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道醫理皆不通曉,也不懂得人體周身的經絡走向,如何認穴、找穴?”一頓,“若是連這最基本的都做不到,何談幫襯?姑娘可要三思而行,須知如此大事,稍有不慎後果難測。”
看着周代雲臉色漸漸變得僵硬,薛儒表示自己也很爲難。
“若是隻是留下遞針倒水大可不必,今夜是老夫第一次嘗試此醫治之法,有外人在一旁看着難免有些束手束腳——醫治殿下職責重大,若是因周姑娘的存在施展不開而出了岔子,後果老夫實在難以承擔。”
裴餘聽得愣愣的,只覺得薛神醫所言,聽上去好像也並非沒有道理,反倒是周代雲顯得有些胡攪蠻纏了……
周代雲也是遲疑了起來,她執意要留下,只是心中難安,實則真留下來也做不了什麼……若是薛儒本沒有什麼把握,那此舉不就是在坑害她?
正躊躇間,發現薛儒突然擡起眼皮瞧了瞧自己,又飛快低下,似乎不太敢說,但又不得不說的樣子。
她聽到他說,“要是周姑娘要是肯替老夫擔下這個責,老夫自然能允了周姑娘留下。”
周代雲哪敢應承下來,臉色立馬就變了,“秘傳之法,確實不好讓外人知曉,代雲也不敢打擾先生,只是……”
薛儒搖搖頭,打斷她未盡之語,“殿下一病不起,多少人爲了殿下的病幾日未有好眠,老夫昨夜翻找典籍一宿未眠,而今日甚至連茶水也沒來得及吃一口就匆匆趕來王府,只爲爭分奪秒醫治膺王殿下……”
周代雲眉頭一跳,覺得薛儒似乎有意在暗示什麼,正隱隱地不安中,就聽薛儒忽然聲音一變,“恕老夫愚昧,殿下的病如此危急,周姑娘何以阻攔?”
柔和的話鋒突然疾言厲色起來,唬得周代雲愣了一瞬,等反應過來他說了什麼之後,瞳孔驟然放大。
“薛儒你胡扯!我何時阻攔你醫治殿下了?”
這是一個頗爲嚴厲的指控。
要知道,放榜求醫的人是當今皇帝,而揭榜領旨的人又是薛儒,阻攔他醫治膺王殿下可直接意味着抗旨不遵,其罪責非同小可,周代雲怎敢擔下?
更何況她如今是膺王府的人,有着非要治好膺王殿下的理由……至少,明面上如此。
薛儒看她的眼神充滿了懷疑色彩,“周姑娘若非阻攔,又何必非要執着於去或留?在老夫看來,醫好膺王殿下便是目前首要之事,至於其他,何事不能將就?”
他看了她身旁默不作聲,旁觀許久的裴餘一眼,“更何況,這裡是膺王府,被醫治的是膺王殿下,連王府第一總管,裴總管都沒有發表意見,幾時輪到周姑娘來反對?”
周代雲聞言咯噔一下,扭頭看向裴餘,卻正好對上他睇過來的眼眸。
驚慌自心底升起,她忙低下頭避開裴餘探究的目光:大半個月以來,從沒有一個人敢斷言對膺王殿下的病情有了研究,就連眼前這個薛儒在她看來,不過也是走個形勢罷了。
但今夜他的突然到訪,讓她心中始終揣着一抹揮之不去的不安。
而薛儒不肯讓她與裴餘留在屋中,如此避人耳目更是讓她心中打了個突,故而她才一直尋着藉口要留下,卻怎知……
這個薛儒來得怪異,與自己的每句話都像是無形的細線,牽引着她一步步暴露出心底最見不得人的意圖,讓她一直以來堪稱完美的僞裝竟不慎表露出了端倪。
她、她要如何解釋?
周代雲低垂着的眼眸慌亂不已,手中的帕子已被她抓得幾乎變形。
此時薛儒——也就是易容後的凌徽暗暗將周代雲與裴餘之間微妙的變化一絲不漏地瞧進了眼裡。
她心中驚奇於周代雲眼中那種害怕被人識破的驚慌,以及裴餘眼中那抹冰冷的猜疑是怎麼一回事。
薛儒個子中等,常年在外奔波的身形略顯偏瘦,此時的凌徽喬裝成薛儒的模樣,骨架纖秀,看上去倒也有九成相像,且她學過口技,能模仿他人說話的聲音,故而能成功混入膺王府而不露破綻。
揣度眼前這兩人的神情,凌徽心中漸漸有了思量,面上卻絲毫看不出端倪。
三人神色各異的靜默中,凌徽望了眼周代雲,又看向裴餘:“倘若周姑娘執意留下,還請裴總管替老夫稟明陛下,懇請陛下收回聖旨,另請高明,也代老夫如實表明,並未是老夫不肯醫治,亦或是能力有限,實在是周姑娘她……”
就在裴餘臉色一凝中,周代雲腦子裡嗡了一聲,幾乎是驚慌失措地尖叫着打斷,“不!不是的先生!”
一聲大喊後,周代雲用力閉了閉眼,運了口氣,壓下滿心的焦躁。
她舉着絹帕突然抽抽噎噎起來,變臉的速度簡直比翻書還快。
“殿下自上次落水之後,昏迷不醒已有小半個月,任憑旁人怎麼呼喚,殿下仍閉眼不醒……”
周代雲前後的態度雖然迥異,倒還能勉強算是常理,但裴餘的態度這纔是最值得商榷:都說這個裴餘跟在辛君承身邊很多年了,主僕二人之間的關係好到如同手足,怎麼說都攸關辛君承生死,他不應該只一開始說句話之後就保持意見,如此淡定的看着纔是……
“殿下這病來得極其古怪,良藥偏方雖然用了不少,卻無一療效,就連咱們太醫院醫術最好的太醫都束手無策。如今好不容易盼着先生您有了醫治的法子,代雲豈敢不讓您醫治?”
周代雲邊說邊去觀察凌徽臉色,拭了拭淚,“誠如先生所言,殿下的病若能得治,便是大幸,代雲只是太過擔心殿下的安危,一時情急盡說胡話,還望先生莫怪罪。”
冷眼旁觀的裴餘終於不在沉默:“周姑娘所言確實欠妥,只是她已知錯,先生海涵,就不要與她計較了,還是先治好殿下要緊。”
他打起圓場,說罷,他兩手抱拳慎之又慎道,“先生醫德之高尚叫人敬佩,您的訴求我也明瞭,我等會按照先生所言去做。若您當真治好了殿下,待殿下甦醒之時必有重謝。”
“醫治殿下,乃是老夫職責所在......”
凌徽道:“更甚者,此事事關殿下生息以及老夫身家性命,老夫自是不敢怠慢。”