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雲平昭深深看了女兒一眼,屋裡的其他人皆無任何動作。許氏看着女兒瘦小的肩膀,一步上前擋在她面前,高聲說:“父親,這事媳婦死也不答應。”
雲平昭看着妻女跪在父親身前,雙腳不自覺地上前走了半步,沉聲說:“父親……”
“行了,我不是和你們商量,只是告訴你們結果。”雲輔的目光緊盯着兒子,看得他不得不低下頭,避開他的目光。
許氏一聽這話,眼淚馬上涌了出來。她剛要說話,雲居雁偷偷拉了拉她的衣襟,對她搖搖頭。此時還不到拼死大鬧的時候。再說她也想知道這是祖父的意思,還是沈家的意思。
雲輔看着兩人間的小動作,眉毛微微一抖。這個孫女變得耐人尋味了。他輕捻鬍鬚,斜睨了兒子媳婦一眼,揮揮手說道:“行了,你們先出去,我有話對居雁說。”
“父親!”雲平昭與許氏異口同聲。雲平昭還想說什麼,在雲輔的目光下終究嚥下了已到嘴邊的話。他上前欲扶起許氏。許氏掙扎了一下,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看到女兒對自己微微笑着,似乎在說:母親放心,我知道怎麼辦。最終與丈夫一起走了出去。
雲輔低頭看着依然跪在地上的雲居雁。夕陽透過窗戶照射在她烏黑的青絲上,泛起溫暖的光澤。三個兒子面對他的怒氣噤若寒蟬,這個孫女不止敢直視他的眼睛,說話還能條理分明。
以前是我看錯她了,只可惜,是個女孩。他在心中嘆了一句。想到一代不如一代的幾個孫子,他又是暗暗一嘆。
雲居雁跪在地上,思緒千迴百轉。稍早之前,如果她能壞了雲夢雙的計劃,事情就不會落到如此田地。如今事已至此,她只能硬着頭皮往前走。
“剛剛你不是腰桿挺得很直嗎?現在怎麼就跪下了?”雲輔率先開口。
“剛纔孫女沒有做錯事,當然不必向祖父認錯。如今孫女有求於祖父,必須拿出求人的態度。”
老頭輕笑。不久之前,同樣在那個暗不見光的小房間,他見過了雲夢雙。“我記得前兩天你同樣求過我,不過可不是這樣的態度。”雲輔陳述。那時候雲居雁和她母親與今日的雲夢雙一樣,只差沒有拿三尺白綾甩上屋樑了。
雲居雁想也沒想,痛快地認錯:“前些日子孫女誤信傳言,讓祖父及父母爲難,是孫女錯了。但今日我來求您是有理有據的。”
“怎麼個有理有據,你倒是說來聽聽。”
“是。”雲居雁點頭,平靜地陳述:“落梅閣的事,真相如何,祖父心裡一定明鏡似的,孫女就不再贅言。今日在湖心亭,孫女與二妹妹一起落水的事,想必祖父也已聽說。”
雲輔側目。這事他確實聽說了,不過他聽到的是錢氏母女特意去向雲居雁認錯,還受了不小的委屈。之前錢氏還向他哭訴,說是雲居雁記恨落水的事,這才設計毀了雲夢雙的名節。
看祖父的表情,雲居雁已猜到了他聽到的是什麼。她知道有些事情是解釋不清楚的,轉而說道:“孫女當時只是輕輕撞了一下欄杆,結果欄杆就斷了。我那時候嚇壞了,事後纔想起,不久之前我不小心見過家裡的賬冊,上面明明寫着維修圍欄的支出,怎麼會修繕沒幾天就出這樣的事。家裡的弟弟妹妹多,若真有人偷工減料,說不定會出大事。可無證無據的,也不能冤枉別人,於是我就想讓丫鬟把斷了的欄杆找回來檢查,結果——”
她停頓了一下,見祖父臉色凝重,低頭繼續說道:“結果,我們落湖的地方,那些花兒、草兒都還沒來及收拾整理,卻獨獨不見斷了的欄杆。初初我以爲是我的丫鬟偷懶,沒有仔細找,於是又讓人在湖裡打撈,還是沒找到,祖父,您說奇不奇怪?”
“興許是哪個貪玩的小丫鬟揀去玩了。”雲輔陰沉着臉回答。他已經明白了雲居雁的意思。
雲居雁也知道祖父已經猜到了真相。她點頭,順着他的話說:“或許真是我多慮了。不過,祖父,您可不能怪我想太多。我是長姐,總要多照顧着妹妹們一些。就像今日,我聽說二妹妹去了落梅閣,本想去陪着她的,沒想到三妹尋我說話,硬是把我留下了。”有些話需要點到爲止,所以她沒再細說。
雲輔沒有說話,但臉色更難看了。
“祖父,有些事情有一就有二。我今年十五歲了,而九妹妹只有五歲。”她的言下之意,今日的事情處理不好,雲家的其他人便會受連累。
雲輔依然沒有說話,只是佈滿皺紋的臉皮繃得更緊了。
雲居雁知火候差不多了,話鋒一轉,突然說道:“所謂兒女親家,結親是爲了兩家能夠交好,可世上也有不少結成冤家的人家。祖父遵從曾祖父的遺命,當然也是希望雲沈兩家能延續之前的交情吧?”
“你不是讓五福暗示我,今日是沈家的人誤闖落梅閣嗎?”
“是。”雲居雁點頭,“孫女這麼說是爲了雲家的名聲,但與此同時,我們也要讓淮安郡王知道,我們對這樁婚事極有誠意,在這裡發生的不愉快的事並非您,或者其他人的意願。您更要讓沈家的人知道,雲家的家教是極嚴的,我們已經盡力想給沈家一個交待了。”
雲輔依舊沉默。他知道雲居雁的意思,她這是讓他犧牲雲夢雙平息沈家人的不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