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君昊來不及消化雲居雁的那番話,就聽長順在外面急道:“大爺,大奶奶,小的看到園子的西北角有濃煙,好像是走水了。”
“應該是針線房那邊。”雲居雁說着已經拉開了房門朝西北方向看去。可惜,天太黑了,什麼都看不到。
此時此刻,沈君昊心亂如麻。他知道沈襄是沈滄派去雲家的,他說的話十有八九是真的,而且最近他也隱約感覺到了,沈滄對他的嚴厲是別有深意的,只是從小到大,以沈滄爲首的每個人都有意無意地提醒他,沈君儒是王府最適當的繼承人,與這個完美無缺的兄弟相比,他的優勢僅僅在於佔了嫡長子的名分。
甚至,沈滄曾明確對他說,他讓他幫着管理私產,處置不能宣之於衆的事情,因爲沈君儒太過“高尚純潔”,不適合接觸這些事情。將來,他要做的就是幫助沈君儒管理見不得光的產業。可現在,雲居雁居然告訴他,事實是截然相反的。
針線房是雲居雁進門後管理家務的第一步,若是出了紕漏,恐怕不僅僅會失去下人們的信任,更重要的,薛氏一定會有小動作,甚至這場突如其來的火災就是她的傑作。沈君昊按下各種思緒,對着雲居雁說:“你先不要着急,我去看看怎麼回事,你在屋子裡等着我。”
“是你不要着急纔是。”雲居雁的臉上沒有半分急色,微笑着對他說:“能不能讓長順和玉瑤一起過去看看,再帶上院子裡的兩個婆子,把針線房守門的婆子先領回來。
沈君昊看她的臉上只有緊張,卻無半點慌亂,詫異地問:“你早就料到了?這麼說來,應該不會有太大的損失吧?”在他看來,只要御賜的料子沒事,其他的損失都算不得一回事。
雲居雁笑着點點頭。伸手摸着尚未隆起的小腹,感慨地說:“其實應該謝謝他的。”
原來,早在十幾天前,張鐵槐的老婆王媽媽和香櫞都感覺到針線房有異常,可表面看起來又十分和諧安寧。她們本想稟告雲居雁的,但她害喜情況嚴重,家裡又一樁事接着一樁事,兩人就決定自己小心着些。等具體發現不對勁的地方再回稟。
事實上,眼看着丫鬟們的秋裝即將如期完成,薛氏一直在部署徹底擊倒雲居雁的計劃。王媽媽和香櫞雖然盡責,但畢竟纔到針線房沒多久,衆人的脾氣秉性都不熟,繡娘之間錯綜複雜的關係沒辦法徹底摸清。王媽媽的妹妹王氏混跡在繡娘中,打聽到了不少消息,可也有她打聽不出來的秘事。李媽媽一心想在雲居雁面前求表現,可惜能力有限。至於一直被王媽媽用來制衡李媽媽的肖媽媽,她雖然曾在雲居雁面前許下承諾。一定能如期趕製出丫鬟們的秋裝,但她是薛媽媽的手下。以前一直是忠心於薛氏的。她盡心盡責趕製秋衣,一來這是她的職責,二來,她在觀望,衡量雲居雁是不是值得她死心塌地跟隨的主子。
沈君昊看她的動作馬上明白了她的言下之意,確認道:“所以有人因爲你懷孕而倒戈了?”見她點頭,他也不由地感嘆:“說起來。他來得正是時候,甚至可以說,他已經幫我們解決了不少問題。”他從她身後攬住她的腰。手心覆蓋着她的手背。雖然是男是女都是好的,但他希望是兒子。只要他們有了兒子,她就不必像現在這樣,只能小心翼翼地過日子。
雲居雁不喜歡沈君昊的這句話,雖然肖媽媽確實是因爲她懷孕了,才偷偷告訴她,有一個繡娘頻繁接觸玉衡院的人,如果她記得沒錯,那人的兄長娶的就是薛氏的陪嫁,是車馬處的一名管事。在雲居雁心中,這是她好不容易得來的孩子,絕不是她的籌碼,更不是鬥爭的工具。
“怎麼了?”沈君昊感覺到了她的情緒變化。
“別人的想法我們無法左右,但是對我們而言,他僅僅是我們的孩子,是上天給我們的最好禮物,他的到來不是爲了幫我們解決問題的……”
“笨蛋!”沈君昊輕笑。不管她怎麼想,怎麼希望,事實都是不可改變的。他不想與她爭論無謂的話題,只是對她說:“我知道你一定有打算了,但還是要提醒你,在面對她的時候,千萬不要激動,更不要把自己陷入危險。對我們來說,什麼都可以失去,唯有未出世的孩子不可以。”
“這個我當然知道。”雲居雁點頭,轉過身擡頭看他,遲疑地解釋:“我沒有與你商議……其實……”她吞吞吐吐,但想着他們說過要對對方坦誠,她還是說道:“其實這場火是我讓人放的。我覺得與其時時刻刻防着她不知道什麼時候動手,還不如先下手爲強。只是我不知道今天發生這麼多事。我之前已經讓人把庫房的東西換了,如果臨時改日子,我怕會露出馬腳,所以……”她小心翼翼地擡頭看了一眼沈君昊。
沈君昊看到了她眼中的討好與擔憂。“你怕我不同意你這麼做,所以先斬後奏?”
雲居雁不好意思地點點頭,垂下眼瞼道:“我知道,你不喜歡我做這樣的事。可是我真的害怕,針線房不過是小事,她讓人搞破壞只是咽不下那口氣,我最怕的是她有其他計劃針對我們的孩子。她上次那麼說,分明是想撇清她自己。我不想冒險,所以不得不先一步打亂她的計劃。”沒有聽到沈君昊的迴應,她的眼淚瞬間涌上了眼眶,哽咽着說:“其實我也不喜歡這樣的事,可即便你不贊同,我還是要這麼做。你或許無法理解,可是對我而言,爲了他,我不在乎做壞人……”
“你怎麼越來越愛哭了?”沈君昊一邊埋怨,一邊用手指擦拭着她的眼淚,又問她:“什麼叫‘這樣的事’?”
雲居雁期待着他說,他可以原諒她,可以接受她在迫不得已的情況下做這些事,但他卻只是說她愛哭。她賭氣般說:“‘這樣的事’就是栽贓陷害別人,偷偷把人抓起來拷問,故意誤導其他人,還有就是殺人放火……”
“我可從來沒說過我不喜歡你做‘這樣的事’。”他陳述着。最後四個字說得意味深長。
雲居雁立馬反駁:“你怎麼沒說過,在永州的時候,你還說我……”
“所以你其實是找我翻舊賬的?”沈君昊急忙打斷了她。如果他知道他們會有今日,那時候他絕不會故意說那些話傷害她。其實那些指控與其說是他在指責她,不如說是他用來說服自己的。他低頭在她耳邊說:“對不起,那時候我不該口不擇言的。我記得我早就對你解釋過的。”
“你解釋過是一回事,可事實上,這或許根本就是你真正的想法……”
“你又開始鑽牛角尖了。”沈君昊嘆息。“其實我早就覺得,爲了我們的孩子,我們不能再處處陷於被動。我們是大人,身處陷阱時或許有辦法自救,但他不行。所以我們必須把可能的危險掐滅在萌芽中,這是我們必須爲他做的。再說你燒一個針線房算什麼,燒了還可以再建的……”
雲居雁最擔心的就是沈君昊埋怨她不計後果破壞家裡的房子,見他似乎壓根不在意,她才放下了懸着的一顆心,接着說道:“如果我告訴你。我還把無辜的人抓了,故意誤導她。讓她覺得母親找她放火,其實只是想讓她做替罪羊,然後再讓她覺得我已經把她送去了衙門,要治她的殺人罪。”
“她本來就想那麼做的,只是沒機會下手,又怎麼稱得上無辜?”沈君昊拍了拍她的背,又嚴肅地說:“不過有一件事我確實不高興。你不該不與我商議。更不該瞞着我,直至不得不說了,才裝得可憐兮兮地跑來向我坦白。”
“以後我再想做壞事。一定會與你商議的。”雲居雁討好的笑着。聽到外面的腳步,她急忙擦乾了臉上的眼淚,走到沈君昊身後,示意他去開門。
沈君昊失笑。在他眼中,她又愛哭,又怕別人看到她哭過;明明很喜歡他牽着她的手,又怕丫鬟們看到了笑話她。看她躲在自己身後,他只能上前打開了房門。玉瑤告訴他們,一切進行得很順利,現在大家都忙着救火。錦繡和如意正代表雲居雁在現場指揮,已經命人去通知李媽媽和肖媽媽了,她們和王媽媽過一會兒就會裝作什麼都不知道先演一齣戲,然後過來向雲居雁請罪。至玉瑤帶着守門的婆子回來,各房都已經派人過去詢問情況,玉衡院那邊也遣了丫鬟、管事留在現場善後。
說到這,玉瑤特意告訴雲居雁:“奴婢已經看過了,庫房的錦緞都已經燒成了灰燼,再加上被水淋了,又被人踩踏過,不可能有人懷疑東西早就被換過。”
雲居雁懸着的心又放下了一半。瞥見值夜的婆子誠惶誠恐地站着,身子微微顫抖,她只能安慰道:“龔嬤嬤不用擔心,我讓人把你帶來,也是怕有人爲難你。這幾天你先在我這裡呆着,有什麼事玉瑤會照顧你的。我不會讓人把你帶走的。”言下之意她會保證她的安全。
龔媽媽一聽這話,腳下一軟,“噗通”一聲就跪下了,連連磕頭說着感激的話。前幾天,她收了繡娘紫蘇的好處,答應這幾天偷偷放她進針線房。本來她以爲她不過是想公器私用,做些夥計出去賣錢。如今她已明白,這根本就是逼着她成爲共犯,或者要讓她當替罪羔羊。雲居雁願意保住她的命,她自然是願意指證紫蘇的。
雲居雁命玉瑤扶了她起來,帶着她退下,擔心地對沈君昊說:“也不知道外面進行得如何了。雖然白天的時候我就讓張泰找人盯着那個叫紫蘇的繡娘,可萬一讓她走脫了,我們就不能讓祖父或者父親聽到她的證詞了。”說着她擡頭朝沈君昊看去,問道:“你說,是應該讓祖父聽到,還是讓父親知曉?”
沈君昊伸手捏了一下她的臉頰,假裝不悅地說:“你這哪裡是問我的意見,你根本就是算計我,要我去引他們聽紫蘇的供詞。”
“我哪裡是算計你,是我真的拿不準主意。不過無論是父親還是祖父,我確實不可能領着他們在家裡閒逛。”雲居雁討好地笑着,言下之意不言而喻。
沈君昊故意嘲笑她一會兒哭,一會兒笑。想到沈倫,他的表情又變得嚴肅了,說道:“祖父知道她是什麼樣的人,反倒是父親……”他嘆了一口氣,“我怕他即便聽到了,說不定還會以爲是我故意誣陷她。”他對沈倫一直有很大的不滿。子不言父之過,他對雲居雁說這話已經是極限了。
雲居雁想到自己曾經對雲平昭的失望,不甚確定地說:“這幾天我聽到一件事,不知道你是不是聽說過。”
“什麼事?”
“你知道六月十八是什麼日子嗎?”
沈君昊想了想,搖頭道:“應該不是什麼特別的日子。”
“聽你這麼說,你肯定不知道爲什麼每年的這一天父親都會去婆婆的墳前,直至天亮纔會回來。”
沈君昊很是驚愕。他從來都不知道這件事。從他記事開始,每一年,母親的生祭、死祭都是他主持,他一直以爲父親早已忘了他的生命中還有他的母親存在過。
初初聽說這件事,雲居雁同樣十分驚訝。沈倫對薛氏寵愛有加,冷落了所有的妾室、通房,可這樣的他居然會十幾年如一日,風雨無阻地去祭奠亡妻。她輕輕握住沈君昊的手,陳述道:“我請馬管事問過,婆婆在世的時候,六月十八好像也並沒什麼特別。不過不管怎麼樣,這件事都說明……”
“這件事以後再說吧。當務之急應該先確認一下外面的事情是否順利。”
雲居雁知道沈君昊並不喜歡逃避問題,他一定會去查證,因此沒再繼續這個話題,只是祈禱張泰那邊一切順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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嗚嗚嗚,我一直儘量最多雙線進展,避免在同一時間寫幾件事,但現在的這幾件事最終會彙集到某一個點,所以不得不放在一起交叉寫。如果有人覺得我表達得不清楚,可以在評論區提問,我一定會認真回答的。
ps:最近事多,更新不穩,評論區幾天木有回覆,前天還莫名其妙腦抽,搞不清楚午夜12點和中午12點的區別,請大家原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