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樣的夜晚,雲居雁輾轉難眠。她沒料到自己居然那麼做了,她更沒想到沈君昊真的沒說一句話,由着兩人像石像般站着。當然,最讓她心焦的還是父親派人去追張鐵槐的事。
爲今之計,她唯一能想到的解決辦法便是兵行險招,冒充張鐵槐給自己送信。只是這麼一來,若張鐵槐無法帶回證據,或者程大老爺真是正當商人,恐怕她會徹底失去父母的信任。雖然她相信後者的可能性極低,但她並不能百分百排除這個可能。她賭得起嗎?
第二天早上,雲居雁像往常一樣去向父母請安。雲平昭依舊沒有看她一眼。許氏顯得很疲憊,不滿地瞥了一眼丈夫,隨後對雲居雁說,讓她好生在屋裡歇着,沒事不要離開自己的院子。聽起來是要繼續軟禁她。
雲雨桐與雲堇想替雲居雁說情,被雲平昭打斷了。他問起了雲堇的功課。雲居雁心中焦急,卻又無可奈何。
早飯過後,雲居雁正想使人去找魯氏,魯氏藉着告別的名義來了,告訴她許慎之已經與雲平昭談妥,七日後會命人送銀子過來。實際上到時他會送一封書信過來,告訴雲平昭,他覺得程大老爺不妥,勸他寧願丟了定金,也不要參與棉花生意。這也就是說,許慎之最多隻能拖七日。
雲居雁心中的擔憂更甚。
魯氏接着告訴她,許慎之原本是想多拖一些時日的,但程大老爺似乎十分焦急,對雲平昭說,最多隻能等七天。雲平昭便去與許慎之商議。許慎之怕雲平昭覺得自己故意爲難他,就答應了,正式的契約上寫的也是七日。
魯氏走後,雲居雁細細計算了張鐵槐的行程。就算他沒有費時間調查,這一來一回,即便順風順水,也不可能在七日內送信回來。她不能任由事情這麼發展。可一旦她選擇僞造書信,這就是一條不能回頭的不歸路。更何況她一個閨閣女子,連二門都出不去,如何能把這件事辦得不留任何痕跡?
她正猶疑不定間,許氏院子裡的丫鬟突然抱了一個大匣子過來,說是她訂做的東西做好了。因爲她正受罰。東西就送到了許氏那。許氏看沒什麼特別,就幫她收下了,命丫鬟抱了過來。
雲居雁疑惑,打開了匣子。看到是那把熟悉的古琴,不由地怔住了,繼而急道:“快去把送琴的人追回來!”
許氏的丫鬟被她弄糊塗了。其他人也是。其實雲居雁自己也糊塗了。在她看來,雲平昭明明早就把琴交給了陸航,讓他轉交蔣明軒,怎麼會隔了幾天,又把琴送到她手中?
“還不快去把送琴的人給我找來!”她又催促了一次。
丫鬟這才醒悟。急忙跑了出去。鞠萍見雲居雁神色不對,跟着追了出去。可惜,古琴從大門到二門耽擱了一些時間,又在芷槐院中擱了許久,許氏纔回來。因此。兩個丫鬟追去大門的時候,哪裡還有什麼送琴人的影子。
鞠萍知道事情不妥。打發了芷槐院的丫鬟,自己與交收的談了幾句,這纔回到雲居雁身邊,告訴她送琴至雲府的人是一大早等着城門打開,直接來的雲家。雲居雁聽到這話,馬上想到了壽安寺。
昨日沈君昊對她說得不明不白。她不能確定四公主是否已經回宮,也不知道蔣明軒是否還在壽安寺。她想派人去打聽,可萬一四公主還沒走,她怕因此生出什麼事端。思量再三,她決定趁着陸家的人還沒走,藉着雲凌菲的口向陸航打聽一下蔣明軒的想法。
陸航替蔣明軒把琴交給雲平昭之後,被陸氏趕回了泰州。陸氏藉口他應該以學業爲重,不需要參加這些無謂的應酬。可鬼使神差的,他在半途對前來永州的大伯父說,他是奉陸氏之命,接他們一起去永州的。
回到雲家,他很慶幸陸氏沒有揭穿他,但陸氏把他與雲家的女眷牢牢隔離了。別說是雲居雁,就是雲凌菲,他也很難見到。
眼下,聽雲凌菲問他蔣明軒的事,他馬上明白是雲居雁想知道,不由自主的,他對雲凌菲說:“表妹,既是大表妹託你問的,你何不帶了我去見她。不拘是什麼事,總歸是面對面才能說得清楚。”
一聽這話,雲凌菲狐疑地看着陸航。早前,她不小心聽到母親懊惱地說,她原本是爲了陸航,沒想到卻是害了他。之後又催促她的大舅父,婚禮結束後早些帶陸航回泰州。
雲凌菲原本就是冰雪聰明的,再聯想這幾天,她的母親時時刻刻關注着二表哥,一副生怕他做錯事的樣子,馬上明白了緣由。她拉着陸航走到廊下,命丫鬟在十米遠的地方守着,低聲說:“二表哥,你應該知道的,大姐明年就要成親了,不久之前皇后娘娘還下了懿旨。”
立馬,陸航的臉一下子紅到了耳根,急急說:“你不要誤會……是不是舅母對你說了什麼……”他急切地解釋,可一時又不知道從何說起。
雲凌菲敢這麼直接和陸航說話,一來是他們的感情不錯,二來因爲她十分了解他。眼看着他的目光遊離不定,她心中的擔心更甚,壓着聲音說:“表哥,大姐和沈公子是指腹爲婚的,而且你不過見她一兩次,連她的脾氣秉性都不知道。”
“我當然知道這些。”陸航心中的焦急更甚。他喜歡雲居雁是他的事,他不希望她知道,更不奢望她對自己有特別的感覺。這個世界對女子是不公平的。他不想有任何人知道他的心思,最後害了她。他強壓下心中的慌亂,對着雲凌菲正色說:“我不知道表妹爲何誤會。我想去見大表妹,不過是想親口問問她,有關鳳簫的事,要不要我向明軒打聽一下。半個時辰後,明軒約了我見面。”他強迫自己儘量表現得鎮定從容,但他並不擅長說謊,眼神不由自主地閃躲着雲凌菲的目光。
雲凌菲將信將疑。她正想追問,卻見撫琴由遠及近向他們走來。原來,雲居雁差她來告訴他們,蔣明軒來了。見過她們的祖父以後,這會兒正和雲平昭說話。此刻雲居雁正應邀趕去父親的書房。
早前,陸航收到了蔣明軒的口訊,約他在茗香居喝茶,如今卻突然上了雲家。再加上雲居雁之前託雲凌菲問的問題,他的臉上露出幾分凝重之色。雲凌菲看得分明,急忙命撫琴先回去,匆匆去了陸氏那邊。
雲平昭的書房外,雲居雁站在門口,示意玉瑤上前敲門。很快,門打開了。雲居雁進屋向雲平昭和蔣明軒行了禮。短暫的動作間,她暗暗觀察蔣明軒的神色,只見他和往日一樣,臉上掛着淡淡的疏離笑容,目光並未在她身上停留。
雲居雁心中狐疑,卻只能默默退到雲平昭身邊。
雲平昭雖生着女兒的氣,但也不能在外人面前表現出來,只能對着蔣明軒說:“世子實在太過客氣了。若有什麼事是小女能幫忙的,還請直言。”
“其實是在下唐突了纔對。”蔣明軒客氣地笑着,給隨侍的小廝使了一個眼色。小廝立馬呈上了一個精緻的錦盒,盒內放着一本曲譜。他示意小廝把曲譜放在雲居雁面前,對着雲平昭說:“在下知道雲姑娘的琴藝師承世伯,盡得世伯的真傳。在下閒暇之餘做了一首琴曲,斗膽想請雲姑娘彈奏,還請世伯聽過之後不吝賜教。”
蔣明軒這話說得極真誠,又一口一個“在下”,一口一句“世伯”,聽得雲平昭十分舒服,便忽略了他請女兒彈琴的無禮要求。說實話在,雲居雁的琴雖然是雲平昭教的,但他自己也知道,論起悟性與天分,他並不如女兒。
此刻,雲居雁心中有太多的事,哪裡有心情彈琴。可父親發話了,又是宣武伯世子的要求,她無法推辭,只說自己想先看看琴譜,欲藉機平復心情。
蔣明軒聽了這話,一副十分高興的樣子,叮囑道:“雲姑娘,在下並不趕時間,你可以慢慢看,務必一定要把曲子看全了,從頭至尾彈與世伯聽,好讓世伯多給一些意見。”
雲平昭以爲蔣明軒依然記着上次在京城,雲居雁只彈奏了一段的事,索性命女兒去一旁的屋子靜靜地看曲譜。
雲居雁也正有此意。她剛想行禮退下,門口突然傳來敲門聲。雲平昭的小廝說,許氏身邊的春芽來了,有緊要事說。
雲平昭略感不悅,正欲向蔣明軒請罪,春芽迫不及待地說:“老爺,夫人馬上過來了,與……與……阿靜姑娘一起……”
房內的三人全都愣了一下。蔣明軒臉上雖依然掛着微笑,但眼神瞬時就變了。雲居雁心中更是煩亂,只能朝父親看去。
雲平昭根本不知道四公主在永州。此刻也容不得他多想,更顧不得呵斥春芽沒規矩,只能馬上打開了房門。
房門外,春芽低頭退至一旁。雲平昭走出房門就看到許氏在丫鬟的簇擁下正往這邊走來,她的身前,一個十二三歲的小姑娘正疾步走着。那人分明就是盛怒下的四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