洛塵,我教你個乖。越是不能讓人聽見的話,越是要在光天化日下說。這樣便是有人來了,他看得見你,你也看得見他。如此纔好將這話說的光明磊落,無人可知。”
心下一驚,洛塵逃避一般的搖搖頭:“洛塵學不會,我也不想學。”
這孩子究竟是怎麼了?夏木晚趕忙求饒:“好好好,你想說什麼便說吧,少奶奶我認真聽着呢。”自己怎麼成了教唆小孩子變壞的,好重的負罪感。
“咽喉幹痛,身體燥熱,心情易煩躁。這些都是大少奶奶您今天詢問少爺的症狀。”洛塵直盯着夏木晚的眼睛,“大少奶奶問得這麼明顯,那我就想問您一句。”
“接下來,您準備怎麼做?”
洛塵也很善於煲湯!此時纔想起,卻也明白了洛塵爲什麼會這樣問,夏木晚將不自覺攥緊的手緩緩放鬆,低下頭思量了片刻。
果然是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爲。原以爲只是天在看着,卻不想身邊還有着如此通透的一雙眼。只是他的玲瓏心,可容得下自己已經準備了這麼久的計劃?
“我還能怎麼辦?”說出口的話冰冷的毫無感覺,“等着他的症狀發作,請郎中,開藥,煎藥,再等着他……”
“一命歸西。”
“不可以!不可以!”再也不管這話是不是會被人聽見,洛塵慌亂的似乎只會如此無力的阻止,“大少奶奶,少爺是總喜歡欺負您,可是……”實在不知道該如何解釋,“可是您不能這樣,不能殺人。”
“噗”,夏木晚雖然已經掏出手絹掩住嘴,可還是被洛塵驚慌失措的表情逗得哈哈哈大笑:“洛塵你……”哎呦不行了,笑的肚子都疼,“你可實在太有趣了。”
曾經設想過千萬種可能,沒有想到夏木晚會如此痛快地承認,更加沒有想到她承認後會轉回來嘲笑自己。只一想,小書童漲紅了臉:“少奶奶,我是很認真的在問您的。”不要拿自己當做不懂事的孩子哄好不好。
“我也是很認真地在回答你。”夏木晚攤開手,見洛塵兩道眉毛皺的快要打結了,手絹掩嘴終於把笑憋回去,“你認爲我說的他會是誰?”真是把自家的少爺當個寶,好的事給他,壞的事情也總往他的身上扯。
這句話……洛塵興奮地瞪大眼睛,隨即又覺得不對:“可是,您只是說我理解的對象錯了。您所要進行的手段是認真的,對不對!”
夏木晚點點頭,笑容略有些諷刺:“怎麼?要去告發我?”坦然着沒有半分的擔心,分明就是吃準了洛塵的性格,絕對不擔心他會揹着自己做動作。
洛塵咬咬牙,剛要說話,擡眼卻看見蕭然遠遠的向着他們走過來,手中還拿着一個紙包。立刻便住了嘴,提高聲音叫了一聲:“蕭然,你怎麼在這裡?”最近蕭然不是有着許多工作要忙嗎。
看見洛塵,蕭然微微揚起笑容,卻沒有着急回答。直走到夏木晚面前,恭敬的行禮:“少奶奶,這是您所要的紅參與荔枝。”將紙包舉到她的面前。
夏木晚隨意收下,連打開查看的意圖都沒有:“辛苦蕭管家,這個時節,荔枝必然極爲難尋。”不僅對蕭然的身份產生了一絲的好奇,這個蕭然當真是手眼通天,似乎就沒有什麼事情可以真正難的倒他。
紅參、荔枝,再加上湯。洛塵一驚失聲道:“大少奶奶您難道……”
都不等洛塵的話說完,夏木晚也不顧及蕭然就站在這裡聽着,將手中紙包搖晃了兩下,淡淡的微笑卻是從心底綻放的歡喜:“紅參燉雞湯,荔枝調味。”深深吸了一口氣,釋然的直接向廚房的方向走去,“這湯燉制的時間越長效果越好,恕我先行一步。”
“大少奶奶!”洛塵是真的急了,“您不可以這麼做!”三兩步趕上去將夏木晚攔住,“您不能再繼續做下去了。您可知道您接下來要做的是什麼嗎!您有足夠的心理準備嗎?您真的已經做好迎接後果的準備了嗎?”
夏木晚有些無奈,卻更是感到欣慰。“洛塵,你是無法攔住我的。”收斂起笑容,面色有些沉,卻只是平常,“如果一直要堅持,去向何夫人揭發我,說出這湯中的秘密。不然,就請保持沉默。”
“您是要殺人!我怎麼保持沉默!”洛塵見自己如何請求都只是白費,只能轉身向蕭然求助,“蕭然,把紙包拿回來!那裡面的紅參、荔枝都是大熱之物。食用過多會導致虛火上升,如果持續時間過長,人則必須通過湯藥調養去火氣。大少奶奶準備在藥裡面做手腳。這是殺人!這不是遊戲!你快阻止!不能讓大少奶奶殺人!”
夏木晚轉回身,很是好奇蕭然的態度。永遠冷心冷面的蕭管家,嚴家的絕對中立,或者說,左右逢源。這一次,他會選擇誰?
擡眼,見夏木晚看向他,溫雅平和的面容中唯有一雙眼睛剔透純淨,似在笑,滿是興趣,卻可以明確看出來她的無所畏懼。大少奶奶的性子,果然決定了便再無動搖。擡手揉揉洛塵的頭頂,蕭然安撫的笑,開口:“蕭然只知道去做少奶奶吩咐的事情,其他一切,與我無關。”
爲什麼!爲什麼會這樣!
“你不當做一回事?你覺得無所謂?只因爲與你無關?”洛塵瞪大了眼睛,看着這個視嚴府衆人爲無物,唯獨將他寵愛的無以附加的男人。平生第一次迷茫找不到方向。
不對!這一切都不對!
“爲什麼視人命爲草芥?爲什麼覺得自己是世界的主宰?爲什麼將自己可以隨意操控別人的生死感到是可以炫耀的資本?”洛塵死死拽住蕭然,一聲比一聲叫的悽慘,“你爲什麼也變成了這個樣子!蕭然!你一向對我最好!你對大少奶奶也是最好!所有人都說你冷情冷血,可是我知道你不是!”
“大少奶奶她要殺人!是殺人!要下地獄的罪孽!你爲什麼不阻止她!”洛塵情緒幾乎已經完全失控,“不要!不要讓大少奶奶的手沾染上血腥!那血是一生一世都洗不掉的!夜夜都會出現在你的噩夢裡!那個人!那個人!他會一生一世的纏上你!不能讓他纏上少奶奶!我不要!不要!不要!”
洛塵!
蕭然皺起眉,將他的臉扶住,輕聲哄勸:“洛塵,別怕,我在這裡。沒有人能夠再度掌控你的生死,相信我。從今往後,你只是你自己,再不是任何人的附屬。”
眼簾垂下,夏木晚心中添了更多的疑惑。只聽到殺人便幾乎瘋狂,洛塵曾經經歷過什麼,爲什麼會有如此大的反應?而蕭然也不過是一個管家,爲什麼敢說出這種話?這樣凌駕於人上,主子般恩賜的言語,如何是一個下人能夠說出口的。
但是這些話對於洛塵來說顯然極爲管用。不過片刻便已經安靜了下去,只聽他口中似乎在低聲輕喃。再仔細聽過去,竟似只在惦念着一個人。
“少爺,少爺……”洛塵突然推開蕭然,快速跑回客院。
夏木晚不放心的跟上去,見蕭然也緊跟了上來,很是不解的問:“你方纔所說的話?”
聽出來了?蕭然就算心裡擔心,神情依舊清冷:“這些話是少爺曾經對洛塵說過的。那時嚴府……”說到這裡突然便猶豫了,但只是頓了一下,“馬亦遠曾經想對洛塵出手,被盛怒中的大少爺派人按在庭院中打得渾身是血。當時洛塵看了也是這幅樣子,還是大少爺出面一遍遍對着他說着那些話,最終纔沒有令他的精神崩潰。”
嚴莫寒曾經對自己提過這件事,卻不想原來這裡面還有這麼一段。夏木晚卻只說了一句:“所以馬亦遠才活到了現在?”原還以爲馬亦遠如此猖狂是因爲嚴莫寒的沉默與懦弱,卻不想他爲了洛塵卻是可以將所有僞裝全部卸下。
打得渾身是血卻仍然惡習不改,夏木晚發狠的捏緊了手中的紙包。
追回客院,夏木晚與蕭然當先便看見嚴莫寒將洛塵抱在懷裡正在好生安撫。洛塵雖然已經是安靜下來的神情,卻依舊有些怯生生的緊緊抓住嚴莫寒的衣衫。看見夏木晚與蕭然一同走了進來,拽了拽嚴莫寒的袖子,有些哀求:“少爺。”
嚴莫寒轉過身,面對夏木晚與蕭然兩個人,皺起眉,想說什麼。可是又頓住,神情有了幾分掙扎,最終將洛塵的耳朵堵住,快速一句:“我不管你想要做什麼,不許嚇到洛塵。”
“不要將手鬆開。”夏木晚緊跟着一句,如預料一般嚴莫寒只將洛塵的耳朵捂得更緊,“我沒有想嚇到誰,他若問,我便實話實說。現在說開了更好,今後誰對誰也不用再演戲。”轉回身面向蕭然,夏木晚輕輕一點頭:“多謝蕭管家將我救出來,木晚,如獲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