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氏知道程大的事已經成了丈夫心中的一根刺。她急忙搶着說:“也不知道沈君昊是不是去了衙門,不如老爺去衙門看看,瞧瞧到底是誰指使那些人幹出這樣的事。”
以縣令的謹慎,必定會請示過雲家之後再開堂審訊。雲平昭原本想送她們母女回家後再去縣衙,可他實在不想女兒提起程大的事,便順着許氏話出了馬車。
雲居雁意識到自己問得太急了,但她心中的擔憂怎麼都揮之不去。回到雲家,她第一時間求見了雲輔。
雲居雁進到泰清居之前,早有人把事情的經過原原本本告之了雲輔。雲輔見雲居雁面色如常,並不見任何慌張不安之色,也就沒有出言安慰,只是不鹹不淡地問:“你心中是不是怨我不該命你們去祖宅?”他相信許氏一定是滿心的怨言。
雲居雁急忙搖頭,回道:“祖父,今日的事看起來應該是有心人士故意安排的。即便我今日沒出門,也會有明日,後日,再不濟,他們還會使出其他的手段。所以整件事與去不去祖宅並沒有關係。”
雲輔贊許地點點頭,不緊不慢地問她:“那你找我是爲了什麼事?”
“祖父,今日的事,您怎麼看?”
原本雲輔是眯着眼睛的,一聽這話,他睜開眼睛看着雲居雁,反問:“爲什麼這麼問?”
“祖父,無論您,還是父親,又或者是二叔父,三叔父,大家都不會輕易得罪別人。今日是誰與我們有這麼大的仇怨,要使出這樣的手段?”
“你覺得呢?”
“孫女不知。”雲居雁搖頭。
雲輔也已想到雲居雁所想。他故意說道:“既然人已經抓到了。等縣令審完了就知道誰是幕後主使。”
雲居雁明白雲輔是試探她。她如實說:“祖父,若是縣令審不出什麼結果呢?”她停頓了一下,逐一細數:“最近發生的很多事。似乎每到關鍵時刻就會斷線。比如豆兒父親之死,我們只得了一個畫像,可能永遠都不知道他是受何人指使。又如程大。他人在大牢,也沒什麼徵兆。就用這麼極端的方法自殺了。再說那個柳易,即便沒有今日的事,她那樣一個死法,同樣很是蹊蹺……”
雲輔無言地聽着,忽然想到了沈君昊昨日的拜訪。回想他的言辭,似乎句句都在暗示他,事情還沒結束。讓他們萬事小心。
“……祖父,您有沒有覺得,一切的事情好似都在爲了阻撓我和沈公子的婚事。”雲居雁說出了自己的猜測。前世,她歷數的這些事情都沒有發生。她思來想去,造成這一切的變故,最大可能性就是她沒能和前世一樣,與沈君昊解除婚約。
對這話,雲輔不置可否。此刻他的腦海中只有一個想法:昨日的沈君昊,話只說了一半。
眼見祖父並不重視自己的話,雲居雁不禁有些失望。她低低喚了一聲。重申:“祖父,您不覺得這麼多事湊在一起……”
“你父親現在哪裡?”雲輔打斷了雲居雁。
雲居雁據實回答,心中更是失望,因爲她知道。祖父已經有了打算,但他並不會告訴她,因爲她是女孩。作爲大家閨秀,她是不能管這些事的。她默默低下了頭,等着雲輔的指示,思量着自己下一步應該怎麼做。
雲輔枯瘦的手指慢慢捻着自己的花白鬍須。他知道沈君昊一力護着馬車的情境,他更加相信,沈君昊突然插手程大的事,一定是因爲雲居雁。他眯着眼睛打量着低頭而立的孫女。
所謂秦晉之好,大多是希望兩家都能從中得益。之前婚事鬧出那麼多波折,對雲沈兩家來說,婚事猶如雞肋,雙方都只是爲了守諾。可眼下,事情似乎有了轉機。
他輕咳一聲,沉聲說:“你母親應該教導過你,女子成婚之後,應該以夫家爲先。”
“是。”雲居雁溫順地點頭。雲輔突然間說起這話,讓她有些摸不着頭腦。
雲輔依然只是緊盯着她,接着突然話鋒一轉,提高音量,嚴肅地說:“但你也要知道,一個女子若是想在夫家站穩腳跟,首先要獲得孃家的支持。”
“孫女當然明白。”雲居雁急忙點頭,心中有股難以抑制的激動。雖然她不知道祖父要她做什麼,但他的意圖很明顯,而她,她迫切地想要獲得沈君昊的支持。在此之前,她首先需要單獨見他,說服他。而只要祖父對她有要求,她或者能與他談條件。
理智上,她知道自己不該把一切寄託在一個對她毫無記憶,毫無感情的男人身上,但她想不出更好的辦法。自她重生至今,祖父、父親、母親,沒一個相信她,只有沈君昊,他雖然說話難聽,好似時時刻刻都在故意針對她,但關鍵時刻,他會站在她這邊。眼下,愛不愛已經不重要了,只要他願意信她,她可以接受任何條件,包括他對她的厭惡。
雲輔雖感覺到了雲居雁的情緒變化,但他並沒多思,只是把自己與沈君昊見面的經過大體說了說,臨了問她,如果她見到了沈君昊,是否能把他未說出口的話問出個子醜寅卯。雲居雁正等着單獨見面的機會,當然是馬上答應了。
當天下午,沈君昊被領到了泰清居後面的小花園。看到雲居雁背對着自己獨坐在石凳上,他不由地愣住了,緊接着是難以描述的憤怒。領路的小廝一走,他語氣不善地問:“這是你的意思,還是你祖父的意思?”
陷入沉思的雲居雁被他的聲音嚇了一大跳,幾乎是跳着站起身的。
“你膽子不是很大嗎?原來也有害怕的時候。”他的語氣依舊十分尖銳。
雲居雁強迫自己不去看他,亦不去想他剛剛說的那兩句話。她對他行了禮,正色問:“縣令大人是不是什麼都沒問出來?”
“你父親沒有告訴你嗎?”他氣呼呼地在石凳上坐下。想到此處是雲輔的泰清居,他相信一切都是那個老頭子的安排。雖然他也是抱着可能會見到她的想法,這纔來了雲家,可雲輔把他們單獨安排在僻靜處。無論是出於什麼原因,都讓他覺得老頭子根本是在出賣孫女。更讓他生氣的,她還一副逆來順受的模樣。幸好今日來的是他。若是別人呢?“這就是你雲家的家教?”他忍不住譏諷。
雲居雁自發自動地忽略他的後半句話,只是坦然地陳述:“我尚未見過父親,因此並不知道縣衙那邊的情形。”
沈君昊冷哼一聲。心中更是鬱悶。他雖早有心理準備,知道不會這麼容易找出幕後真兇。但令他氣悶的,那個一直躲在暗處的敵人越來越謹慎了。今日,喊冤的老婦和陳四居然不知道對方的存在,而指使他們的也不是同一個人。更讓他疑惑的,他本來滿心以爲,殺死豆兒父親的那個通緝犯應該就是指使陳四的人。結果卻不是的。按照陳四的形容,給他銀子的是一個瘦小的中年人。走路弓着背,很不起眼。
以沈君昊的經驗,這條線發展至今,基本算是斷了,以後就算僥倖找到了老婦與陳四口中的那兩個人,也只會是兩具屍體。
雲居雁看得出沈君昊的心情很差,但還是硬着頭皮說:“沈公子,今日我想對你說的事,我怕程大的死還未結束,很快會有大事發生。”
沈君昊並不理她。確切地說。表面上,他一副很不想理她的模樣。
雲居雁雖早有心理準備,但心底難免有些難受。可一想到沈君昊是她唯一的希望了,她只是強裝堅強。接着說:“今日的事,哪怕我說一萬句謝謝,也無法表示我的感激之情……”
“你不用自作多情。”沈君昊殘酷地打斷了她,“我趕去找你,不過是爲了之前的約定。再說,有皇后娘娘的懿旨在,如果你今日吃了虧,沒面子的還是我。所以,事實上,我只是迫於無奈纔會出現。”
“是,我明白。”雲居雁點頭。她自己知道,她強裝的微笑快撐不住了,但她必須微笑。她告訴自己,再聽這些話,她已經不像一開始那麼難受了。總有一天,她會習慣這一切的。相比死亡,幾句話真的算不了什麼。
她深吸一口氣,定了定神,繼續說道:“不管你是出於什麼原因,你救了我是事實,所以我應該謝謝你的。”
“你們讓我過來,就是爲了聽這些廢話的?”沈君昊的語氣更差了。
“沈公子,祖父覺得,您昨日見他的時候,隱瞞了一些事情。請問這些事情是否可以說與我聽?”
“可以怎樣?不可以又怎麼樣?”沈君昊反問,一副看好戲的表情。事實上他很想撕碎她的微笑,他很想問她,他到底應該拿她怎麼辦?
雲居雁哪裡知道他內心的掙扎。她按着自己預設的說辭回答:“如果可以,請您告訴我您想告訴祖父什麼。如果不可以,我自會去回覆祖父。”
“所以我一旦說了不可以,你便要去欺瞞長輩?看來你果真是女中豪傑。書香門第教育出來的大家閨秀就是與別人不同。”
聞言,雲居雁的嘴脣抿成了一直線,低聲審視着側身而坐的沈君昊。他這樣夾槍帶棍地說話,她要怎麼往下說?她上前一步,在他身邊的石凳上坐下,無奈地問:“我要怎麼做,你才能心平氣和地與我說話?”
她語氣中濃濃的無奈讓他覺得自己就是無理取鬧的小孩。他轉過頭不理她。
“沈君昊,那天你對我說的要求,我全部都答應,只求你再幫我這一次。”她低聲下氣,因爲她怕時間已經不多了。她必須儘快說服他。可惜,一旁的男人依然只是不語,甚至不願轉頭看她。
“沈君昊。”她一邊叫他,一邊用手指輕輕按住了他的手腕。
沈君昊轉頭看着她蔥白的手指。那是彈琴的手,纖細修長。但是她不該拉住他的,這是逾矩的行爲。
“我是認真的。”雲居雁強調。
“認真?”沈君昊冷笑。
“我要怎麼做,你纔會答應?”
沈君昊依舊不願看她,只是用眼睛的餘光望着她的手指。他可以很輕易地揮開她,但他沒有動,只是任由她握着。即便她掌心的溫度快把他灼傷了,他仍然只是靜靜坐着。
雲居雁又急又氣。她害怕他們說話的當口,外面已經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沈君昊,對我來說,祖父,父親,母親是我最重要的人。最重要的人是要用一生來守護的。我只是想守護他們,報答他們的養育之恩……”
“真的什麼都能答應嗎?”沈君昊突然問。
雲居雁有些訝異。醒悟過後,她鄭重點頭。
“那好!”沈君昊突然加重了語氣,指着一旁的池塘說:“如果我要你跳下去呢?”
“好!”雲居雁毫不猶豫地點頭,站起身往池塘跑去。她知道池塘很淺,她更知道雲輔一定派人監視着他們,所以她一定死不了。
沈君昊愣了三秒鐘之後才意識到她說了什麼。他急忙追了上去,從後面抓住了她的手腕。“你瘋了嗎?”他控訴。
“我知道自己在做什麼。”雲居雁一邊說,一邊欲擺脫他的鉗制。感覺到手腕的疼痛,她愈加用力地掙扎。“放開我。”她大叫。
沈君昊不耐煩她的掙扎,突然伸手抱住了她。他告訴自己,他只是不想她跳下河有危險,不希望她摔倒有危險。
雲居雁完全被他的動作嚇到了。上次是爲了不想被人發現,那麼這次呢?“放開我!”她沒忘記雲輔的人可能正在角落監視他們。“放開我!”她試圖拉開兩人間的距離。
“不要動。”沈君昊低聲命令。他受夠了,一切的一切他都受夠了。有時候他甚至覺得,與其永遠生活在這樣的惶惶不可終日中,還不如直接殺了他,一了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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