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居雁的那抹微笑在沈君昊腦海中揮之不去,同樣的,她暗示許氏的那些小動作也在他心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很明顯,雲家發生的一切都是她設計的,許氏不過是執行者。他怎麼都沒料到,當日那個粉雕玉琢的小姑娘居然有這樣的心計與手段。
躺在牀上,細細回憶之前的每一個細節,沈君昊心中有一股莫名的煩躁。
不得不承認,雲居雁的設局很成功。兩家基本已經達成了口頭協議,把他們的婚期初步訂在一年後,具體時間由兩家的長輩查過黃曆之後再議。至於一直相持不下的“平妻”一事,他的父親已經承諾,哪怕雲居雁不能生養,他都只能納妾,不能娶妻。
其實即便雲居雁與許弘文之間清清白白的,今日的事對她而言總是一個污點,他的父親根本不必委曲求全,一口答應他們所有的條件。可偏偏,今日的他失蹤許久之後才被雲平昭“押送”回泰清居,他的父親認定他又做了出格的事,可他不能當着所有人的面問他。之後雲家衆人句句含沙射影,他的父親不免往壞的方面想,結果就只能處處示弱。
剛被父親臭罵了一頓,沈君昊並不生氣或者難過。確切地說,他早已習慣了這樣的責罵,再也生不出任何感覺,可雲居雁挑釁的眼神卻讓他一想起來就恨得牙癢癢。
“是你自己執意要撞進來的,以後可別怪我不理你的死活!”他咬牙切齒地自言自語,翻了一個身,把被子死死壓在身下,彷彿想擠壓出胸中的鬱氣。
“叩叩叩”,三聲敲門聲之後,房門被打開。
“你怎麼這麼晚纔回來?”沈子遙問。看沈君昊半死不活的,他笑道:“看來雲家一定擺了場鴻門宴。”
“你們怎麼還不滾回京城?你二哥不用回京述職嗎?”沈君昊悶悶地問。蔣明軒早就走了。明日他也要被父親趕回郡王府了。
沈子寒站在門邊,看沈君昊衣衫不整,一個鞋子在門邊,一個在牀邊,不滿地皺眉,語氣不善地說:“我的事,不勞你費心。”
沈君昊聽到沈子寒的聲音,一下子從牀上跳了起來,整了整衣裳,不悅地說:“這麼晚了,你們找我幹嘛?這總關我的事了吧?”
“我們這不是關心你嘛!”沈子遙依然嘻嘻哈哈。感覺到沈子寒射過來的目光,他急忙問沈君昊:“對了,婚事談得如何?不要告訴我,你依然做着左擁右抱的春秋美夢……”
“我倒是想,不過美夢已經泡湯了。”沈君昊一副懊惱得要命的模樣,故作憂傷地望着半空感嘆:“可惜了雲家二姑娘那天仙似的容貌,楚楚可憐的神韻,還有那出谷黃鶯般的聲音……”
“行了,到底怎麼回事?”沈子遙推了沈君昊一下,用嘴努了努自己的二哥,暗示他有人已經生氣了。
沈君昊誇張地打了一個哈欠,一下子又倒回了牀上,說了句:“我困了,出去的時候幫我把門關上。”
沈子寒三步並作兩步走到牀邊,抓住沈君昊的衣領把他拎了起來,惡狠狠地說:“到底怎麼回事?每次看到我都陰陽怪氣的。”
沈君昊撥開他的手,反問:“沈將軍,你要我說什麼?說自己的未婚妻心狠手辣,攻於心計,把所有人都設計了?還是說她不擇手段,不顧血肉親情,意圖逼死自己的堂妹?”
沈子寒與沈子遙同時愣住了。沈子遙不確定地問:“你的意思,雲家二姑娘……”
沈君昊並不理會沈子遙,只是緊盯着沈子寒的眼睛。畢竟是從小玩到大的,沈氏兄弟馬上感覺到沈君昊的心情十分差。兩人知道從他嘴裡問不出什麼,再說雲家的家務事也不是他們兩個外人應該過問的,遂沒再多說,往外走去。在房門關上的前一刻,沈子寒突然回頭說:“我會在永州再留些日子,隨後直接回邊關。”
沈君昊聽到了他的話,卻沒有任何迴應,只是伸手,用食指湊近牀邊的燭火,親眼看着火光漸漸變弱,直至整個房間陷入死的黑暗與沉寂。
門外,沈子遙低聲問沈子寒:“二哥,你不和我一起回家嗎?你留在這邊……能有什麼事?”
“既然你問了,我也就不瞞你。我並不是途徑永州,而是來永州公幹的。”
見沈子寒回答得十分坦然,沈子遙反倒有些不好意思。他記得小的時候,他們三兄弟的感情十分好,他對待大哥、二哥都是同樣的,可自從知道沈子寒並非他們的親兄弟,有些感覺就不同了。他知道自己不能問軍中機密,又找不到其他話題,一時間兩人都沉默了。
芷槐院的正廳內也是一室沉默。雲平昭、許氏分坐兩邊,兩人都刻意不去看對方。
許氏氣惱雲平昭一回屋就質問她,是否是她故意引沈君昊入後院。她當然知道,此事一定會讓沈家反感,可除了女兒說的這個方法,她想不出其他主意,徹底斬斷沈君昊與雲夢雙之間的牽扯。
雲平昭擡頭望着牆上的仕女圖。這是剛成親那會兒他爲她畫的。那時的她明淨、善良,天真、可愛,即便只是看到小動物受傷,也會傷心上好多天。可現在呢?先不論許弘文與雲夢雙是不是有私情,今日他們明顯就是被誣陷的。還有她在衆人面前說的那些話,那些一哭二鬧三上吊的潑婦手段……
不知不覺中,她已經從璀璨的明珠變成了死氣沉沉的魚眼。雲平昭失望地想着,目光緊盯着畫中對花而笑的女子。
許氏用眼角的餘光偷偷朝丈夫瞥去。她記得,他爲她畫這幅畫時,他們剛剛得知她有了身孕。她猶記得他是多麼高興。她知道他很想要一個兒子,可她生下女兒之後便不再有孕。自他們丁憂回鄉,連那幾個妾室、通房都沒能再懷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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罷了,罷了,若是他依然不死心,再爲他納一房妾室又如何!許氏絕望地嘆息。
她的母親只生了他們姐妹二人。雖然女人最大的錯便是生不出兒子,但她的母親有幸遇到了她們的父親,才能琴瑟和鳴一輩子,而她,怪只怪她嫁的丈夫不如她的父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