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悉於心的聲音響在耳邊,辛君承手指微顫,他聽見自己的心跳,一下一下,在心窩劇烈鼓動。
撲通撲通。
喉間顫了顫。
阿瀧、阿瀧……
沒聽到辛君承失魂般的囈語,只察覺到辛君承手中一下失力,凌徽暗道一聲,“就是現在!”
手腕迅速一翻,抓住辛君承扣住她脖子的手,一個反手向外就是一扭,腳下快速一退,脖子瞬間脫離他大手的掌控!
下一刻,右腿高高擡起,腳尖往前朝辛君承頭部用力踢去。
即便精神恍惚,辛君承的意識也不可謂不高,高大的身形下意識朝後一偏,避開凌徽突然的一腳。
上一秒才驚險避開,下一瞬就見凌徽右腳往前踏出一步,身形接近辛君承的瞬間力道一猛,以肩撞向他的胸膛,一擊近身法中的鐵山靠完美使出。
辛君承被撞得朝後飛出,眼前卻掠過一幕虛幻又真實的浮影。
阿瀧不喜旁人碰觸他,他卻偏偏喜歡逗他,曾經有一回辛君承玩笑着故意去摟抱他,他記得當時推開他時,阿瀧使得就是這一記鐵山靠!
身形往石室中央的石桌邊緣撞去,辛君承彷彿渾然未覺般目光怔怔地望着凌徽。
阿瀧,果然是你……
若他當真撞上那石桌,這腰身必然要廢了,眼見他突然沒了反應,凌徽一驚的同時飛速上前朝他追去。
在辛君承後腰堪堪要撞上石桌的一剎那,拉住辛君承無意識朝自己遠遠伸來的手,一拽,止住了他疾速後退的身形。
緊接着另一隻手抓向辛君承的肩頭,腳一蹬一縮,幾乎是眨眼的時間,整個人就出現在了辛君承身後!
辛君承後腰靠着石桌邊沿,而石桌上,凌徽一隻腳曲起,膝蓋處抵着他的脊樑骨,而腳尖則翹起點在了他的腰眼上。
腰眼和脊樑是人後心的兩處弱點,辛君承此刻腰眼穴位被凌徽腳尖點着,一時使不上勁。
左手將辛君承的大手反剪在後,右手如同先前辛君承對待自己那般扼住他的咽喉,控制着令他動彈不得,從後面看上去,好像凌徽擁住了辛君承。
辛君承半靠着凌徽,上身微仰,凌徽稍稍一低眸就能看到他的睫毛在輕微地抖動,好像有什麼情緒破體而出。
凌徽看得一怔。
片刻後,她用力甩了甩頭,將那些古怪想法拋之腦後,轉而嘻嘻地笑了兩聲,“膺王殿下,老夫下手不知輕重,請您勿動呀。”
熟悉的聲音再次在耳畔響起,辛君承眼瞼再次一顫:這聲音……前世他最後一次聽到,便是和他定下了半年之約,如今再次聽到,卻已隔世……
他已死過一回。
兩人靠的極近,辛君承的鼻腔裡滿滿都是凌徽身上獨有的氣息,他細細感受着,劇烈的心跳緩緩平穩下來,眼底浮現的是連自己都沒察覺到的安心。
凌徽正想嘲諷一句“風水輪流轉,膺王殿下也會受制於人”,怎料辛君承突然撤去了通身的冷酷氣息,放鬆了身體朝自己偎依過來,叫凌徽連忙穩住身形。
正待發問時,就看見了他喉間溢出的一抹輕笑——那笑,很輕,意外的柔和,好似有一件自己期盼很久的事情終於落定了,心滿意足的喜悅。
如刀刻般鋒利的俊容上,那一口並列整齊的牙,瓷白瓷白的,無端讓凌徽想到了月夜下得赤幽嶺中赤幽狼那白森森的獠牙,一臉的邪意......
看着這詭異的笑容,凌徽嗓子裡一口唾沫沒嚥下去,忽然卡了一下,緊接着胸口突然一陣氣血翻涌。
聽到身後傳來的咳嗽,辛君承急得轉頭,就要朝她看去。
凌徽不知他要做什麼,立刻阻止他扭頭的動作:“別動!”
怕凌徽太過激動而牽動傷勢,辛君承連忙頓住。
“……你傷得很重。”
喉嚨發緊,尾音顫抖,話聲竟帶着顯而易見的關切,凌徽聽着一怔,隨即表情一下古怪了起來。
眼珠轉了轉,“這還要感謝膺王殿下不吝賜教不是?”
她的右手此刻正扣在他的咽喉處,看似致命,但辛君承卻知道即便這天下人都與他爲敵,這雙手也永遠不會害他。
這樣一雙小小的手,手腕細軟,指節纖長,看上去纖弱無骨,卻曾經將他從最黑暗的深淵裡拉出。
初與這人結識之時,他還是個“乳臭未乾”的混小子,雖隔了一世,但實際上只隔了四年未見,如今身量倒是抽長了不少。
容貌雖然不同,但自己早該從那一雙眼就認出他來的……更不會朝他動手。
前世以命相交的人啊……
辛君承陷入深深自責當中。
凌徽看他薄脣輕輕動了下,似乎正要說什麼,當下出手如電點了他的啞穴。
辛君承:“……”
見他張嘴無聲,凌徽暗暗舒口氣的同時汗顏:這辛君承的聲音實在太具蠱惑性了,特別是現在少了些冷冽質感之後的聲音,低沉如弦,竟是好聽得緊。
還有方纔他露出的笑,詭異的有一絲繾綣意味,叫人看得忍不住渾身發軟。
一指點完辛君承啞穴,凌徽快速沉思一下,後背傷勢復發,她本不欲久留,奈何被辛君承所阻攔,而此時……
辛君承看到凌徽伸出的兩指,就要往自己巷胸口點來,立刻就知道她想要幹什麼,臉上少見地一慌:她想制住他,離開他!不,不可以,阿瀧……
後頸猝然一痛,辛君承臉上慌亂的神情一瞬間變得有些哭笑不得,只因凌徽正想要封住他周身穴道時,猛然憶起自己先前的昏厥,於是擡起的手在半空中改爲劈向辛君承的後頸。
這睚眥必究的小子,還是一點兒虧都不吃……
被一手刀劈暈的辛君承往地上倒去,凌徽本攥着辛君承手不讓他動彈的手不知何時被他反握住,此刻因爲他這一倒,一個順帶頓時就讓凌徽從石塊上跌了下去,險些摔了個狗啃泥。
辛君承握得很緊,凌徽費了很大的勁才抽回自己的手。
活動着被抓疼的手腕,凌徽心頭暗罵,隨後忍不住思忖起辛君承與之前大相徑庭的態度,卻實在摸不透。
怎麼也想不出個究竟,凌徽索性也不去想了,雖不知這膺王府謀劃什麼大計,總歸無事了,此方但想來安危也不需要她再擔心了。
方纔在屋中時,聽到的那些動靜只怕是辛南棟安排的人已經到來,膺王府這樣一個是非之地,她要速速離去纔是,不然她這傷......
辛君承被她打暈了過去,很快就會醒來,此處是他的地盤,想來應該不會出事纔是。
這般想着,凌徽提氣踏上石塊,順着石壁上凸出的幾處飛身往上。
在她看不見的身後,辛君承彷彿察覺到她的離去,模糊中吃力地伸出手,彷彿要抓着什麼一般。
別走阿瀧,我找了你這麼久,等了你這麼久,你怎麼能忍心就這樣丟下他走了?
渾然不知的凌徽此時也身處暗門之後了。
附耳往前聽了聽,凌徽沒聽出外頭有什麼異樣動靜,於是把手按在暗門上,掌力微震,一下就震開了暗門。
一步躍出。
落定在寢屋的地磚上,身後的暗門自動合上。
寢屋裡所有東西擺放皆整整齊齊,似乎沒有翻動過的痕跡,四周也安靜異常,連先前被辛君承掀開的被子看上去也和之前沒兩樣。
這和凌徽所想的不一樣。
她邊走邊左右打量,走到門前,手按在門把上才拉開一條小縫,疑惑的臉色猛然一沉。
伸出的腳唰地收回,砰的一聲反手摔上門,與此同時身形閃電一退!
“嗖——”
一道銀光破門而入,嗖地一聲嵌入屋中央的紫檀木插屏上,嗡嗡地不斷震動。
緊跟着,院子裡六七道人影在黑夜中有如青煙一般出現,一時間殺氣肆虐,哪還有前一刻的安逸寂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