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惜柔恨透了雲居雁。因爲她的恨,她不許任何人在她面前提起“大姑娘”,“大奶奶”等字眼。這些日子,他們處心積慮,費盡心機,損兵折將,卻只能和他們打個平手。隨着安插在沈家的眼線越來越少,他決定改變計劃,重新佈局。可是這讓她如何能甘心?
以前她至少還是雲家的六姑娘,可現在呢?她壓根就像過街的老鼠。更讓她怨恨的,爲了將來,她居然在向妓院的老鴇學習如何奉承男人。一想到沈君昊把她視作珍寶,而她即將委身那樣一個男人,她恨不得親手殺了她。
雲居雁毀了她的一輩子,讓她的一生都生活在她的陰影下,她一定要十倍百倍奉還給她!
“皇宮那邊呢?有沒有消息?”雲惜柔陰沉着臉詢問。陳五壞了他們的大事,沈家那邊恐怕又是竹籃打水一場空。如今她只能期望另一邊已經有進展。在她看來,讓雲居雁的名聲蒙上污點也是好的。她就不信,當全京城的人都說她德行有虧,四處勾搭男人,沈君昊還能像現在這般愛她。
看着雲惜柔的表情,婉菊不由地打了一個冷顫。之前她覺得雲夢雙與小叔子私通,設計謀殺親夫已經夠極端了,卻沒想到雲惜柔居然有過之而無不及。說起來,雲夢雙是爲了自己能有更好的生活,動機也算能夠讓人理解,可雲惜柔呢?她根本就是不惜一切也要與雲居雁同歸於盡。她是一個不折不扣的變態、瘋子。
婉菊不由自主地後退了一小步,搖頭道:“回姑娘,那邊還沒有消息傳來。”她擡起眼瞼。小心翼翼地看了雲惜柔一眼,低聲說:“依奴婢猜測,沈家那邊一定早有準備,所以……所以……”她的聲音越來越低。最終消失在了沉悶的空氣中。
雲惜柔握緊拳頭,咬緊牙關,才能忍下心中的恨意。她明白婉菊的言下之意。但是她不願意相信。明明一直是他們佔着先機的,最近卻處處落於下風。當日她親眼看着沈君昊落入圈套,當場逮住沈君燁,爲什麼最後的結局大半超出了他們的預期?
長久的沉默過後,雲惜柔終於放開了拳頭,細細問起了沈家的情況,又問了暫時有多少人可供她差遣。最後才一一下了命令,讓婉菊照着她的要求去執行。
楓臨苑內,沈君昊送了雲居雁回凝香院,又折了回來,直接進了沈君燁的房間。大夫告訴他。沈君燁因爲情緒激動,所以傷口裂開了。他喝了藥之後就一直昏昏沉沉睡着,醒來後應該就沒事了。
沈君昊立在牀邊看着沈君燁,回憶着他在正屋內說的每一句話。他的話看似合情合理,但他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多心,總覺得他說得太過流利,彷彿早有準備一般。
忽然間,他看到沈君燁的眼球快速閃動,緊接着他的手緊緊抓住了牀單。腦袋不安地轉動着,眉頭也越皺越緊。
“不要!”隨着一聲驚呼,沈君燁猛然睜開了眼睛。他看到了沈君昊,像不認識他一般,他睜大眼睛瞪着他,似乎分不清眼前看到的是夢境還是現實。
“你剛剛應該在做噩夢。”沈君昊陳述事實。
沈君燁慘淡一笑。轉頭看着牀頂,說道:“大哥要問什麼就問吧。我不會再堅持要見大嫂了。”
沈君昊抿嘴不語。他是有很多問題要問他,但是他開口就是雲居雁,讓他十分不悅。
沒有等到沈君昊的提問,沈君燁徑自說道:“大哥,就像剛剛在祖父和父親面前說的,我一早就知道我和你是不同的,所以從沒有奢望。之前我那麼說,只是想在臨死前見她最後一眼,絕沒有其他的企圖……”
“大黃真是郝平從乾州買來的?”沈君昊打斷了他,直接提問。
“是。”沈君燁點頭,“至少他是這樣告訴我的。”
“既然你說他因爲妹妹的死,覺得報仇無望,意圖與祖父、四叔父同歸於盡,又爲何千里迢迢從乾州買來大黃?”沈君昊說出了心中的疑問之一。
“我不知道。”沈君燁搖頭,“我每隔半個月纔去暨陽一回,有時一個月也難得去一趟。再說,自春風樓的那件事之後,他不再事事與我商議,我知道的也很有限。不過我隱約能感覺到,他好像在聽命於什麼人。”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沈君昊追問,心中並不覺得驚訝。就像沈君燁之前說的,他和郝平無權又無錢,很多事情根本不是他們可以辦到的。所以郝平的背後一定另有他人。
沈君燁依舊面無表情地躺着,不鹹不淡地說:“雅竹小築的事先不說,郝平是罪臣之子,他能隱姓埋名居於暨陽,一定有人在背後幫他。他的胞妹能出現在大嫂身邊,也必定有人替他們安排……”他斷斷續續舉着例子。
沈君昊靜靜聽着,注視着他的表情。他的表情除了哀傷絕望,再無其他。待到沈君燁說完了,他問道:“你既然有此懷疑,有沒有查證過是誰在幫他?”
沈君燁搖頭。
“是沒有,還是不知道?”
“沒有,也不知道。”
沈君燁的答案讓沈君昊眯起了眼睛。他這分明是不想說的意思。“你不是說,沒什麼不能對人言的嗎?”
“確實。”沈君燁點頭,“但大哥問的,我確實不知道。不過大哥若是想追查此事,倒不妨查一查,還有誰知道郝平的身份。”
沈君燁這話根本就是意有所指。沈君昊回想之前的種種,除了雲居雁,根本沒有知道“郝平”二字。他雖反覆對沈滄提及肖氏姐弟,但一開始根本沒人信他。“就算這事你不知道,但你總該知道自己爲何去小院接收永州來信吧?”
“很簡單,因爲郝平死了,我想結束所有的一切,就當什麼都沒發生過。”
“你不是說,你早已把生死置之度外了嗎?既然這樣,又何須掩飾?”
沈君燁轉頭,對着沈君昊冷笑着說道:“大哥若是不相信,我也沒有辦法,但事實就是這樣的。其實在那天之前,都是郝平親自去取信,那天是我的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
“好,就當你說的是事實,我再問你最後一件事,上一次,你對我說,郝平安排了替你們的先生祝壽,所以你匆匆忙忙去了暨陽,又匆匆忙忙趕回來。那天所謂的祝壽是真是假?”
沈君燁的目光從沈君昊臉上移開,自嘲地笑道:“原來在你眼中,我是這麼喪心病狂的人。”
“所以,你覺得是郝平?”沈君昊試探。他沒有見過郝平,而他可以肯定,襲擊他和陸航的人之中,一定有一個他很熟悉的人。
沈君燁依舊只是冷冷笑着,許久才說:“替先生祝壽是真,但他邀我去暨陽,真正的目的是,他不知道從哪裡聽說大嫂的六妹尚在人間,他問我,若是他能找到雲六姑娘,我是否願意幫着安置她。我沒有答應,也沒有拒絕。本來我想問一問大嫂再決定的,但是我根本沒機會與大嫂單獨說話。之後我提議去西山接三弟回城,是想過去看一看,能否讓六姑娘在那裡暫居。”說完這些,他又補充道:“那天,郝平整晚都與我在一起。”
沈君昊沒料到事情又扯上了雲惜柔。如果沈君燦說的是真話,這就表示郝平和雲惜柔也是幕後之人的棋子,甚至雲惜柔就在離他們很近的地方。他追問:“你的意思,郝平知道居雁的六妹人在何處?”
“我不確定。正因爲我不確定,所以我想等自己見到了六姑娘再告訴你和大嫂,結果郝平死了,他並沒告訴我六姑娘人在哪裡。”
沈君昊審視着沈君燁。他依舊覺得他的話太過合情合理了,但是他又找不到理據辯駁,更沒有證據證明他在說謊。
沉默許久,沈君燁看他不再追問,忽然又道:“我不知道青紋爲何要誣陷我,但是大哥應該最清楚,當你心裡已經有一個人的時候,是絕不會和其他人牽扯不清的。至於長安,他一向膽小,是怎麼都不敢與玉衡院的丫鬟珠胎暗結的。我猜想,他多半已經凶多吉少。”說罷,他道了一聲:“我言盡於此。”緩緩閉上了眼睛。
沈君昊盯着他的側臉看了許久,這才轉身離開了房間。
關於他和陸航遇襲當晚,那個熟悉的聲音到底是誰,沈君昊心中有懷疑的對象,卻怎麼都想不透。如今他既然已經問了沈君燁,就不怕同樣直白地問一問沈君儒。
第二天,在他見到沈君儒的第一時間他便問他,他手臂的刀傷從何而來。沈君儒對沈君昊知道他受刀傷並不驚訝,卻不願回答他的問題。最後在沈君昊一再的追問,再加沈滄的逼視下才說,那一天他恍惚間看到了青竹的身影,因此追了上去,之後被人砍傷了,只能狼狽的回了別院。
雖然沈君昊知道的的確確有一個活着的青竹,但沈君儒的說辭爲免也太過牽強了。
當然,這些都是第二天的事了。當下,沈君昊步出沈君燁的房間,迎面就看到了馬管事派來的小廝。小廝告訴他,馬管事找到了兩個可疑的人。之前的六年,他們都可能與陳五有暗中的往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