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搖的思緒被白萍鬼頭鬼腦的表情打斷:“大小姐,你還站在這獨自一人傷懷哀古啊,走吧,人都跑光了,早就下班了,走,咱倆吃飯去,好好和我說說你的事。”
我和白萍沒有目的地在街上走着,隨便找了家安靜、優雅的西餐廳,點了各自的主食:“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讓你非辭職不可?”白萍私下和我說話從來不繞彎子。
“生活在一個城市裡,愛一個人,或者做某件事,時間久了,就會覺得厭倦,就會有一種想要逃離的衝動。也許不是厭倦了這個城市、愛的人、堅持的事,只是給不了自己堅持下去的勇氣。我累了。” 我低着頭抱着手中的玫瑰花茶,喃喃地說道。
“你還是因爲小向嗎?你到底得的什麼病?”白萍開始懷疑,已當了母親的白萍對於我那天的慘境早已深有疑問,只是苦於沒有證據,加上我平日確實在月事方面大起大落,她也特別瞭解,但是向晴海幫我隱去了所有的消息,也更讓白萍在心裡起了疑問,這是每個女人都特有的直覺。但是她又感覺哪裡不對,所以判斷不清,識別不明。只要一回憶起那天的慘況,白萍就一肚子火:“你說這個小向就是個傻瓜,什麼也不懂,要不是他那麼固執,非得什麼一視同仁,你能這樣嗎?請一兩天假咋了,就沒見過向他那麼偏執的人。我說你也夠偏執的,不準假你就真跑啊,你們倆還真是有緣,大小姐不是我打擊你,向晴天的情商有問題,別再浪費時間了,睜大眼睛,也許你身邊有比他好一萬倍的人呢?再說以向晴天的能力,全公司的人都在糊弄他,虛情假意恭維他,都知道把他哄高興了大家纔有好日子,你怎麼就不明白呢,非要和他針鋒相對,他不惱你纔怪呢?你以爲憑他的能力,董事長能讓他管多久?珠寶區總裁你可是不二的人選啊!這麼多年努力到今天,就這麼走了太可惜了吧!”
“就是因爲我看清楚了,看明白了,看到自己犯了一個多可笑的錯誤所以我纔想走。你以爲我繼續在這兒工作,整個公司不會讓我們鬧得雞犬不寧嗎?還有你們,你們以爲你們會有好日子嗎?向晴天在年前把我架空,直接給你們安排工作,很多事情遷怒於你們,你們難道這樣工作順心嗎?現在我自己提出這個想法是最好的時機,非要等到鬧到不可收拾再離開,誰的臉上也不好看啊!再說,這是海天,他是向晴海的弟弟,你以爲我一個外人能爭得過血緣嗎?就算是我坐上了向晴天的位置,你以爲作爲哥哥他心裡不難受嗎?我非得讓這兄弟倆劍拔弩張嗎?做人不能這麼自私,我不願意看到他們兄弟倆產生矛盾,尤其是因爲我,那我就是海天的罪人,董事長培養我這麼多年,我不僅不知恩圖報,我還篡權奪位,我成什麼人了。”我的表態堅決果斷。
“小向的思路那絕對是有問題啊,幹財務閉合思維,領悟力差,珠寶讓他帶隊那絕對是沒出路啊!他管理財務沒問題,但如果總是用財務的思路去管理整個珠寶公司那是大大的問題啊!凡事都是成本,到處考覈,到處覈算。員工考覈弄個那麼複雜的考覈公式,最後還加個調節係數,這個調節係數是幹啥的,就是個平衡器,工資高了係數設定低點,工資低了係數高點,這個係數是不透明的,財務說是幾就是幾,這種考覈是個屁啊?你說你會算你的工資嗎?你知道自己每月到底能得多少錢嗎?”白萍越說越來氣。
“說實話我從來沒算過,但我不知道咋算。”
“是啊,連你這個總監都不會算更別說員工了,我們沒你覺悟高,不像你要的是事業不管工資,我們都是有家有口的背井離鄉基層員工,圖的就是收入,每個月實打實能拿到手上的到底有多少,高層有60%的提留工資,我們中層有40%提留工資在年底發放,鬼知道年底考覈能得多少分,過不過及格線,這提留大家能拿到一半就不錯了,所以這種計算遊戲糊弄鄉下人可以,咱這些人誰也不笨啊,想想就明白了,就是畫餅充飢啊!聽着工資是不低,但三考覈兩考覈最後就所剩無幾,你還沒處說理,說到底誰讓咱沒完成任務,沒過考覈分數線,能想出這種辦法,也就只有幹財
務的人去設計薪酬體系,弄得人人有意見。”
“你們有意見管用嗎?這兩年的工資方案就是明升暗降,你們就是看透了能造反啊?”我笑着安慰白萍。
“這種工資方案除了從咱雲陽帶過來的員工能接受,中州本地的有幾個接受的?不一個一個都考覈走了嗎?他當這個總裁留住幾個人才?他身邊有幾個忠誠干將?你再看看董事長,那身邊,你們幾個那叫一銅牆鐵臂,有你們幾個董事長少操多少心?你說這親兄弟這境界、思路、胸懷咋那麼不一樣啊?”
“人和人的悟性不同,董事長學歷不高,但看的全是帝王將相的書,各朝各代,包括主席的,悟到的東西太多了,董事長是站在喜馬拉雅山上,小向同志是站在邙嶺上的。”我們倆相視哈啥大笑。
“唉,不過我發現你最近真變了,沒那麼尖銳說話了,照你以往的個性今天元江這皮球你早一腳把他踢飛了,而且不僅踢飛,還得踢中他的要害。”
我撲哧笑出了聲:“我有那麼厲害嗎?”
白萍瞪着眼睛:“有,你是不知道你有時候說他們雖然不中聽但那真叫一個解氣,而且一針見血,直來直去,讓人特爽,真佩服你這個性,整個公司也就只有你敢說兩句真話,敢提出自己的意見,他們還真拿你沒辦法。”
“得罪人的時候就不爽了。”我撇着嘴,瞅了白萍一眼,“你呀就是唯恐天下不亂。”
“人閒着多無聊啊?哎,對了,你到底和董事長說沒說你要辭職的事啊?”
“沒有。”我悶頭吃着火鍋裡的青菜。
“大小姐,這麼大的事你居然不和董事長說?”白萍疑惑地死盯着我。
“說與不說有關係嗎?既然決心要走,還是不說爲好。一是說了董事長肯定要挽留我,但我和小向在工作上思路相差太多,根本沒法調和,沒法再配合工作了,現在已經是內耗了;撤了小向,人家是親兄弟,再說剛任命一年多,總經理至少在職三年才能看出成績。三是調我走,把我調到哪?我又不懂金融。我現在的職務已經是總監了,調到金融那兒如何安排?這不是給董事長出難題嗎?降級使用他肯定怕我心裡難受,保留級別又無處安插,我離開是最好的選擇。”
“董事長不會放你走的。”
“他會的。”
“爲什麼?”
“我的身體狀況就是最好的理由,他無法拒絕。那天的情況他是目擊者,他會理解我的。我在海天已經十年了,在企劃崗位上也十年了,企劃是個不斷創新的崗位,十年了我已經無新可創了,我離開可以讓更有思路的人進來,引進新鮮血液,引進高端人才,給公司帶來新風尚,而不是總是我們這些老傢伙,一個機制完善的公司應該有引退機制,這樣才能讓新人有施展的機會。否則時間長了老人就會在崗位上擺老資歷,因循守舊,缺乏創新,就象格格巫一樣,人到了一定程度一定要知進退。”
“提起那個格格巫我就來氣,以前是天天想着法迫害咱們,幸好企劃工作沒失誤,要不她才興風做浪呢。這好不容易脫離了她的魔爪,又進了小向的虎口,格格巫都那樣了還不辭職呢,就你知道進退。哎你知道不,聽說格格巫現在可慘了,說是顧問吧,協助小向管理珠寶公司,但小向現在根本不理她,一心要早早擺脫她的束縛,小向不安排她的工作,別人誰理他,所以現在她除了天天看報紙就無事可做。”白萍一臉幸災樂禍的表情。
“那你們以後就更要小心提防她!”我警告白萍。
“爲什麼?她都讓架空了,身體成那樣了,一把年紀了,還有啥可怕的?”
“正是這樣才更可怕!她的身體是在海天工作期間得的病,不管是不是因公,董事長是個重情義的人,如果沒病還有可能解聘格格巫,這一得病還是兩次,董事長更不會解聘她,養也會養她一輩子,而且職務不會低,即使是個空職閒差,只要她還在公司,她就不會閒着。咱們天天忙得腳不沾地,哪有工夫坐那兒琢磨人和事,只有像格格巫那種在公司閒得發慌的人,
又是高職務,又愛算計,纔有機會搞運動。這些條件她全佔了,你們一定要小心,現在咱們在明,她反而在暗了,她可以觀察任何一個部門的問題,她是沒實權了,但她有話語權,她隨時可以把發現的問題,上綱上線地彙報到小向那個糊塗蟲那兒,抓個現形。她不工作了反而不會犯錯了,正是這樣纔可怕,我們反而找不到她的弱點了。”
“哎呀媽呀,這剛過兩天太平日子,你這一說,我心裡又緊張了。沒錯,格格巫那麼陰險,她不會這麼輕易地放權的。況且對付小向那個一根筋的人,簡直是易如反掌。你是這公司裡唯一能和她鬥上幾回合的人也走了,我們這些蝦兵蟹將不是要倒黴了啊?”
“放心,我走了,你們就都安全了,除了我,你們誰也動搖不了格格巫的地位,所以她根本沒興趣找你們的麻煩,她後面要對付的就是小向,看着吧,我走後公司馬上會重新站隊。”
“領導就是領導,你分析得太深刻了,我得敬你一下。”白萍舉着茶杯向我耍貧。
“不過說心裡話,我挺可憐巫娟這個女人的。”
“不是吧,你有沒立場啊?她那麼陷害你,你還可憐她?”白萍瞪着眼睛十二分不理解。
“真的。你覺得巫娟現在除了算計別人她還能幹什麼?還有什麼?從我進公司她老公就在外地沒見回來過,長期兩地分居,你真相信她老公情比金堅?後來兒子也去了,剩下她一個人,她不算計琢磨她還能幹啥?就是因爲她天天算計琢磨加上長期夫妻分居,鬱結之氣結於胸中無人傾訴,最後得個乳腺癌,胸部全部切除,這種病一是遺傳二是天天生氣心胸狹隘之人愛得的病,這沒過兩年又得個膽結石又開一刀。一個女人過了四十歲,不僅沒有了引以爲傲的胸部反而成了二個塌陷的窟窿,你以爲哪個男人會看,會碰?她和守活寡有什麼區別?離沒離婚只有她自己才知道,反正我是不相信她沒離婚,即使不離,長達十多年的兩地分居,你說,你是結過婚的人,你感覺有意義嗎?她難道還不可憐嗎?如果是一個正常女人離了婚,分了居還可以追求另一段感情,但是巫娟沒有任何機會了,天下哪個男人會接受一個沒有胸部的女人?她生命中僅存的樂趣恐怕也就是和咱們這些人鬥爭到底了吧,要不她連爲什麼活着都不知道了。你想想你和你老公吵個架都尋死覓活的,何況她都成這樣了?這樣的人要麼沉淪,要麼瘋狂,我看她是後者,你們以後還是躲她遠點比較安全。”
“說實話,我也不信,但不敢說,這話換了任何人都不如你分析得透徹。你還真瞭解她啊!”
“這世上最瞭解自己的只有三種人,一是自己,二是朋友,三是敵人。我是第三種。”
“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白萍還是憤憤不平地說,“那你有什麼打算?”
“我還是想自已創立一個銀飾品牌,我喜歡中國傳統文化,想把我對中國文化的領悟都融合到品牌裡,把我這麼多年的經驗都能學以致用。銀飾是珠寶裡最便宜的,現在我沒錢,只能先從最低端的商品做起,先開幾個銀飾店,進行全省佈局,最後開全國連鎖店。”
“唉,你開店怎麼能少得了我,算我一份,真的啊,銀飾現在利潤很高,真的可以投資。而且開個銀飾店投資不大,幾萬塊錢,咱倆一人一半,說定了啊!商場的位置我來搞定。守着現成的商場,有我這個招商經理在,這事簡直就是小兒科嘛。不過我只投一個店,我就那麼點私房錢。”白萍歪着頭不好意思地衝我笑笑。
“好,位置交你了,我設計櫃檯、籌備貨品、註冊品牌。”
我們倆簡直是一拍即合。
“你打算什麼時候離開?”
“等小向把接替我的人找來,把手上工作移交好吧。那個時候我就可以全身而退了。”
“我怕你啊,過不了董事長那關。”白萍嘆了口氣,“有的時候你太重感情了,太堅持原則了,反而把自己禁錮了。”
我聽着白萍的話若有所思,無言地笑了笑,從哪兒開始還從哪兒結束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