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清晨的鳥叫聲中,雲居雁緩緩睜開眼睛。狹小的房間,堅硬的牀板,房內沒有任何裝飾,有那麼一瞬間,她幾乎以爲自己又回到了現代。
自嘲地笑笑,她起身穿上衣裳,走出了臥室。洗漱用的東西已經擱在了外間的架子上。她快速地刷了牙,洗了臉。不多會如意走進來,放下了簡單的早膳,什麼都沒說便退了出去。
昨晚,雲居雁與許氏向雲輔懇求了許久,他這才同意她在誦經閣住下。她知道,眼下的待遇是祖父認爲她想認錯,博好感,所以要磨磨她的性子。殊不知對經歷過一天打三份工的她來說,粗食、硬板牀、被孤立這些根本算不了什麼。眼下,她最擔心的是自己的計劃能不能成功。
她知道,衆人看到她的丫鬟及鞠萍都在她的院子,便會認定她被母親軟禁了,出不了房門。此刻許弘文一定很着急,急着想獲得她的青睞,急着想製造他們私通的假象。只要再等上一兩天,他一定會按捺不住。只是到時一切是否能掌握得剛剛好?沈君昊和雲夢雙會不會同時上當?
她越想越煩亂,坐在桌前磨起了墨,攤開經書開始抄寫。隨着一張又一張紙上載滿了蠅頭小楷,她的心慢慢靜了下來。回過頭反省自己的佈局,這次的事她還是太心急了,考慮不夠周詳,纔會如此忐忑不安。而這一系列的事情,全都是因爲她沒能阻止落梅閣那件事發生。所謂一步錯,步步錯大概便是這樣。
當下,因爲她預知了許弘文的計劃,再加上母親的全力支持,她纔有可能成功,但以後呢?嫁入沈家後,完全陌生的環境,孤立無援的處境,她唯一知道的只有淮安郡王死於興瑞十一年,郡王府同時被查封。
“這樣不行!”她喃喃自語,筆尖在紙上頓了一下,留下了烏黑的一團墨汁。她抽起弄髒的紙張放在一旁,深吸一口氣,提筆繼續抄寫。她告訴自己,她要走的路很長,很艱難,她首先必須學會沉住氣,然後慢慢部署。
雲居雁就這樣一邊思索將來,一邊抄寫經書,轉眼間幾天過去了。這天下午,她聽到了外面隱隱約約的人聲。雲輔的住處一向安靜,有這樣的聲音說明有客人來了。她的心一下子懸到了嗓子口。
就是今晚嗎?
她情不自禁走到門口,想伸手拉開房門,最終還是止住了動作,轉身靠在門板上,擡起頭愣愣地盯着房樑。
她決定不在乎沈君昊對自己的看法,可事到臨頭她還是忍不住揣測他的反應。
泰清居內,沈君昊站在沈倫身後,低着頭,掩蓋着滿臉的不耐煩。他們已經在永州多耽擱了幾天,可婚期還是遲遲未定下。
最讓他反感的,啓昌侯也留下了。雖然自上次之後沒再找過他父親,可這根本就是擺明了給他們壓力。而云家更是妙,在他父親明確說了是他有錯在先,願意給雲夢雙一個名分,他們居然能只當沒這回事。即便他心知肚明雲夢雙並不見得十分無辜,但云居雁的父母這樣偏心自己的女兒,爲免太過欺負雲家二房了。
想着沈子寒等人同樣滯留永州;想着陸航對自己欲言又止的表情;想着雲夢雙說的那些話,沈君昊眼神的焦距一下子變得遙遠了。
他從小就知道自己有一個未婚妻。因爲好奇,在啓昌侯府的老侯爺壽辰時,他偷偷去看她長什麼模樣。那時候她才四五歲,見到他也不問他是誰,只是頤指氣使地命令他把一隻鳥窩放回樹上。因爲看她長得可愛,臉蛋紅紅的,眼睛水汪汪的,似甜蜜多汁的水蜜桃,他便答應了。可當他爬上樹往下看時,她已經不在了,站在樹下看着他的是他的父親,一臉失望。
他第二次見到她是在五年前,依然是啓昌侯府的老侯爺壽辰。他本想上去問她記不記得自己,卻無意間看到了她手上的鳳簫。他知道那是龍鳳簫其中一支,他更知道四皇子曾向皇上討要這對竹簫,被皇上拒絕了。
這個女人就是個大麻煩。沈君昊薄薄的嘴脣抿成了一條直線,用眼睛的餘光看了看雲平昭夫婦。這幾日,他隱約聽說,自許弘文來到永州,便經常出入許氏的住處,時不時與雲居雁偶遇。他忍不住望了許氏一眼。
同一時間,許弘文看着手上雋秀的字跡,心中一陣狂喜。他對着半空深吸一口氣,急匆匆出了屋子,牽上一匹馬,飛上馬車就往雲家疾馳。
對他而言,這張字條就是他的“東風”。其實他早已準備好了一切,正心急如焚地等待着最適合的機會,沒想到猛烈的東風就這麼吹來了。他直想嘆一聲:果然連老天都在幫我。他似乎已經看到自己平步青雲、意氣風發的將來。
爲了謹慎起見,入了雲家大門,許弘文把繮繩交給小廝,對着迎上來的門子說:“我是來見姑母的,姑母現在何處?”
“表少爺,您來得不巧。沈老爺與沈世子來了,正在泰清居,老爺和夫人正陪着。”
這回答讓許弘文更加篤定,但還是再次確認道:“是姑母讓我過來的,想來世子爺他們很快就走。我便在這裡等一會,也好向世子爺見個禮。”
“表少爺,廚房已經在準備晚膳了,沈老爺他們會留下用膳……要不要小的派人去稟了夫人,就說您正等着她。”
“不必了。”許弘文急忙搖頭,見事實與字條上說的一模一樣便不再懷疑,假裝沉吟着說:“我想應該是姑母要我辦什麼事。她可能早已吩咐了身邊的人轉告我……”
“既然這樣,表少爺便自己進去尋夫人身邊的幾位姐姐吧。”門子笑着比了一個“請”的手勢。不要說此人早已得了許氏的交代,就算沒有,許弘文也是慣常在雲家走動的,一向沒人會攔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