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徽再次睜眼時,天已大亮。
“姑娘醒了——”在牀旁守了一夜的元苓第一時間察覺她醒了。
驚喜的呼聲落下,窗子旁,凝目看着窗外的白瑾鑑應聲回頭,見凌徽果然醒來,緊繃了一夜的神經頓時鬆馳了不少。
因着傷在背後,凌徽只能趴着休息,元苓替她整理着落向臉頰的髮絲,微紅的眼眶泛着關切,“姑娘,都一夜了......你可把我們都擔心死了,好在這會兒終是醒來了……”
凌徽反握住她的手,心下歉然:“叫你們擔心了。”
白瑾鑑此時慢步走過來,抿着脣看着凌徽沒有血色,白得近乎透明的臉龐,神情有些凝重。
元苓知道他們有話要說,便從牀邊站了起來,“哥哥他們還在外頭等消息,我去通知他們,也讓他們放心。”
元苓的聲音永遠都是輕輕柔柔,讓人聽着格外舒服。
她是個善解人意的姑娘。
“姑娘昏睡了一天,想必也餓了,我去找了哥哥他們後,就去給姑娘準備些吃的——姑娘先與白堂主聊會,但是要記得不可太勞神......”
凌徽一垂眼睫,輕聲應好,等元苓出去了她想要撐着身子坐起,正端着水過來的白瑾鑑看見了連忙制止:“哎哎別動——”
卻爲時已晚,後背頓時一陣抽痛。
見凌徽痛得齜牙咧嘴,白瑾鑑擱下杯子伸手去扶她,“蹭着傷口了吧?你這人,就不能慢些!”
說着又往她腰下加塞墊子,小心地避開傷處。
聽他數落自己毛毛躁躁,凌徽默默地靠着牀頭,喝了幾口水,沒吭聲。
白瑾鑑接過杯子,瞅着她看了片刻,憋了一夜的疑惑終於問了出來:“你的傷,怎麼回事?”
回想自己當時摸到的滿手血的畫面,白瑾鑑一後背冷汗,恍惚間有種失血過多的人是不是他的錯覺,怎麼頭暈目眩得厲害?
不行不行,回去得讓青葙子給他瞧瞧是不是得了暈血症......
他一疊連聲發問:“不是已經好了嗎?怎麼會突然復發?是誰傷得你?膺王府中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一提到她的傷,便不可避免地想到辛君承,一想到他,凌徽眼前鬼使神差地出現他在膺王府中,微微擡目望着自己的那一幕。
他的眼神中,似有無限的繾綣柔情。
一眼萬年,刻骨銘心。
這八個字在凌徽心裡一閃而過,她猛的一甩頭,卻又不可避免地再次牽扯到了後背的傷。
白瑾鑑眉頭頓時跳了跳。
“是辛君承。”趕在他罵人之前開了口,果然一下就拉開了他的注意力。
辛君承?“膺王殿下?!”
白瑾鑑有點懷疑自己的耳朵,“他不是——”
他自認還是一個有涵養的人,“廢物”二字在他嘴邊繞了一下又被他壓了下去。
“他怎會有能力打傷你,不是都說膺王殿下遭遇意外,武功盡失了……”
後見凌徽神色陰鬱,他不由停了話聲。
凝視凌徽神情片刻,白瑾鑑回憶起在膺王府見到的那個被衆人環護在內,眼神冰冷的黑袍男子,總覺得那驚人的氣場可不是沒有武功的人會有的,當下一愣之後,反應過來心裡一突:“難道是……謠傳?假的?”
“也不全是......”凌徽頓了頓,“不過是在扮豬吃老虎罷了。”
要不是那人自己裝模作樣,旁人怎麼會以訛傳訛?
扮豬吃老虎?膺王殿下還會玩這招?還將所有人都矇在鼓裡?
沒理會白瑾鑑的錯愕,凌徽此時已經從剛開始的疼痛中稍稍緩過氣,輕輕活動着頸項,不用鏡子她也知道那被辛君承捏過的地方定然青紫一片。
白瑾鑑青着臉按住她想要去觸碰的手,“別碰,元苓已經給你上過藥了,消腫祛瘀,過兩日就好了。”隨後又問:“你倒是說說看,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怎麼把自己弄得這樣狼狽?”
後背舊傷的復發,以及那脖頸上泛青的指印,還有後頸的紅痕……
膺王府中,她到底經歷了什麼?
凌徽也沒想要隱瞞,便把這昨日在膺王府發生的事情,對他大致說了一下。
片刻後。
“你是說,你和膺王殿下比拼時,捱了一掌就震裂了傷口?而且你們都還未盡全力?”
白瑾鑑驚得眉峰高挑,只是他心中的驚濤駭浪卻不是因爲辛君承有多強悍,畢竟膺王殿下曾經的風光他也有所耳聞,如今內力既然沒有喪失,只怕會更勝曾經。
只是她不應該弱到被人一掌打飛纔是,她實力如何他們都清楚。
“不堪一擊?凌徽,你什麼時候這麼弱了?”
凌徽無奈,“......”她自己都一頭懵,如何能解釋清楚?
“當年你這傷來得莫名其妙,依苦澤大師當時所言,你會有這道傷,是在替一個人受難……”
本來是好端端的,四年前的某一日,後背突然劇痛來襲,接着便是一片血肉模糊,一道長達二十公分的傷驚現在她右側肩胛骨處。
這傷極重,傷口極深,幾乎致命,且癒合得極慢,旁的人幫不了她,只能慢慢將養,這一養就是三年。
治了三年,剛癒合了一年,這樣的一道的舊傷,卻被辛君承一掌崩裂了……
苦澤大師曾言她這傷,好與不好,只與一人息息相關,這人要是傷她,這傷……就永遠好不了了。
這四年間,凌徽都不知道這人是誰,也弄不清楚這傷由何而來,直至碰到了辛君承……
白瑾鑑心中一動,自然也是想到了這一點。
與凌徽對視幾息,他低聲問道,“難道膺王殿下就是那個人?”想了想,又覺說不過去:“可你往日與他素無交集,也從沒和膺王府有過接觸,替他承傷,這似乎有點說不過去啊?”
凌徽的眼神有短暫的飄忽,隨後搖頭,“苦澤的話從來不會有差錯。”停頓一會,她皺眉:“我在想,是不是我忽略了什麼?”
膺王府衆人的反應,凌徽甚至都忍不住懷疑自己是不是失去了某些記憶纔會一無所知。
“我們認識十幾年了,都沒有聽你提過你有認識膺王府的人……”
白瑾鑑話至此處,忽然一頓,狹長眼眸隱晦地斜視了過去:“難道是在我們認識之前?畢竟你家……”
白瑾鑑沒說完,凌徽便搖頭,“沒有。”她記得辛君承的神色,知道他所認識的,分明是現在的她,而不是以前或者小時候的她——還是就是......凌徽總覺得他看自己的眼神怪怪的,但又說不出哪裡怪,總之是一種難以言說的感覺。
心思流轉間,凌徽突然氣息一緊,白瑾鑑立即詢問:“你想到了什麼?”
“恐怕……辛君承認識的,或許,不是我……”
凌徽臉色有些莫名的古怪,擡眼看了白瑾鑑一眼,才慢慢說道,“……昨晚我扮的人,是薛儒。”
短暫的怔愣後,白瑾鑑微微睜大眼,“你是說……”
昨日凌徽所扮之人是薛儒,即便露了餡,但依舊是作男子打扮……所以辛君承認識的,是做男裝打扮的她?
兩人一時都沒有說話,隻眼神交接,目光中都閃爍着相同不解的光芒。
“這就更奇怪了。”氣氛沉默時,白瑾鑑狐疑摸着下巴:“我要沒記錯,這是你頭一回扮男裝?”
凌徽一頓,隨後點點頭。
“你還是覺得自己遺漏了什麼,難道就不會是膺王殿下認錯了人?天下之大,長相神似的多了去了——”
正說間,白瑾鑑話鋒突地停住,凌徽低頭想事情,一時也沒察覺,只順着他話無力地笑了一下:“最好如此......”
畢竟錯認這事也不是沒有可能。
若是如此,也省得她一直糾結此事。
白瑾鑑卻沉聲打斷她,“不對,還有一回。”
篤定的聲音剛落,凌徽就下意識否定,“我什麼時候有扮過......”
話音猛地一滯,詫異地與白瑾鑑對看。
“上蘿鎮!”
上蘿鎮是一個很有異域特色的小鎮,氣候偏冷,風大,鎮上的人出門時普遍都會罩着一種用羊毛擀製成的披衣,既保暖又擋風,凌徽覺得新鮮,好心收留她的婆婆見她感興趣便拿出了一件全新的披氈給她穿。
見凌徽穿着好看,阿婆很是開懷,只是眼裡卻盛了悲愴的淚——原來這獨居的阿婆本有一個剛成年的兒子,不久前出了意外,還沒來得及穿上老母親親手爲他縫製的披氈便去了。
老來得子卻白髮人送黑髮人的阿婆看着凌徽穿着披氈,彷彿就看到了自己的兒子站在自己面前,一時百感交集直落淚。
老人思念兒子得緊,凌徽便學着當地男子用青布包裹了頭部,又學着男子大步走路,想逗老人開心。
和樂的一幕,卻被一陣隱約的哭喊和怒罵打斷,老人連連發抖,有被驚嚇的,也又被氣怒的。
問及緣由,才知是血月派的人又在強取豪奪。
血月派是當地的一顆毒瘤,在鎮上爲惡多年,上蘿鎮人人談之色變,凌徽還沒進上蘿鎮前就已聽說了他們的“大名”。
而老人的兒子,就是因爲血月派上門搶東西時被殘忍打死,老人那日剛好出門,怎知再次回到家門卻發現和相依爲命的兒子陰陽兩隔......
還沒等凌徽安撫好可憐又可悲的老人,老人家的門突然砰的一聲被人粗魯踢開。
血月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